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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可怜的承美
    “到底让我说你多少次?你才能把门口打扫干净啊!”房东阿姨带着一股强烈的郁闷低头紧盯着沆瀣一气的废品区发愣。
    “我都说等下我会打扫的了,您就别生气了么。”尹庆善(李承美妈妈)压抑着心底的不满,尽量以耳语般低沉的声音回答道,同时她的眼神顾盼流连,似乎是怕被林局看到或听见似的。
    “总之你们这一家子都在搞什么事情啦?真是!一家两口连个正常人都没有!”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公寓一角传出像是有人说话的动静,手足并用着才勉强爬了一半楼的承美按着凸起的胸口,放慢了脚步,但当她听清是房东阿姨严厉的口吻后,她的速度又像猛烈的火苗一样向前横窜着。
    “什么时候?哼,我人都站在你面前十多分钟了,你连挪脚抬手的动作都没有!且,还说什么等我离开后打扫?哦?!是想等我彻底死掉之后再打扫吧?!”
    太可怕了!房东阿姨的声音和从前单独面对自己时完全截然不同。因为好奇而迟疑不决的承美,刚刚走到缓步台上,阿姨尖锐的声音便再次回荡在光线昏暗的前方。
    “承美!大女儿你回来得正好!你看,你替你妈妈看看,这里哪还像是人住的地方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废品收容所呢?!你瞧瞧这,还有那,这垃圾堆得也太荒蛮了?!就连这气味,臭死了!你们要是搬走的话,我用一个月时间都放不完!”
    房东阿姨心怀不满的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在无比沮丧的又瞥了一眼垃圾后,便用想要确认什么的眼神望向承美。从妈妈没精打采的脸上,承美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的不安,虽然心气得砰砰直跳,但承美的表情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下巴在微微颤抖着。
    “阿姨您不用担心等下我会替妈妈处理好的,而且这个地方我们已经住习惯了,一年半载是肯定不会搬走的。”
    “跟这些都不挨着,主要是,你看,你自己看我这腿都撞成什么样子了?你也知道这栋楼晚上光线不好,我昨晚整个人就是摔在你们家门口的那些破烂上,才搞成这样的!像我这个年纪也就算了,万一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呢?不是阿姨我说话难听,就承美你那点收入,哪够赔的?!”
    房东阿姨边暗自责备尹庆善的大意,边用生硬的语气回答道。
    “啊!”由于惊讶,承美不停的抽搐着嘴角,眼神愈发古怪。
    “对不起,真的是太对不起了。要不您将医院的单子拍给我,我赔给您吧。”李承美的表情微妙预示着她的心里不可能平静。而在下一个瞬间,怒从心起的她冲着妈妈死死咬着牙关。
    “嘴上道歉,然后又坚决不改。这种路数别再搁我眼前重演了!对了,你们家门口等下再动,先把堆到别人家门口的给处理干净了!真是,要疯就不能疯得正常点吗?!”愤怒如澄碧的水波在眸底一层层荡开,看着阿姨掏出钥匙。然后慢慢拉开房门,哪怕只是短短的两分钟时间,透明的汗如水花般溅开在他微褐色紧绷的额头,泛黄的发早已湿透,此刻正凌乱的散漫在她倨傲的脸颊,和瘦削得锁骨林立的脖颈上。
    “这都是什么啊?妈,你看着我!告诉我这都是些什么?!!”安全出口里响起了"咣当"的声音。在确认房东阿姨彻底离开后,李承美气得用脚踢着墙壁。尹庆善站在标着安全出口的楼梯上,即便光线昏昏沉沉,但她还是能看清承美那张令人双腿发软、舌头麻木的脸。
    “还有那边那些个脏东西你要用到哪儿?!”承美继续风风火火的质问道。而尹庆善仿佛遇到难题的孩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回答我!!!”看着尹庆善愈发狼狈的嘴脸,承美的声音刺耳如炸弹一般。
    “低头?是抗拒的意思吗?东西捡都捡了,回答自己女儿的问题很难吗?有什么好伤自尊的?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才是最为难的人啊?!拜托,你能不能让我也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啊?!无论是在单位也好、家里也好,还有孩子哪一个不让我心摔得稀碎!还有你和李成妍,因为你们所有人做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现在气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觉!累死了!不愿意再白费唇舌了,人的精力毕竟都是有限的,所以我求求你们娘俩了,少惹点事让我放松放松神经吧!”
    承美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用红肿的手奋力拍打着楼梯口的围栏,尽管在从单位回家的路上承美一直不停的叮嘱自己,无论看到怎样的妹妹都一定要振作,一定要理智。但现在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卡拉!”
    伴随一声巨响,门开了。就在惊慌不已的承美与妈妈同时朝门内看时,李成妍跌跌撞撞的向他们走了过来。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成妍向来都是昂首挺胸无所畏惧。
    “妈你先带李成妍进去,我一个人在这收拾东西,顺便冷静一下。”尽管内心深处倍感凄凉,甚至有些疲倦。但承美只是咬了咬嘴唇,然后红着一双随时都会溃散的眼睛盯着尹庆善道。
    “这可不行,这都是好东西啊!特别是那边的沙发还有那些衣服,可都是商场大牌子的!要我说承美啊,你自己家里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满脑子想着浪费浪费,这么个岁数了还不知道节省点。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本来就为生活头痛的承美,现在更加疼痛难忍了,她努力抑制着即将失控的愤怒和烦躁,用冷淡的声音反问道。
    “那你说说看,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在家里?还不是因为用不着才满走廊乱堆一气的吗?”
    望着脖颈僵硬、面容扭曲的承美,尹庆善面红耳赤的喘着粗气。
    “妈?你没听阿姨刚刚说吗?这还是人住的地方吗?你知不知道在人家心里,你现在都糟糕成什么样子了啊?!拜托,别再嚯嚯了行吗?难不成你真要把这里塞成鸡棚、狗窝才开心吗?!”
    承美的话确实是一语道破天机,尹庆善根本想不出任何反驳她的话。在冥思苦想了半晌后,她只得靠着可怜的眼神、郁郁寡欢的嘴角试图博取承美的同情。
    “我真是!妈,我真是服了你了。”一声叹气后,就连胸口疼痛的感觉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强烈了。头顶开始落下大滴大滴的汗珠,为了不被可怜的妈妈察觉出异样,她只得伪装成连番打盹儿的样子,然后在感到稍稍缓和后,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保持着沉默。
    “得了,光是跟成妍我就已经够上火的了。你要是还有火气要发,就赶紧喝杯水走人吧!”虽然大女儿承美明显比自己泼辣多了,但尹庆善还是撅起嘴巴怏怏道。
    “讨厌,怎么又忘记烧水了?!算了,反正总归是要花费些时间,你进来吧,我还去给你泡桶面。”
    趁妈妈翻箱倒柜的找东西的工夫,承美把脸泡在水槽里,这次不光是胸口、头就连心脏也是麻酥酥的胀痛起来,不得已她又用温水冲了下头发。
    “奇怪明明是放在这里的,怎么就是找不到了呢?!老公!老公,上个礼拜我们两个一起去超市买的泡面,你记得被我放到哪儿去了吗?”
    承美顿时觉得浑身冰冻彻骨,头上更是仿佛挨了当头好几棒,她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于是便拼命的盯着妈妈。但妈妈呼唤“老公”的声音仍在继续。
    “老公!”…
    “那个承美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头发还湿漉漉的,不会是又挨同学欺负了?”
    从妈妈口中听到真相后,承美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正以光速覆盖住了全身。在最后扫了眼坟墓似的家后,承美生无可恋的推开了房门。
    “真是奇怪,我在找什么东西吗?怎么还把冰箱门打开了?!门,哦,刚刚家里是来人了吗?!”
    只一个月没有探望,妈妈的变化实在是太过出人意料,无法承受这一切的承美,头贴着沾满绿毛的灰墙,默默的滑坐在走廊的尽头。
    “阿姨的本意不是故意用一堆破烂为难你们,因为知道你赚钱不容易,所以本就不多的医药费阿姨就不收了。但承美啊,你妈妈的状态真是越来越差了,听小区里的人说她晚上貌似还经常出门。她走了之后,你妹妹成妍总是将家里的东西搞出很大动静。所以为了整个楼的所有人,当然更是为了你妈妈和你妹妹好。拜托你尽快联系疗养医院什么的吧。”就连明明灭灭的路灯都那么贴合承美的心情,看着灰蒙蒙的星星,承美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苦笑。
    “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只比我还要小两岁啊?哈哈,那我刚刚称呼你大婶,你会不会生气啊。也对,像你这种女人哪有钱保养皮肤啊,不过看五官轮廓,如果不是当年走错一步,现在应该比我还要滋润才对。毕竟,嘴巴长在脸上,只要脸蛋青春靓丽就总是不愁吃饭的嘛!”
    房东阿姨还有韩善熙(宋珠铉)的话唤起了承美异样的抵触情绪,同时也在软化着她最后的倔强。
    漫无目的的走着居然差点晃进地铁站,用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环顾着漆黑的四周,承美意外瞥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经常光顾的那个冰淇淋摊。于是她连忙起身朝那边走去。走着走着,她突然停下脚步,掏出干瘪的钱夹后,她尴尬而又落寞的笑了笑。喉咙更哽咽了,但她依然努力隐忍着。摊位的阿姨好像一眼就认出了承美,她高兴的冲承美挥了挥手。
    “阿姨,一支草莓味冰淇淋多少钱了?”承美弱弱的问道,唇边强挤出一抹笑容。
    “哎呀!你从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照顾阿姨的生意,我哪好意思再挣你的钱啊。拿着吧。快拿着,都说是我请客啦!”
    接过两个冰激凌后,承美强忍住马上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离开了摊位。无奈刚刚坐过的地方已经被几个孩子霸占去了。承美只好举着冰淇淋默默的站到一旁的垃圾桶边。
    "还没有到40岁,生活就已经这么绝望了。下一个10年,我要怎么活下去啊。累了,太累了。妈妈、妹妹,丈夫还有孩子们,他们都让我感到茫然无助。当初被那点万恶的依赖感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会受到这么多的折磨与伤害。现在想想,我真是太傻了,我竟然傻傻的以为爱能让我吃饱、穿暖、睡好,能让我幸福永驻。现在我终于明白,仅靠爱是不行的。怎么办?不想再疲惫、再痛苦、再绝望下去了!可我还能怎么办,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慈悲的老天,求求你,指条明路给我吧!求你…”
    就在大脑糟乱如麻的瞬间,眼中的世界开始如坍塌的沙之城一样向着无垠的漆黑中陨落。奇怪,明明在此起彼伏的闷雷声中听见了郑煜诚的声音,可是嘴巴却不听使唤了,而且我好像失去了对一个人心悸的感觉。
    鼻尖阵阵发酸,前面一道刺眼的光线向她射来,夹杂着闷雷炸开的声音。
    “呼呼,天啊!我,我竟然是在消失吗?”、承美抬起瑟瑟发抖的手,摸向自己抽搐的脸。但面对如此骇人听闻的变幻,除了震惊,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
    汹涌而来的光线再次将她贯穿,接下来是轰隆隆的声音和难忍的疼痛。再后来她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突然,好像又听见一种类似于东西掉落在地面的声音。尽管,手臂处的疼痛更加难忍,但她还是在很努力的去够着。“呵,呵…”哽咽得说不出话了,就连深深的呼吸都是那么柔弱无力!但渐渐的,那枚握在手中的硬币,好像,好像还残留着一个人和缓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