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主仆一场，非是信不过你，实乃以防万一。”
    “源血禁制我已撤掉，这会影响你的正常修行。但奴印我却是一定要种下的，以防关键时刻伱被人操控，倒戈相向背刺我。”
    “魂血，交出来吧！”
    一座遮掩了灵光的辇车上，罗尘对着蜷缩在自己座下的黑王徐徐说道。
    他这话不是无的放矢。
    韩瞻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黑王的那一招天赋妖术，除开自带的吞噬消化功能外，与他本命法宝混元鼎的擒拿元婴之力有异曲同工之妙。冷不防背后偷袭施展出来，哪怕是罗尘也要吃上一壶。
    偏偏荒兽这种掌控雄绝伟力的生物，灵智低下，神魂弱小，极其容易被魂道强者操控。
    黑王在这方面尤其劣势。
    他虽智力不低，但修行时间终究太过短暂，哪怕境界飙升，也无法通过岁月磨砺神魂底蕴。
    不像罗尘，即便修行岁月短暂，可神魂底蕴一向深厚，早已补全了这方面短板。
    之前罗尘没提这一茬，那是当时他忙于苦修，外加黑王才突破不久，那时候取出魂血，对他修行有碍。
    如今离开了龙渊岛，又要面对修仙界的风风雨雨，罗尘到底还是要未雨绸缪一番的。
    身边人的背叛，绝不能再现！
    他看着犹豫的黑王，没有催促。
    对方的忠诚毋庸置疑，犹豫的原因显然是交出魂血后，生死只在罗尘一念之间，这是任何生灵都很难主动接受的。
    前方，桑景和驾驭着六御飞云辇，眼观鼻鼻观口，好似完全没注意这边，但若仔细看，他法袍下的身体也紧绷着。
    天璇站在旁边，带着焦急忧虑看着黑王。
    她有心说话，可在罗尘淡然气势面前，却是完全开不了口。
    辇车旁，劲风吹荡，白云飘散。
    半晌，黑王瓮声瓮气的说道：“愿再为主人座下灵宠！”
    一滴殷红精血自他天灵盖上徐徐浮出，隐约间，里面还有一条栩栩如生的黑鳞蛟龙，长须四足翻腾跳跃。
    这便是黑王的魂血了。
    罗尘满意的将其收入识海，随后对黑王打下专属于自己的役灵印。
    从此之后，只需他一念之间，黑王生死便操于他手。
    眼见黑王恹恹的低下了头，罗尘笑着揉了揉他冰冰凉凉的脑袋。
    “莫担心，若有朝一日本座飞升，自会赐你自由。”
    “另外，我还可允你一诺。当你准备突破五阶之时，我会将魂血还你，赐你完整魂魄之躯！”
    得了这两道承诺，黑王焉巴巴的情绪，好歹是有了些恢复。
    因着罗尘这一笑，辇车内的气氛也松快了些，天璇终于能说话了。
    她先看了一眼黑王，随后对罗尘说道：“主人，那我呢？我的奴印，也在明昭天丹殿中解除了，是不是……”
    “你就算了，以你如今实力，哪怕被人操控也威胁不到我的，还是努力修行，踏踏实实为我做事吧！”
    罗尘笑呵呵的说道。
    天璇哦了一声，反而有些遗憾。
    自己实力不行，连做主人灵宠的资格都没了啊！
    倒是桑景和那边，在听见罗尘不要天璇魂血后，彻底松了口气。
    内心中还在自嘲：“想啥呢，以真人气量，我小小一个金丹修士还是容得下的。”
    便在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命令。
    “换个方向吧！”
    他疑惑道：“真人，我们不往北走吗？”
    “先去东南，我有件事要做。”罗尘淡淡说道。
    桑景和点了点头，驾驭辇车偏离原本方向。
    罗尘手中握着记载北海地理的玉简，神识落在了一处形似飞燕的群岛处。
    那里很小，也很偏，但却是他初来北海的落脚地。
    眼中，有着一种既期待又不期待的矛盾情绪。
    ……
    辇车直奔东南，不经人族领地。
    但所过之处，也未见多少厉害妖兽拦路。
    这其中，固然有罗尘为辇车施加遮掩气息法术的原因，但妖海中的妖兽数量减少也是事实。
    面对这种反常景象，隐隐间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每个人心中。
    这一日，六御飞云辇停在了一片海域上空。
    忽的，一道黑影自其中飞出，直入下方。
    庞大的身躯，似是而非的气息，在那一刻，勾勒起了不少妖族内心中的恐惧。
    有惊慌声自一座座岛屿沙滩上响起，但在那惊天龙吟下，所有喧嚣皆归沉寂。
    很快，黑影再回。
    噗通！
    一个被迫缩小体型的三阶妖王，瑟瑟发抖的跪在了辇车甲板上。
    咸湿的海水，从他甲壳上汨汨流出，他神情惊惧无比。
    “我家主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听见没有！”
    这头赤岩蟹浑身一颤，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那坐在软榻上的男子。
    只一眼，便让他如坠梦幻。
    “我记得原来玄岩海域，有五大王族妖蟹，为何在我神识探查下，只有你们赤岩蟹一族，其他妖蟹数量零星稀少？”
    赤岩蟹妖王喃喃道：“百年前，玄岩一战，五大王族妖蟹损失惨重。后霸王蟹一族试图一统玄岩，却遭魔蛛蟹一族族长朱相勾结外海妖族反扑，一场内战，霸王蟹一族覆灭。新族长金甲大妖王，也死于那一战。倒是被断了一臂的金螯大妖王，杀出重围，逃进了茫茫妖海中。”
    “那剩下的青帝蟹、魔蛛蟹、九爪毒王蟹，以及你们赤岩蟹四族呢？”
    赤岩蟹妖王继续回答道：“他们受到妖皇征召，加入北海妖联，正在大肆攻打人族腹地。我实力低微，所以被留了下来……”
    这头赤岩蟹的确实力不强，一副初初进阶妖王的样子。
    罗尘皱了皱眉，“妖联？”
    “是北海妖族联军，由北离大圣和海皇鲸大人统领，据说共有数十个大族，上千个小族组成，实力雄厚无比，有当年攻打元魔宗九成实力！”
    罗尘深吸一口气，眼中震惊之色闪烁不停。
    北离大圣和海皇鲸，他自然听说过。
    这是北海鼎鼎有名的两尊化神期古妖！
    当年，也是在他们揭竿而起下，率领亿万妖族大军，杀入北极夜摩之天。
    按理说，他们应该被困在夜摩天之内才对，怎么现在又组成妖联了？
    他有心想多问一些情报。
    譬如何时破封脱困，现在战况又如何了？
    但这小妖王，偏居一隅，哪里知道这些详细内幕。
    末了，罗尘也只好摆了摆手，将这头浑浑噩噩的妖王扔回了大海中。
    六御飞云辇继续启动，现在操控这飞行法宝的是天璇。
    她和桑景和一路上都是换着来的，即省力，又保持遁速日夜不停。
    辇车上，有黑王的疑惑声传来。
    “主人，不屠了他们吗？当年这些家伙，可是对我们穷追不舍来着。”
    “那是我们先猎杀人家族人在前，你怎反咬一口啊！”
    “呃……总之，我看这些挥舞钳子的家伙就不爽，甲壳硬邦邦的，咯得我胃疼。”
    “罢了，既无资源上的需求，何苦多造杀孽。说起来，你们都是妖族，你怎么对同族杀性这般重？”
    “谁跟他们是一族啊！妖，只是修仙者对一切非人的兽类的称呼，其实我们压根不是同一家的。倒是我老黑，现在该算什么种族啊？主人，你知道吗？”
    “呵呵，这倒是难到我了。”
    ……
    黑王现在属于什么种族，罗尘的确不好判断。
    他原本跟脚是泥潭里打滚的黑鳞巨蟒。
    后被人用秘法，拔苗助长成了黑鳞蛟。但那时候的黑王，其实压根算不上蛟龙，充其量是蛟蟒而已。
    哪怕后面吞噬了崖蛇遗体，也没有完整蜕变。
    之后，他又吸收了数百万龙蚯血液，外加罗尘精血，更有荒兽石龙的残魂影响。
    在这个过程中，帝流浆这味可以辅助妖兽挖掘深层次血脉的妖族圣药，也在不断起着作用。
    时至如今，真要说黑王的种族，不管是血脉，还是灵魂，都无法偏盖，唯有从外貌上，可见些许典籍中记载的应龙模样。
    但偏偏，他没有双翼！
    还是概之以蛟龙吧！
    罗尘懒得理会这些琐事，匆匆掠过了玄岩海域。
    这处曾经被他寄予厚望，差点当做晋升元婴期的备选之地，以现在目光来看，却是灵气贫瘠得很。
    尤其是那玄岩岛，没有被好生经营，百年过去，品阶仍没有恢复到四阶，还是三阶层次。
    此海，怕是千八百年内出不了妖皇存在了。
    ……
    辇车继续前行，所过之处，罗尘神识悄然扫过。
    发现大体上与当年记忆没有变化，但却少了一些岛屿。
    譬如有一个人族聚集的大岛，上面盘踞着一个金丹宗门来着，如今连人带岛都消失不见了。
    这很奇怪。
    哪怕是被战斗损毁，也该留有旧址才对。
    何况，罗尘记得那座仙岛，布置得有沧海盟传出来的连岛结阵之法，寻常妖兽可杀不上去。
    不过，这种奇怪事情，在另一件事，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那便是断魂崖的消失！
    自龙渊岛向东而行，一路途径千万里不止，罗尘小心翼翼靠近过记忆中断魂崖所在的那片黄泉海域。
    可，什么也没有！
    对，那里天朗气清，海水蔚蓝，压根没有黄泉浑浊，断魂丧魄的恐怖景象。
    即便是沿着妖海外围飞行，一路经过，也没发现丝毫断魂崖，黄泉海的迹象。
    “跑了吗？”
    “那片海，是活物不成？”
    这个猜测，一度浮上心头。
    罗尘记得，自己用韩瞻所传开茅术，分化神魂栖居的那个傀儡，在消亡前，隐约传回来了一副景象。
    无尽黄泉，冲刷虚空。
    大海汹涌，咀嚼声入脑。
    如果要解释黄泉海的诡异消失，可能只有那片海是一个活物的答案了。
    ……
    一个月后。
    信天翁盘旋，裟罗树婆娑。
    罗尘自辇车上悄然而下。
    “你们且去飞燕群岛等我，若无意外，我稍后便来。”
    天璇有些疑惑，又是这片信天翁盘旋的海域？
    犹记得当年从玄岩海域回来的时候，主人似乎也在这里停留过，还让她先去飞燕群岛一探虚实。
    那时候，她当主人是防止飞燕群岛有人设伏。
    可现在，主人已经贵为元婴真人了，为何还要停在此地？
    不过主人下了命令，自然容不得质疑。
    “是，主人！”
    看着华丽辇车远去，罗尘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到了信天海域中为数不多的岛屿上。
    他没有散发神识，而是仅凭着记忆寻找着目标物。
    很快，他便看见了一座熟悉的小山。
    “当年，过此山而不入，这一次，却终是要面对的。”
    罗尘袖袍一摆，徐徐飞了过去。
    到了山脚下，徒步上山。
    所过之处，茂盛的藤蔓似有意识一般主动绕开。
    很快，罗尘就忐忑无比的站在了一处被天然植被遮掩得密密实实的山洞前。
    “进去吧！”
    罗尘掀开藤蔓，身入黑暗。
    ……
    一座古朴的法阵面前，罗尘抿紧了嘴唇。
    他的手，拂过一角阵纹，隐约可见颤抖。
    被修复了！
    这阵法，被修复了！
    他记得无比清楚，自己当年通过苍梧山传送阵来到北海，醒来之后，就把这阵法斩去了一角，以防被苍梧山妖修追杀。
    此刻，古朴阵法，纹路却那般崭新，就连灰尘都不沾染一丝。
    显然，这阵法修复时间不久，顶多二三十年。
    是谁？
    妖皇青霜，还是渡真殿副殿主幽泉？
    亦或者，是那一位……
    某个名字，在脑海中翻腾，却犹如禁忌。
    促使罗尘来到这里的原因，既有回东荒家乡的思乡之情，更有陨魔之地中有关炼天魔君和栖霞元君的恩怨。
    而他，身兼栖霞功法，却又得了炼天传承。
    所以，他想看一看这座直通苍梧山的阵法情况如何。如果苍梧山毁在了溟渊派化神大能的攻击下，自然没有余力来修复这一处传送阵。那他回归东荒，也会少一些隐患。如果被修复了，那他就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给妖族炼丹的事情，有可能被她们抖搂出去的风险。
    在见到被修复的那一刻，罗尘心中的矛盾情绪彻底消散。
    像是认命一般。
    阵法被修复，意味着苍梧山仍在，甚至有余力不远万里来北海修复这处传送阵。
    她们甚至懒得迁移传送阵，压根不怕自己这位知情者。
    “有些事，一味逃避是没用的，终究要面对。”
    罗尘目光闪烁，心中激荡情绪渐渐平复。
    “韩瞻已死，除了那些苍梧山妖兽外，无人可知我在苍梧山所做的事情，所有的人族强者都死在了那一场涅槃圣火波及下。”
    “现如今我已然结婴，只要我一口咬死没做过那些事，除了化神圣地外，应该无人质疑。”
    “若溟渊派追究，我也有一身可炼制五阶神丹的炼丹术傍身，可以试着讨价还价。”
    “东荒，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只不过，这传送阵却是坐不得了。”
    罗尘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不坐这传送阵，一是他不敢坐，二则是没有青鸾羽护体，无法主动激发此阵。
    便在此时，罗尘心中忽的一动。
    他下意识摸向小腹。
    紫府中，枯荣火灵跃跃欲试。
    罗尘惊讶，“你能激发此阵？”
    旋即，他便意识到了其中关键。
    枯荣真火曾经吞噬了一点涅槃圣火，哪怕只是一点，也让他略具圣火雏形。
    青霜妖皇或许能依靠空间法则构建超大型传送阵，但绝没有那个财力，也没那个需求，她布置此阵的主要目的，应该是给栖霞元君使用的。
    栖霞元君，掌握涅槃圣火，或许也是这传送阵的启动钥匙之一。
    所以，自己的枯荣火灵，才有了那种呼应之感。
    “罢了，用不着此阵，我换个法子也能回东荒。”
    罗尘摇了摇头，走出了山洞。
    没有再做破坏，就那般一如既往，罗尘离开了信天海域。
    来时路，不必重走。
    即已成就元婴，他自有信心走出一条通天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