又过了一天,随着一声“开窑”
窑口被扒开,即便是已经撤火冷却一天时间,窑扣还是传来一阵热浪,逼得靠前的人往后退了好几步。
随着窑内被燃尽的松木灰被清理出来,越来越多的窑工进入窑内,将那放置在匣钵内的瓷器取出来。
一件件通体白净的的瓷器暴露在阳光下。
“这,这真的是咱们弄的那些泥巴?”
“这怕是比玉器都要美观吧?”
窑工用他们那贫乏的语言发出赞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就好像变魔术一样,如果不是他们亲眼所见,绝对不相信,那些泥巴制成的粗坯能够变成面前这样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成啦,哈哈,真的成了!”
窑工们经历了最初的惊讶,喜悦的情绪开始爆发,他们知道,这瓷器烧制成功了,他们的饭碗保住了。
程少商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抱住秦浩又蹦又跳,这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有意义,也最有成就感的事情。
秦浩搂着程少商也露出欣慰的笑容,虽然制作瓷器的知识他从一些书籍上看到过,可毕竟没有亲自烧制过,纸上得来终觉浅啊,在烧制之前,其实秦浩心里也不是那么肯定能够成功。
原本是打算通过不断的试错,来寻找最佳配方的,没想到第一次烧制就成功了,虽然只是最初级的白瓷,但在东汉初年,这样的瓷器已经足够横扫整个市场了。
等程少商冷静下来,秦浩这才走上前,取出其中一只瓷碗,让人倒了一碗水,观察起来。
一方面是观察瓷碗有没有漏水,一方面则是看碗口有没有歪斜。
检查的结果让秦浩很满意,古代工匠的手艺绝对没得说,秦浩将碗里的清水一饮而尽,高声宣布:“试窑成功,明日量产!”
窑工们一个个欢呼雀跃,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干了,古代劳动人民有一个很朴实的观念,只要有活干,心里就塌实。
窑厂首次试产成功的消息很快就在荣县境内传开,那犹如白玉一般的瓷器让本地豪族纷纷惊叹不已,相比那些窑工,他们是见过世面的,知道这样的白瓷意味着什么。
最关键的是,这玩意是用泥土烧制的啊,成本低廉,只要运到外面,那就是暴利,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陶老太爷此时手里就握着这样一只白瓷碗,越看越是赞叹。
“这秦家不愧是当世大族,居然能有这样的秘法,这可比白陶要精致多了。”
老家二房老太爷有些急了:“大哥,您怎么还有心思说这个,咱们还是赶紧去找秦大人商量吧,怎么说秦大人建窑厂的时候,咱们陶家也是鼎力相助的,又出人又出田的,可别被王家、刘家给抢了先。”
“是啊,老太爷,这可是块大肥肉啊。”
陶老太爷白了众人一眼:“都急个屁啊,你们觉得这样足以传世的秘方,秦家会透露给别人吗?别傻了,想在秦家嘴里抢食,也不看看自己的牙口!”
“可,这毕竟是荣县啊,强龙也不压地头蛇吧?”二房老太爷还是有些不甘心。
“对啊,要不咱们想想办法,跟其他几家商量一下,给那姓秦的一点颜色看看!”
这话刚一出来,陶老太爷就直接将那瓷碗摔在地上,破口大骂。
“一群蠢货,你们真以为就凭咱们这几只臭鱼烂虾能跟秦家这种世家大族拼?若是之前秦大人立足未稳,咱们还能纠结乡邻对抗一二,现如今,你问问家里哪一个不想去窑厂做工?你们觉得乡亲们还会站在咱们这边吗?”
自古地方豪强对抗朝廷的底气就在于民心,这也是很多地方豪强愿意修桥补路博取名声的关键,一旦失去了民心,这些地方豪强就失去了继续扎根的土壤,一旦有强大的外力侵入,瞬间就会被碾成飞灰。
前厅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做声了,二老太爷也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忽然,陶老太爷杵着拐棍,站起身,说了一句:“备马车,去县衙!”
众人面面相觑,刚刚老太爷不是还说人家不会把秘方交出来嘛?
陶老太爷恨铁不成钢的扫了一眼这帮家伙,用拐棍在地上杵了杵。
“这烧制瓷器要用土吧?要挖矿吧?烧制好了要运出去吧?那秦大人是聪明人,他吃肉,总会给咱们留口汤喝的,一群没脑子的蠢货!”
县衙前厅,秦浩正在招呼几位荣县豪族的当家人。
“秦大人,您这白瓷可真是一绝啊,咱们荣县必定会在您手上兴旺起来。”
“是啊,我们荣县贫瘠已久,没想到秦大人刚来就能够焕然一新,真是另我等五体投地。”
恭维的话不要钱的朝着秦浩涌来,秦浩心里暗笑,这帮家伙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试窑之前一个个没动静,这会全都跑出来了。
秦浩也懒得跟他们卖关子:“这瓷器烧制乃是秦家不传之秘不过”
对于秦浩卖关子的行为,在场的豪族当家人深恶痛绝,但也只能表态。
“秦大人有何吩咐尽管开口。”
秦浩笑着摆摆手:“吩咐谈不上,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各位,这瓷器将来必然是要畅销天下十三州的,虽然烧制瓷器的秘方不能交给诸位,但可以把一些配套的产业交给诸位来做。”
“比如烧制瓷器所需的高岭土、石英矿、云母矿,你们每家选取一样经营,将来不说富甲天下,也足以成为蜀中巨富,不过本县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是跟不上本县的脚步,耽误了生产,可别怪本县不讲情面。”
陶老太爷第一个站出来表态:“秦大人放心,陶家上下一定竭尽全力,确保高岭土的供应,绝对不会耽误窑厂生产。”
“好,那高岭土便交给陶家供应。”秦浩满意的点点头。
其他几家一个个暗骂陶老太爷这个老狐狸,把最肥的一块肉给挑走了,高岭土就是粘土,这玩意还不是到处都是,挖土就能挣钱,这种好事上哪找去?
于是一个个赶紧表态,寄希望能够拿到更好的差事,秦浩也按照这些家族的实力,给他们分配了配套产业。
实力稍强一些的就挖山开矿、承包运输的产业,实力弱一些的就编“茭草”这种产业,“茭草”也就是包裹瓷器的套子,运输时可以大大减少瓷器碎裂的几率。
把瓷器的上下游产业交给他们去做,不仅能够大大降低成本,也能让整个荣县凝聚力得到提升,毕竟秦浩的任期只有三年,甚至可能用不到三年,就会因为功绩卓绝被提拔。
到时候要是来个狗屁不懂的官员,说不定会把他在这里的布局弄得一团糟,但是把整个荣县的世家全都裹挟进制造瓷器的产业链,继任者不管后台有多硬,都不敢破坏这条产业链。
否则,红了眼的荣县民众说不定会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挂在城门楼上,然后伪造成土匪袭击现场。
在窑厂进行了首次量产后,荣县世家们也开始投入到瓷器的上下游产业链当中,大量荣县民众悄然从农民转化为工人,参与到这场变革当中,整个荣县就像是一套严丝合缝的齿轮,在飞速运转。
程少商在这段时间也没有闲着,她在不断完善自己的水力装置,为此还专门做了一个小型水库,水力碎石机跟碾石机的效率不断在增强,这也让她十分有成就感。
秦浩自然也没有闲着,他将制作最精美的一批瓷器通过水运送到了都城,文帝自然是要送几套的,还有凌不疑,这家伙还欠着秦浩的人情呢,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袁慎自然也有,相对于凌不疑那个电冰箱,他这个未婚的中央空调更受那些世家小女娘的喜爱,是最合适的形象代言人。
当然,秦浩也没有忘记万松柏跟程始,统统有份。
窑厂万松柏占了两股,不能白拿钱不干活吧?可别小看这些武将,文帝其实跟后世的赵匡胤性质差不多,即害怕这些武将太强造他的反,又不想落下个杀功臣的骂名。
于是就解了武将的兵权,同时又赐给他们许多钱财、田地,万松柏平日里看起来粗俗、贪财,谁知道是不是一种伪装呢。
让万松柏在武将群体里宣传一下,可比什么广告要靠谱多了。
程始自然就更简单了,姑爷嘛,送给老丈人一套精美的瓷器,老丈人自然要好好炫耀一番,迎来送往的时候,拿来接待一下客人,顺嘴提一句,就是最好的宣传了。
至于秦家就更简单了,秦袁氏邀请都城那些贵妇聚个会,然后吹一吹瓷器的好处,这些贵妇整天在家里闲的没事干,就喜欢相互攀比,恨人有怕己无的,很容易就能在贵妇群体宣传开。
自古向来是上行下效,只要在上层贵族阶级有了一定影响力,再往下推广也就容易了,再加上瓷器相较于漆器和陶器的各项优点,老百姓很快就会喜欢上这种“新鲜事物”。
最先收到实物的是文帝,相较于瓷器,文帝对秦浩开设的窑厂更感兴趣,在秦浩的奏章当中,描绘了一个欣欣向荣的荣县,这也得益于秦浩在知否世界练就的文笔,把整个场面描绘得十分有活力,看得文帝心生向往。
“我记得这小子赴任也不过两个月吧?真的就弄出了这么大动静?”
身边的太监闻言,恭敬道:“秦大人乃是陛下钦点的县长,自然与他人不同。”
“你啊你,就会溜须拍马。”文帝笑骂,不过他对秦浩印象还是相当不错的。
重新拿起那套精美的白瓷,文帝端详起来,很快发现了端倪,询问身边的太监:“宫中的御用白陶能达到这种细致的程度吗?”
太监小心翼翼的捧起一个白瓷盘,从斜面看下去,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影子,这可不是白陶能够做到的。
“回禀陛下,即便是最顶尖的御用白陶也不如这套白瓷精美。”
文帝默默点头,良久才道:“按照那小子所说,这样的白瓷可以批量烧制,一窑就能出成千上万套,若是他没有夸大其词,荣县兴盛的确是指日可待。”
“看样子寡人的确是没有选错人,去,将这些白瓷各送一套给皇后与越妃,还有太子跟三皇子那里也都送一套,也算是助那小子一臂之力吧。”
“诺。”
不多时,皇宫中几位贵人都开始使用一种叫做瓷器的器皿,喝茶、吃饭的消息不胫而走,上行下效,很快就在世家大族当中流传开来。
可是这陶瓷并不稀奇,远没有漆器名贵,为什么宫中的贵人会用这玩意呢?
直到秦袁氏请来了一些世家贵妇到家中做客,宴席上,这些世家贵妇见到了一种前所未见的精致器皿。
一开始她们见到那光滑如镜的瓷器,还以为是某种玉器,直到秦袁氏含笑解释着这瓷器的好处,这些世家贵妇这才明白,为什么宫中那几位贵人都纷纷改用瓷器。
还有不少世家贵妇询问秦袁氏这些瓷器在哪里可以买到,秦袁氏趁机打起了广告。
“此乃秦家不传之秘,第一批只制作了极少数量,暂时还买不到,要想买就只能等第二批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些世家贵妇不甘心的跑遍了都城所有售卖陶瓷的店铺,结果发现,的确没有哪家能够做出一样成色的瓷器,这样一来“秦家瓷”的名声也越传越响。
而袁慎这边,作为一个有节操的青年,原本他是极其抗拒打广告这件事的,不过秦浩给他的信中写了这样一首诗。
袁慎觉得这样的诗,如果在自己手里埋没,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同时为了配合这首诗的意境,袁慎举办了一场诗会。
诗会所用的器皿自然就是秦浩送来的白瓷。
一开始那些世家子弟对于这些白瓷并不感冒,只是觉得稍微精致一些罢了。
等到袁慎写出秦浩的那首诗,事后下人清点的时候发现,所有的白瓷全都不见了,就连袁慎用的杯子也都被人顺走了。
“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素瓷雪色缥沫香,
何似诸仙琼蕊浆。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
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
何须苦心破烦恼。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
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崔侯啜之意不已,
狂歌一曲惊人耳。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
从此之后,都城世家子弟的诗会,若是没有瓷器佐茶,就感觉再好的茶都黯然失色。
这些自负风雅、君子的世家子弟,一个个开始搜罗那里有这样精美的瓷器卖,可是翻遍了都城,都没有发现可以跟白瓷媲美的陶瓷,物以稀为贵,白瓷就成了风雅的代名词,若是没有一套精致的白瓷招待,都不好意思再举办诗会。
在这方面,秦浩的老师张纯也帮了不少忙,秦浩也送了他几套白瓷,像他这种大儒,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招待的也都是一些很有学问的人。
这样风雅的器皿自然受到追捧,一开始张纯还很大方,谁要是真心喜欢就送上一套,可是送着送着,张纯发现就只有最后一套了,自己连招待客人的都没有了,剩下的那套就被他一直珍藏着,谁来要都舍不得给。
在这样的疯传之下,很快白瓷的价格就被抄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黑市上一只白瓷杯子就能卖到五两银子,堪比等价的白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道,荣县第一批成品白瓷送到都城,秦袁氏打理家务还是很有一手的,看到白瓷如此受欢迎,又只有自己一家有货。
并没有把所有的白瓷都拿出来,而是定下了每天五十套限定发售,一套的价格就高达二两银子,还别嫌贵,因为不是什么人都能买到的。
就在售卖当天,秦家的铺面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全都是世家子弟的管事,至于那些商贾?压根就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有那不懂事的胡商仗着有钱,还想插队,直接被人打断腿丢在路上,他的仆从也全都被打断手脚,向城中巡防的士兵告状。
士兵一看他们指的人,又把胡商打了一顿:“瞎了你们的狗眼,什么样的贵人都敢得罪,自己想死也别害我们!”
仅仅只是第一批白瓷,就让秦袁氏大赚了一笔,不过随着白瓷源源不断的送来,这种买卖就没那么好做了。
随着秦袁氏将白瓷的价格降到两百钱一套,而且不限量供应,白瓷也终于走入了商贾、富裕百姓家中。
由于白瓷的畅销,秦浩这边的订单也越来越多,除了秦家商铺的订单之外,万家、程家甚至袁家都派人送来了大量银钱来订货。
秦浩要的就是形成规模化,到时候即便是秘方泄露出去,或者是被人破解,也不用担心,倾销了解一下,价格战了解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