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修普诺斯‘看着世界燃烧"并不是一种写意的形容,实际上,这是对地狱第一层实实在在的描述。
虽然遍布风与岩石的喧嚣空隧中并没有什么可以作为燃料的东西,但超凡世界本就不遵守物理的法则。此刻,随着魔神入境,整个世界都跟着***了起来。
这是本源间的吸引和对立,是同样源自火焰之国穆斯贝尔海姆力量的共鸣。因此界面中相关的法则被引动出来,让不息的飓风中染上了一层红色。
“刺啦——”
重剑划过磷甲带来刺耳的摩擦声,不过十分明显的,攻击并没能打破这层天生的防御。
进攻无果,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克利俄斯就不禁脸色一变,随即化作无形的水汽,扩散在周围的虚空中。
下一刻,一道暗红色的光影洞穿而过,将沿途的水汽化为虚无。它去势不减,然后落在了后方的大地上。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以落点为中心的土石不断崩解为最细小的粉尘,然后随风消失无踪。
水汽聚合,感受着稍稍变弱了一丝的神体,克利俄斯没时间感叹魔神的力量,当随即再次后退。下一刻,一道臃肿肥大的多节虫类从地上跃起,它顶部的人脸咧起贪婪的笑容,向着天上的存在猛地扑来。
不过也许是身躯太过庞大,也许是战斗智慧并不高深,更或许是因为权柄上的差距,在克利俄斯的躲避下,双方本应擦肩而过——假使他的敌人没有更多的话。
然而现实没有如果。远方,虽然半透明的翅翼上明显存在一道裂痕,可那巨大的‘蛾子"依然张开双翼,千万个眼目也随之睁大。
瞬息间,无视时空的阻隔,种种混乱的情绪涌上克利俄斯的心头。
恐惧、慌乱、愤怒、嫉妒、欺骗……它们以不同的比例结合,蕴含在万目万念的魔神每一个‘眼"内。
当它们一起睁开,便再度交杂成亿万种新的情绪,然后一同照入克利俄斯的心间,让这位曾经的泰坦神明不禁身形一顿,意志陷入某种混乱中。
于是瞬息间,蠕虫跃起的身形便接近了目标,它那体表人面的表情也越发狰狞。当双方相触的那一刻,人脸似乎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可以看见的,克利俄斯的神躯猛地干瘪了下去。
“嘶——滚开!”
空虚感从心底升起,唤醒了正被情绪冲击的克利俄斯。他本能的挥剑一斩,将蠕虫的身躯轻易撕开一个巨大的创口。
但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对方的身躯清晰可见的在恢复。而与此同时,不仅第二道蕴含不同力量的光线破空而至,连那浑身缭绕火焰的恶魔也手持一柄链剑,向他极速冲来。
“该死——”
怒骂一声,但克利俄斯只能提剑而上。虽然完全不是对手,可他一时半刻也不会被彻底击败。
毕竟对不朽的先天神灵而言,除非像远古太阳神那样自我燃烧,或者被更高层面的力量侵染,否则一般的损伤对神而言并不致命,也不需要花费太久的时间去慢慢恢复。只要力量还没有枯竭哪怕被攻击千百次,他依然能够恢复如初。
刷——
躲过了锐利的剑锋,再次避开了射来的光线,用自我伤害的方式勉强提振了精神,克利俄斯举起巨剑,对准了魔神头部的位置。
这里的没有那么厚重的磷甲,或许真的能够给对方造成一些伤害……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这是曾经参与过数场神战的他总结出的经验。
一剑劈下,克利俄斯也多少苦中作乐了一番,至少他终于可以伤到这个环绕着毁灭之火的恶魔了。然而想法刚刚诞生,随之而来的一幕就让他双眼瞪大,身形暴退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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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意识到自己要被击中了,魔神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眼中闪过了更浓郁的暴虐和杀意。身处战斗中,它的身体早就被本能支配了,于是它顶着剑锋,猛的向前。
身躯开始崩解,血肉随之燃烧,恶魔丝毫没有躲避敌人的攻击,而是团成一团,合身而上,然后在克利俄斯惊恐的目光之中,在对方的身侧轰然炸裂。
轰——
一位魔神的自我爆破,直接在昏暗的喧嚣空隧中升起了一个‘太阳"。无尽的光与热照亮了浩瀚大地,巨大的轰鸣与震颤也撼动了整个世界。
随着这一道爆破发生,整个大地下万年来挖掘的隧道和空腔都化为乌有,在爆炸的下方,亿万吨土石化为岩浆湖泊,然后又在下一刻被蒸腾汽化……哪怕是远在界面的边缘,修普诺斯都不由为这股力量感到心惊,然后加大了力量的输出,勉强没让那两位魔神从睡梦中苏醒。
而在爆炸的中心,克利俄斯哪怕尽量躲避,可在他的神体上,依旧只剩下了骨骼和少许内脏的残片。
它们依旧在衍生,然后又被空间中四溢的火焰点燃,这让曾经的泰坦神灵如同正在经受千刀万剐的酷刑。他想要用声音发泄痛苦,可现在的克利俄斯甚至发不出声音来。
独自面对四位魔神,克利俄斯早就知道自己绝非对手,所以他只是想要拖延足够的时间而已,因此自一开始他就选择了逐个体会它们的力量。
他第一个选择的对手是象征深渊生命与变化的魔神,然而就如同它的力量那样,虽然喧嚣空隧的主人轻易撕裂了蠕虫的血肉,但他的伤害却毫无意义。
这是很正常的,除了少数权柄,任何存在在面对这种和【生命】挂钩的东西时,都会有些无从下手。因此只是一个照面间,在挨了几次创伤后,克利俄斯就果断转变了目标。
既然第一个不适合作为进攻的对象,他选定的第二个对象就是万目魔神。对方的气息明显比其它的弱上一截,而这一次进攻的效果也确实勉强可以——对方的躯体很‘脆弱",也没有那么快的恢复速度,只是一剑,克利俄斯就给它的翅翼留下了划痕。
然而很快的,克利俄斯就再次转换了目标。因为他赫然发现,当身躯上的眼目被破坏的瞬间,这个魔神会爆发出强大数倍不止的情绪扰动,进而导致他难以抵抗的僵硬在原地——这还要感谢它的力量存在某种缺陷,否则那却不止是僵硬一会那么简单
卡俄斯诸神对这种方面的力量向来缺少抗性,如果不是万目魔神只拥有足够的‘情绪"而缺少‘精神",那克利俄斯的下场还会更惨。而在这场战斗中,他本就是依靠权柄和理智尽量保存实力,这种近乎‘硬控"的攻击无疑是他最不想遇到的。
所以在一番衡量后,克利俄斯果断把目光放在了第三位魔神身上,那三首八臂的巨人。
之前的交锋中他一直在观察四周,而他也一度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个软柿子,因为克利俄斯发现,魔神的三首似乎有着不同的思维,且一样的混乱不堪。
它们往往会相互干扰,做出自相矛盾之举,最多只是从那三首眉心的眼瞳中射出一道蕴含不同力量的光线来进攻敌人——然而直到它真的即将受到伤害的刹那,它的三个意识却迅速而统一的遵循了自身的本能,开始不计后果的与敌人搏杀。
所以在又吃了几个亏之后,克利俄斯再次转换了目标,看向了那个浑身缭绕着火焰的恶魔。至于三首巨人,放着不管或许威胁反而要小一些。
最后一个,也是克利俄斯之前最不想面对的一个。因为这个外表最接近后世恶魔的魔神不仅有着厚重的磷甲,还有着一个巨大的链剑。
那是真正的神器,远()
不是克利俄斯手中这把次等货能够比较的。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忌惮确实如此,因为他丝毫不敢面对对方的剑锋,可恶魔的磷甲却根本无法被他破开。
不过相比起另外三个,克利俄斯还是觉得面前这个更适合主攻一点,至少他还能和对方过上两招,而且魔神显然还没有使用武器的经验——直到这场撼动世界的爆炸响起,把他炸成现在的样子。
看着远方明显气息骤降,但依旧凶厉而疯狂的魔神,克利俄斯毫不怀疑,如果他敢靠近,对方随时有可能再赏他一发‘自爆"。如果这是一场单挑,他绝不会拒绝面对这明显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群攻手段,但现在,他的敌人有四个。
“该死的梅菲斯特,你人又去哪里了?!”
怒吼一声,然后飞身撤退——虽然其中一个敌人进入了‘大招"后的虚弱期,可不代表别的就受到影响了。
看来正面战斗是毫无意义的了……于是在第一层地狱内,比曾经面对许珀里翁时更甚,克利俄斯只能四处闪躲然后在身躯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他不知道转机是什么,但显然,如果他不想让魔神随意侵染他的界面,留下哪怕是战后都难以清除的深渊力量,那他就要多撑一会。
而对于神灵级存在而言,这个‘一会"可不会是什么短暂的时间。
······
人间,厄琉息斯王宫。
大雪漫天。
此刻的人间,没人知道什么是恶魔和魔鬼,甚至连塔尔塔罗斯的存在都只存在于某种传说中。人们正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中,欣赏起过去从未见过的雪景。
这是今年刚刚出现的,也意味着‘冬"的概念进一步凝结了。或许是因为德墨忒尔此前的愤怒,又或许是因为时候确实到了,总之,天气再变。
而在这段时间之中,得摩丰已经被国王夫妇葬下,就在远离城市的一座小山上。国王不敢把他葬在女神的附近,所以他只能这么选。
在此之后,得摩丰的长兄,特里普托勒摩斯也被克琉斯再次送到了女神所在的地方。不过这一次前去的时候,没人再敢抬头直视德墨忒尔,他们都注视着地面,向行走在人间的神灵表示自己的谦卑。
那一天,国王本以为自己要再次得到长子的死讯,特里普托勒摩斯也同样这么认为,可在自己父亲给出的选择面前,他依旧选择了前来的那一个。但出乎意料的,德墨忒尔并没有食言。她遵守了自己的承诺,给了这个孩子最近神的荣光。
就在这先王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女神教授给了特里普托勒摩斯以农耕的秘密,那既是前代人类传承与总结过的,也是德墨忒尔由结果总结出的过程。这些知识不仅仅是谷物的生长,耕种的方法,甚至涉及了星象与地质的变迁,谷种的培育和筛选,气候的规律等种种智慧结晶。
这些知识繁杂而高深,甚至很多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女神讲述的模糊理所当然被凡人们错误的解读。他们以为只是自己无法理解神的智慧,并在后续逐渐研究清楚背后的奥秘后,更加虔诚的赞颂神的伟大。而除此之外,德墨忒尔甚至还赐予了特里普托勒摩斯使用圣力的资格,并在对方学会所有知识以后,册封他为自己在人间的牧首。
人类放牧牛羊以获取肉和奶,神灵放牧人类获得信仰和愉悦。所以人类中最近神的存在,自然就是替神放牧‘牛羊"的牧者之首。
于是从这一天起,这座地处人类边缘之地的厄琉息斯就成为了凡间信奉德墨忒尔的第一个国度,也是只信奉她的国度。人们在各处建起供奉女神的神庙,视她为丰收和农业的主神——因为也正是自那一天起,在以特里普托勒摩斯为首()
的祭司神术的帮助下,厄琉息斯重新获得了丰产,这个国家也因此重获新生。
女神因此在凡人中获得了极高的声誉,而因为特里普托勒摩斯特殊的身份,这个国家也不存在内部的矛盾。他既是未来的王,也是女神于人间的代行,所以这里的政教如同银月城一样合二为一,在没有权利冲突的情况下,在神灵就在近前的情况下,它也自然再次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就连国王也在缅怀幼子的同时放下了仇恨。无论如何,现在总是好的,与其对一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并铭记终生,反倒不如暂且将他放下。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弱者求存的智慧,总之,那一晚的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王宫中没人提起他,外面的民众更不可能知道发生过什么,没人再说起那个早夭的王子,就好像他从未存在过。人们只是歌颂女神的伟大,享受终于到来的丰收。
只有墨塔涅拉不是这样。
那一晚,德墨忒尔高高在上的宣判至今还在王后的梦中时时想起,而幼子的死状也历历在目。在墨塔涅拉的心中,自然不会有放下,有的,只是凡人对神的诅咒。
然而很不巧,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的诅咒,什么也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