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到合作社了，夏多注意到桌上那本《农业书》里折了不少页呢，如果结合书籍本身再追溯记忆，他甚至能找出对方具体折的是哪几页。
    但此时，埃里温大师这话一出，让夏多立刻意识到，大师可能并不是不懂深耕细作，也不是不知道如何应对天灾，或者其他什么问题。
    或许仅仅只是借助这样一个由头来打开话题，又或者想先验一下他这个作者的成色，对方真正想听的可能还是合作社！
    夏多内心惊讶的同时，心思却转得极快，面色不变，问大师：“不知道大师想了解合作社哪方面的内容呢？”
    在《农业书》中，他已经阐明了合作社的组织方式，如果仅仅是问合作社的细节，那看书就行了。
    “先说说你为什么会想到合作社这种组织方式吧，要知道土地私有早已深入人心，现在弄出个这种合作社，难道你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将土地变相收回吗？”
    埃里温大师的提问很有见地，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种组织方式的内在核心。
    诚然，如果在当前耐色瑞尔搞这种合作社，即便是作为提供生产资料的农民，在合作社成立后，也不一定能够享受到全部的收益。
    毕竟，在他们之上，还有一个领主在盯着，甚至在夏多的《农业书》中，这种组织方式本就是教给领主，让他们去组织农民搞合作社的。
    其过程、结果必定不会按照夏多预想中的那般理想。
    如果说有领主借助合作社的形式将早已分封、出售的土地重新收回，让原本的有地农民变成无地农奴，那夏多一点都不会意外。
    那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埃里温大师或许是真心关心普通人，或许也和其他大部分领主一样，虽然出身普通人，却以认为自己不再是普通人一员。
    他们的关心、爱护或许更多是出于古典的领主职责，又或者单纯只是一种用来彰显仁德的伪善。
    但既然这种行为还能称为“善”，即便只是伪善，那说明在大部分人，或者严格来说，在大部分施法者的认知中，自己依然是普通人中的一员。
    少数上位者终究没能打破那层窗户纸，或者说，他们到现在为止也没能打破。
    这般想着，夏多缓缓开口：“其实大师问的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其实有些过于遥远了。
    “于我而言，我更关心在当前异常气候下，普通人能否有足够的收成来应对饥荒，特别是在当前异常气候还不知持续多少时间的情况下。
    “我所提出的这种合作社组织方式，最大的作用其实并不是增加田地产量，而是让众多农民联合起来，共同承担饥荒的风险。
    “异常气候不可能让所有土地同时大幅减产，总会有土地即便是在异常气候下也保持一定的产量，合作社就是用这部分产量高的土地产出，来覆盖原本减产土地的产出。”
    当然，在夏多的计划中这也只是第一层用意，他确实需要用这种方式让更多普通人顺利度过天灾。
    但在这一层之上，他希望用这种方式，提高农业的生产效率，产生更多的富余人口。
    而这部分富余人口，除了可以在当地领主的规划下转向其他更赚钱的产业外，夏多自己也可以从中招募一些。
    毕竟，耐色瑞尔从来也不缺不把领民当人的领主，只要发现自己领地正常运转所需的人口减少后，他们总会想办法减少这些在他们看来完全不必要的负担。
    此外，当农业以外的其他产业发达后，或许会催生出能够消费得起量产魔法物品的新市场。
    时之塔现在的量产魔法物品主要还是卖给施法者，如果将购买群体扩展到更广大的普通人的话，那对夏多来说，无疑能大大减少前期资源积累的时间。
    这其中的关键，很大程度上就是要想办法让财富从施法者流通到普通人身上。
    光靠农业，基本是不大可能实现的，毕竟施法者有能力建造奥术花园，就算完全不吃一口普通人种出来的粮食他们也饿不死。
    只有农业以外的产业，如华服、美食、艺术之类施法者不愿直接从事的行业产出，才能让施法者消费，从而完成财富转移。
    当然，如果是在大夏领，夏多还会以官方的名义向下转移财富，如新建公共设施、开设义务教育、增加就业岗位、提高基本工资等方式。
    不过这些涉及到大夏领未来规划的内容，在这里就不必和埃里温大师解释了。
    ……
    在夏多看来，只提一点“风险共担”就已经够应付埃里温大师了，实际情况和他想的也差不多。
    埃里温大师在听到这样的解释后，不由得发出赞叹，“你真是一个宽厚仁慈的领主，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曾经同伴的身影。”
    在埃里温年轻时所处的那个时代，成为施法者固然会受到众人的追捧，但那些施法者却很少因此获得更超然的地位，反而增加了额外的责任。
    那时的施法者，白天或许会和普通人一起劳作，而晚上，则还要担任守夜的角色。
    魔法在他们看来，仅仅只是一种源自精灵的新奇玩意儿，或者仅仅只是一种能够用来开拓的工具而已。
    虽然这里面存在着精灵魔法不适合人类的原因，但至少也说明如今的施法者大都已经忘却了初心，将魔法当成了高人一等的资本。
    想到此处，埃里温心中略有伤感，因为悠长的寿命，他是亲眼看着耐色魔法体系一点点建立、完善起来，魔法的威能也不断壮大。
    只是在这一过程中，施法者们却有些迷失了，不复当年的淳朴。
    眼看着这样的帝国，埃里温心中有种异常强烈的预感，再这样发展下去，耐色瑞尔的施法者或将彻底与普通人拉开界限，甚至发展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种族！
    如果他还能活到那时的话，或许还真不如这一刻就死掉，因为那样的耐色瑞尔，已经不再是他的国！
    就在这时，埃里温突然问了一个题外话：
    “夏多领主，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普通人的生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