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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五年的时间,当时极俊雅致的少年其实已变了模样,依然肤色白皙,五官如精工雕琢,可气质愈发沉稳内敛,沉淀着岁月给予的涵养与成熟。
    只是不曾想外貌变了,连声音也有了细微的变化,又低又磁,让人听得足以心尖发颤。
    贺洋转过身,陆可琉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2章 寻隐(二)
    第二章
    整个剧组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拍摄工作,但由于肖教授与陆可琉的到来,算是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你们这里谁负责的?”老肖向后摆了手,望向坐在椅子上手拿导筒的男人,“你就是导演?”
    陆可琉认得这张脸,《寻隐》的总导演金孔声是有十几年资历的老牌导演了,当年也只是一名摄影、摄像,却对光影有独特追求,擅长用长镜头打动人心,如今已获得大奖无数,在导戏方面相当有经验,雷霆手段在圈子里罕见之尤。
    《寻隐》的上一部《无疆》也在他的执导下取得傲人收视,而他对演员的严苛和挑剔更是在圈内声名远扬。
    他看肖国光文绉绉的模样,又看陆可琉学生味浓郁,两人并不是当地的老百姓,应该就是在这里研究古建筑修复的工作人员,随之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肖国光简单介绍本职工作,手指点了点远处,也是山雨欲来的口气:“你们放道具的车子停在国怀寺前面了,看到没,就是那个金黄色顶的地儿——”
    金导闻言,皱眉望向边上的场务和道具组负责人。
    副导演见状,忙是上前解释:“抱歉两位,可能是我们前期沟通不够,我现在就联系司机让他们把车开走,肖教授,我们刚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您多担待。”他见陆可琉是年轻人,也许更好沟通,就顺势问她:“小姑娘,你说是吧。”
    陆可琉一看话头被转移到她这里来了,也没有慌乱,尽量容色镇定,大方而温和地一笑:“文化局同意你们来拍摄,我们也是没意见的。但以前有些剧组在拍摄的时候不是没有意外,肖教授在‘靖南’的修复工程上面花了很多心思,金导,希望大家能互相体谅。”
    这番话说得体面,也能让双方拾阶而下,金孔声主动和肖国光握了握手,两位年纪相仿的中年人交谈了一番,算是达成共识。
    陆可琉也向两位导演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刚要走,就听身后有人用一种低沉却清润的声音,叫住了她:“陆可琉。”
    那个人毫无迟疑地喊出这三个字,让她愣了一下,才慢慢地回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时间像是被静止了,她恍惚间回到深刻迷恋着这个人的那一年,有一种酸甜从舌尖蔓延开来,搅得胃里翻滚,但她知道这些只是脑海中的幻觉。
    这一刻,陆可琉只觉得局促和尴尬不已,但贺洋已经走到她面前,微微低头,面色平静地说:“好久不见。”
    就在他淡淡地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她忽然有种错觉,他们好像真的只是好久不见的两个朋友。
    陆可琉故作自然地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说:“你好,很久不见。”
    贺洋有一副好嗓子,不像她是天生五音不全,而这动人心扉的声音偏偏像是叫醒了她内心那个寂静无声的山谷。
    两人的距离稍微有些近了,她能看清他右眼下方那颗淡淡的泪痣,他还是一身小道士时期的“魏云隐”装扮,身影修长,轮廓柔和,然而眸色像是蕴藏着数不清的光,微抿着唇的时候一种清冷的忧郁,却这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陆可琉很快就又恢复清醒的思虑,笑了笑,道:“我听晨光说了,你们要在这拍一个月吧。”
    贺洋随后应了一声,似乎微微地弯了唇:“放心,不会妨碍你们的专业操作。”
    说完,他抬眼似乎是往国怀寺的方位看了一眼,才道:“这是个好地方。”
    陆可琉莞尔,他的声音刻意放得缓慢,语调的着色清浅,尾音上扬,倒是少了几分礼貌和疏远。
    “是啊,我来这里有些日子了,不管是古式建筑还是自然风光,都值得一看,你要是拍戏之余有时间,可以到处走走。”
    “你什么时候……”
    贺洋刚说到这里,发现陆可琉侧目注意到了肖国光疑惑万分的神情。
    她急忙回头,匆匆地对他说:“我还有工作,很高兴再见到你,回头再聊。”
    她恭维的笑容恰到好处,让人抓不住破绽,而贺洋却没有半分笑意,显然对他们苍白空洞的谈话没有过多想法,稍作颔首过后,就回到剧组去了。
    无论何时,这一刻,陆可琉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被暴风肆虐过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而学生时代的往事就像一块顽石跌入那条平静的河中,在她的回忆中激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
    “靖南”的村子位于河的下游,溪南河的流水淙淙,其间还有梅花在水面打着旋儿,逐流飘散。
    瞿晨光午休的时候来找陆可琉,她嗓音清脆,一进来就问:“你见到他了吗?”
    陆可琉恍惚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尺子,顺便拿起桌上的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才说:“见了一面,除了打招呼没说一句话废话,你大可以放宽心。”
    瞿晨光沉默不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记得你以前什么样吗?”
    陆可琉努力地想了想,嘴边浮现一个微笑:“我记得,可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也不会再回到从前……”
    那时候,自己大概就是一个大写的“迷妹”,对贺洋也从来没有掩饰过内心的欢喜,经常拉着瞿晨光就花痴:“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在对方的白眼之下,陆可琉会把偷拍来的照片放大,默默地感叹:“眼睛这么好看,鼻子这么挺,嘴巴又性感,还有泪痣,天啊连眉毛都好看……”
    赞美的同时还会盯着照片发呆,接着呆呆地补上一句;“真是太完美了,要上天了!”
    ……总之,是再经典不过的“黑历史”了。
    五年未见,贺洋从她的学长和初恋变成了演技精湛的当红“小鲜肉”,还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尽管已称得上是一线演员,但等到《寻隐》播出以后,想必他的事业更会水涨船高了。
    陆可琉并不觉得这一点有什么意外,他的气质就算放在一群拔尖的男演员之中也是超然,既可以是长衫玉冠、出身名门的王孙公子,也可以是粗布锈剑、混迹江湖的小少侠,更别提他的五官在一群奶油小生和整容脸里简直如一渠寂寂清流。
    只是,当年他明明可以成名得更早,却在临近出道前去国外念了两年书,其中还发生过什么让他转变念头,她已经无从知晓了。
    “小可……”
    “小可?”
    “哈喽?这位美女你给点反应好吗?”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陆可琉不再出神,重新看向眼前的好友。
    瞿晨光撇了撇嘴,说:“你别像我,真的,有些事趁着还能防患未然,就别让自己伤心,何况你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陆可琉猜测她大概是从自己的目光中看出些什么,才会这般关切。
    “你看我现在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哪有空去招惹贺洋。何况就算我去撩他了,如今人家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哪里还会在意我?”
    陆可琉说这些话就是想要让对方定心,但她不可能完全的无动于衷。
    贺洋狠狠地撩拨过她的心弦,他对她诉说过许多叫人难以忘怀的话语,就算是谎言,大抵也是带着当时真切的爱意——他柔和的眸光,唇边的浅笑,还有勾人心魄的声音,如一丝丝缠绵的红线,把她牢牢地拴住。
    陆可琉望向窗外,午时的阳光晴朗,金黄色的光芒照下来,使得这座古城也多了几分暖意。
    她不禁想起,他们在这样的日子里一起做过很多事情,他让她心潮澎湃过,也黯然神伤过,那毕竟是岁月流水中一段深沉温柔的记忆,即便后来满覆了冰冷的白雪,但也曾经温暖过她最美好的时光。
    我们总是有一些难忘的人,即便错过了,也愿世事能待他好。
    ……
    下午,几位“老法师”关于维修国怀寺主体建筑的事宜还要商讨,面对庙宇里大梁和柱子等构件劈裂的情况有几种修缮方法。陆可琉和师弟、师妹们也列位其中,几个小时的会议研讨下来,她手里捧着的茶杯也不知在何时变凉了。
    吃晚饭前,她觉得眼睛酸胀,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心浮气躁根本静不下来,就走到门外打算散一散步。
    幸好“靖南”最不缺的就是僻静之处,她以前就常常沏一壶茶,找一处庭院小坐。
    傍晚时分,夕阳在远处的地平线烧出一道跳跃的红色火焰,这么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溪南河附近,远处还有划桨行舟的流水声,只是……今天却没有了平日里的清静。
    陆可琉看到河边围满了人,张望着不知是想看什么,她索性就绕到另一边的小树林,果不其然,《寻隐》剧组正在拍“水戏”,从她的角度恰巧能看到此刻换了一身打扮的贺洋,正站在较浅的一处河水之中。
    尽管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多看的,偏生脚下像被钉在了原地,陆可琉透过河边生长茂密的树叶间隙,偷偷地打量着他。
    这大概是“魏云隐”少年时与“太子衡”初遇的那场戏,她记得书里这段写,太子衡也是少不更事的年纪,还把在河水嬉闹的小道士当作豆蔻少女,闹出一番笑话。
    摄影师也像是被河中的“美男子”吸引了全部视线,并未留意到河边一侧站着陆可琉,他依照金导的指示,打算来一个俯拍镜头,摄影机的垂直位置远远高于贺洋,伸展着长长的“摇臂”。
    那水面清澈,波光粼粼,而站在水中的贺洋则是长发清逸,沾了水珠以后就被湿漉漉地拢到一侧,半/裸着上身的年轻人腰背清瘦,线条流畅,如皎皎君子泽世明珠。
    那边还有工作人员和导演低声议论的动静,他的面孔在陆可琉的目光中时隐时现,一颦一笑都像是融入了角色的生命。其实,十月的水温该是有些寒凉了,但贺洋仍是将小道士的不羁洒脱演得入木三分,真是翩翩少年入梦来。
    ☆、第3章 泡水(一)
    第三章
    摄影师借以俯拍形式,将富有表现力的这一幕构成精巧无比的画面,让电视前的观众与镜头中空间的位置变作清晰的一个平面,从而使“魏云隐”在水中沐浴的剧情更具山野情趣与自然之美。
    再加上金导对大小道具、灯光投影都是要求完美,《寻隐》的制作堪称相当的精良。
    “摇臂”从后方绕过来的时候,陆可琉还沉溺在眼前养眼的画面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抬眼的刹那,她才看到摄影机近在咫尺。
    脑子还没转过弯,但身体已经快速做出反应,她脚下一虚想要避开,可整个人重心后倾,平底鞋一脚踩进了湿泥,脚步也跟着踏空了。
    陆可琉脸色都来不及变,已经倾斜着身体,猝不及防地掉入了一旁的河里!
    有工作人员听到落水声,一阵惊慌地叫道:“快救人!有人掉水里了!”
    许多人都被当场吓了一跳,贺洋本来就在水里,这时候便涉水而上,他知道这个地方河水不算太深,只到他的腰处,但水流稍急,站不稳仍然有些危险。
    再一看那人身上穿着,他脸色骤然难看起来,急忙加大了动作幅度。
    陆可琉被倒灌了几口水,心里更感到焦灼得可怕,她水性还不错,但一时之间踩不到河底,正是危急关头的时候,幸好被人及时牢牢地一把从水中扶了起来。
    陆可琉终于在河水里站稳了,她低喘了几口气,透过湿润的眼眸看清眼前那神情复杂的一张脸。
    清澈的水珠从他微扬的眉角滴下,又沿着那让人眼馋心跳的起伏弧度滚落他的胸膛,他衣衫单薄,更衬得宽肩窄腰、翘臀直腿,修长的身材看似清秀,实则肌肉结实,重点是……她才发现他的身体也早就不是自己熟悉了的。
    过去的几分柔韧如舞者,而如今蕴含了更多的男性荷尔蒙。
    贺洋准确无误地拽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扣住,此刻俩人都湿透了,能在彼此身上闻到一种雨水中植物和泥土散发出的潮湿气味,陆可琉身上一阵发寒,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已经被眼前的男人拦腰抱了起来,而他肌肤的温度还是要高于她一些,有微微的热度传递到她的身上。
    贺洋将她抱到岸边,正好有工作人员上来要接,他却一言不发地直接上了岸,并没有要别人接手的意思。
    待陆可琉站稳了,他接过助理递来的大毯子往她身上一披,再交代他们拿一些热水过来。
    贺洋的视线落在她脸上:“怎么样?有没有呛着?”
    陆可琉咳了几声,呼吸渐渐变得顺畅,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等到用干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才低声说:“我没事……咳咳,幸好水浅。”声音里有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颤抖。
    见她安然无恙,四周的人都稍许松了口气,唯独贺洋还是面色冷淡,看她一眼之后就转开了视线,望向方才没注意到河边有人的摄影师。
    副导演一看又是这姑娘,心下已是凉了半截,金导指挥着各个部门重新准备上一幕的拍摄,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你这小姑娘说的很对,剧组可能发生的意外太多……真的没事吧?”
    陆可琉低头脱了鞋,换上他们送来的备用拖鞋,很快脚边就积聚了衣摆处滴落的两摊水渍,她的衣服上有泥沙留下的污渍,头发也全湿了,虽然看着狼狈,也有一种戏剧性的美感。
    贺洋却微微皱着眉头,这时又看她一眼:“是我们粗心大意,这么大的活人竟然没人看见。”
    “是我自己不当心,也不怪你们。”
    一时的窘迫过去之后,陆可琉也就觉得没什么,何况一开始躲在暗处偷/窥发呆的就是她,赖不着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