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就有一条头尾高高翘起的细长湾民龙头船划了出来。
    一个披着破烂黑袍的人影站在船头，手里提着一盏发出明亮白光的鲸油提灯，对他们随意招招手。
    “嘶——！”
    又湿又冷的腥咸海风扑面而来，不住钻进海盗们的衣领和骨头缝里。
    众人全都被这冥河摆渡人一样的诡秘氛围感染，呆立在原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龙头船却根本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很快就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弧线，重新驶入了白雾中。
    从外面望过去，只能看到一道隐约照透迷雾的白光渐行渐远。
    “这是海盗港的接引者，快开船，我们跟上他。”
    直到【血眼】下达命令，他们才手忙脚乱地开动食人鲨号一头扎进了湿漉漉的腥咸迷雾。
    ‘一位灯塔序列的【领航员】。
    手上的提灯里燃烧的是用领航鲸为原料制成的特殊鲸油。
    而且还必须取得【海盗法典】的相应权限，才有资格带领船只在笼罩了铁锚湾的迷雾中来去自如。
    干的是门童的活儿，实际地位却非常高。
    充当铁锚湾的大门看守者和第一道防线，都是当初北海海盗王【猎鲸者】留下来的嫡系人马。’
    第一次来这里的海盗在被大雾吞没后，依旧有些战战兢兢，拜伦却只感到一阵亲切。
    脑海里的超凡学识也自然而然浮上心间。
    千年之前，海盗民族北地湾民最鼎盛的时候，曾经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海洋帝国——北海帝国。
    统一了北海沿岸的所有地区，就连浩瀚的北海都只是帝国的内海。
    当时，北海东侧的海峡群岛、西侧的永夜半岛以及东海岸大片的土地全都属于帝国的一部分。
    只可惜昙花一现，并没有凝聚成一顶至高无上的皇冠。
    随后湾民的后裔便重新四分五裂。
    兰开斯特和约克家族共同的祖先是其中一支，继续聚集在铁锚湾干回老本行的也是其中一支。
    散落到旧大陆各地的还有更多，甚至建立起了好几个国家。
    对拜伦来说，这座沿袭自北海帝国时代的古老港口，也算是自己相隔千年的祖地。
    仿佛有一种植根在骨子里的熟悉感。
    这个时候，老汉斯嘬着自己的榉木烟斗靠在了拜伦身边的舷墙上，深深吐了个烟圈，目光有些悠远：
    “现在的旧大陆不论是在我们东海岸还是在西海岸，海盗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喽。
    先前我们借用私人造船厂，将一艘武装商船偷偷改造成海盗船之后，就再也没能进入任何一座官方港口。
    等今天需要干船坞对海盗船全面维修的时候，才发现设施齐全的大型海盗港口，已经只剩下铁锚湾一个了。
    恐怕用不了多久，这里也将永远成为历史。”
    老头的眼里带着看透世情的睿智。
    “随着海外开拓步伐的加快，来自海上的利益越来越丰厚。
    未来教会和各大海权王国怕是都不会再容忍‘特许状体系’之外的海盗存在了，臣服或者死亡。”
    老汉斯只是对旧大陆海盗窘境的一句感慨，却让旁边的拜伦身体微微一震。
    却是在航海日志的最后，【隐秘：红白蔷薇战争的阴影（历史影响力31％，解密度11％）】忽然变化。
    解密度从11％跳到了12％。
    “红白蔷薇战争的结局，跟旧大陆海盗的处境也有关联？”
    拜伦没有想到，就在【隐秘：血眼萨尔曼的难言之隐】即将收获的时候。
    日志上记录的第一条隐秘竟也有了意料之外的进展。
    立刻绞尽脑汁回忆一切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
    可惜，他虽然地位足够高，目前却只有17岁，还有两个月才成年。
    成年前没有资格参与王国的具体事物，甚至没能混进上层的社交圈。
    除了各种学习资料外，脑子里关于时局的情报少得可怜。
    只知道自从白银纪1405年各国纷纷踏上征服大海和未知世界的脚步开始，海上带来的利益就越来越庞大。
    以骑士团为代表的“陆权时代”，也飞速向着以巨舰大炮为代表的“海权时代”转移。
    旧大陆沿线的海盗港口被各国海军接连拔除。
    无论是称霸东海岸的“北地湾民”，还是纵横西海岸的“巴巴里海盗”，全都被迫向南方官方力量薄弱的新航线转移。
    甚至在班塔安群岛和更远的海域建立了新的海盗城。
    旧大陆沿岸的海盗事业正以肉眼可见地速度没落下去。
    更准确的说是不依附任何国家的纯粹“自由海盗”势力。
    只有这座最古老，也是防卫力量最严密的海盗港口铁锚湾，才得以暂时幸存下来。
    却也成了海盗群体中的一面旗帜，极有可能像老汉斯所说的那样，被当成教会和各国的眼中钉，肉中刺。
    本来自家伯父和父亲当政的时候，对这些同族的态度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现在约克上台，局面或许会有新的变化。
    对了，这一支恪守自身传统的北地湾民还不信【造物主】，顽固到连口头信一下都不肯。
    “至少现在的铁锚湾固若金汤。
    独立的庞大岛屿，无法从陆地大规模进攻，有淡水有耕地，足以自给自足。
    想要进入这里都需要严密的身份验证，以自家船上的【海盗十诫】作为密契，才能获得【领航员】接引。
    如果乱闯，就算是一整支舰队也有可能在迷失方向后被活活饿死。
    附近的水下遍布暗礁，能供海盗船安全通航的所有正确水道附近，都布满了大口径的要塞炮。
    再加上有【海盗法典】在超凡层面的保护。
    理论上这就是一座不破的要塞。”
    至少以拜伦目前掌握的情报，完全想不出来海军要如何才能攻破这里。
    【暴风玺戒】没能取回，意味着他现在还有被人占卜到的可能性，距离越近定位越准确。
    我临时躲到只有海盗才能出入的铁锚湾，应该是安全的...吧？
    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食人鲨号跟着【领航员】的指引，在外人完全看不出异常的迷雾中左拐右拐，直到半个多小时之后。
    众人眼前忽然一亮，重新看到了太阳的光亮。
    一座规模庞大的繁华港口呈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岛屿码头上停泊着一艘艘帆船，有三桅、双桅、单桅，有横帆、纵帆，有商船、渔船甚至制式的军舰。
    即使大大小小五花八门，却全都拥有共同的特征——一面随风飘扬的黑色海盗旗！
    在其他方向的雾墙中，还时不时有其他的海盗船来来去去，显然能出入这里的航道远不止一条。
    紧邻港口的就是一座规模不小的繁华城市。
    船坞、仓库、集市、酒馆、欢乐交易场所、拍卖行、角斗场、城堡...凡是能想到的所有设施这里全都一应俱全。
    比大陆上许多国家的港口城市更加繁华。
    这里每天吞吐的无数海盗船，造就了这个地下黑市最重要的供货源头。
    无论是刀剑、军火、还是奇物、超凡就职仪式、禁忌知识，只要旧大陆上有的，就绝对可以在这里买到。
    船上大多没有见过世面的海盗，不由东张西望看花了眼睛。
    忽然。
    “看这艘船的样子，想必各位勇士们一定是在海上经历过一场大战。
    不过，这次出航各位先生努力抢劫了吗？
    最近铁锚湾物价飙升，修船的钱有吗？抚恤船员的钱有吗？寄给家人的生活费有着落了吗？养老置业的钱攒够了吗？...
    不如把战利品在我这里换成金灿灿的可爱金币如何？
    我们金棕榈贸易公司一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价格。”
    食人鲨号刚刚交给领航员十个金镑的入港税，驶进泊位，放下船板。
    栈桥上就有一个穿着华贵丝绸长袍，手上带满宝石戒指的人影搓着手，对海盗们咧嘴一笑，露出一颗明晃晃的大金牙。
    而看到这家商会的标志，就连本性冷酷凶残的萨尔曼，都不由露出一丝厌恶排斥，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贪婪又狡猾的雷米特人！倒霉，这次怎么恰巧撞上这些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