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北区,血水溢满了战场的每一片土地,有些汇聚在一起形成道道猩红色的湍流,也有些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而氧化,变得如同石油般暗沉粘稠。
血海之中到处都是凶兽的尸体,或大或小的残躯七歪八倒躺着,破碎的肢体扭曲缠绕在一起,堆砌成一座座血肉小山。
诺白和咚咚此时都倒在血泊中,由于体力枯竭以及严重的伤势,两人都双双陷入昏迷,失去了战斗能力。
不久前,甬道中出现了许多飞行类凶兽,它们袭击了位于空中的救援编队,导致浮空艇严重受损被迫撤离,再没有人能来接她们两个回去。
有几只凶兽盯上了这两个昏迷的人类,宛如看到两块肥美的鲜肉,喉间发出低吼声,口中流出透明的唾液,凶猛扑了过来。
“轰——”
毫无征兆,忽有一阵凛冽腥风卷起,伴随着高速移动的残影袭过,这几只凶兽立刻被巨力碾为碎渣,化作了满地血肉的一部分。
尸山血海之中,一道高大的染血身影屹立在昏迷的诺白和咚咚身边,那双暗紫色眼眸遥望着战场,冷酷逼视着所有企图靠近的凶兽。
芬里尔身上尽是漆黑的绒毛,躯体呈现着极其明显的狼化体征,微微启张的唇间可以看见刀刃般锋利的尖齿,修长的利爪闪耀着寒光,尽显狂暴的力量感。
芬里尔是一名「苍狼血码」携带者,在那么多能力迥异的血码中,苍狼血码可以说是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血码。
它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异能,控制不了骨骼血液,也没法喷火吐冰,更玩不出什么花狸狐哨的招式组合。
苍狼血码赋予携带者的,只有狼化后的纯粹力量。
这种血码唯一的特性,就是携带者伤势越重,狼化程度就越深,相应的力量也越强。
一个生命完好苍狼血码携带者或许不可怕。
但一个濒死的苍狼血码携带者绝对是令人胆寒的存在。
正是出于这种特性,苍狼血码被公认为是最危险、最极端的血码。
因为想要更多发挥血码的力量,携带者必须主动或被动处于严重受伤状态。
而处于严重受伤状态时,由于力量的巨幅增强,携带者往往感知不到自己生命的枯竭。
无数苍狼血码携带者都是在愈发磅礴的力量中疯狂酣战,最后不知不觉身体就崩溃了。
所以血码领域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苍狼咆哮之际,亦是离死神最近之时。
此时,芬里尔身上的狼化体征已经很明显了,远远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战斗,也意味着她的力量正在不断突破曾经的顶点。
周围的凶兽看到芬里尔,还没来得及行动,死亡就已降临。
“轰——”芬里尔瞬息进入超音速状态,扬起的沙尘宛如一道轰然升起的铁幕。
“噗嗤!!!”闪耀着寒芒的利爪在刹那间掠过周围数十头凶兽的身躯,血色犹如决堤般汹涌,高速移动带来的恐怖力量直接将它们击碎,在地上泼洒形成了一张薄薄的血肉地毯。
芬里尔瞳中寒芒闪烁,利齿间不停冒出白茫茫的热气,在企图靠近诺白和咚咚的凶兽之间来回穿梭,血肉爆裂溅出的液体四处升起,鲜血升至空中淅淅沥沥洒落,宛若下起一场血雨。
现在的她是真正意义上一个人孤军奋战,同时还要保护好已经昏迷的诺白和咚咚。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身上的狼化体征愈发明显,力量也在变得愈发恐怖,即使是那种十几米高的大型凶兽靠近,一记刮蹭就能令其死无全尸。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的生命在向那道无可挽回的红线靠近。
就在芬里尔疯狂屠戮凶兽时,突然感觉脚下踩空。
“轰。”地面毫无征兆出现小规模塌陷,一张属于地行类凶兽的巨大口器破地而出,向她的腿部咬来。
由于踏空后在半空中没有任何发力点,芬里尔无处规避,被结结实实咬个正着。
“噗嗤!”这只地行类凶兽的利齿狠狠刺进芬里尔的大腿,虽没能将那坚韧的肌肉层穿透,却也严重影响了她的行动能力。
与此同时,异变发生了。
周围地层开始大幅度震颤,预示着某种庞然大物正在接近,远处地表不断崩碎出深不见底的沟壑,以急速向芬里尔所在位置蔓延而来。
“轰——”在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遮天蔽日的坑道虫破土冲出,那庞大口器甩溅着足以瞬间融化坚岩的消化液,朝着芬里尔咬下。
纵然芬里尔一爪便撕碎了那头咬住自己大腿的地行凶兽,但对方尖锐的牙齿折断后仍滞留在体内,且恰好卡住了关节部位,让她没能第一时间提速。
她的眼瞳倒映着扑来的坑道虫,庞大的口器刹那间占据了全部视线。
就在芬里尔即将被坑道虫吞噬时,远处街道忽然出现道道气流爆开的波纹,所过之处地面完全崩碎,瞬息与坑道虫连成一线。
“轰!!!”随着响彻整个边陲北区的轰鸣巨响,因重压而液化的空气完全崩碎,坑道虫山岳般庞大的身躯炸开一片血肉深坑,密密麻麻的裂纹蔓延全身,鲜血如暴雨般狂洒。
这头超大型凶兽发出惨烈的哀鸣,匆忙转向朝着地面扑去,在一片轰隆声中再度遁回地底深处。
显然,芬里尔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还会有援军出现,短暂的愣神后,她微微眯着眼,看着屹立在自己前方的老者。
这位老者的年纪很大了,从那满头白发和苍老的面容来看,估计有八十多岁,他身上存在很明显有义体植入痕迹,而且是刚装上的,手术后留下的血都还没擦干净。
那双沧桑的眼眸里不断跃动电弧,供能核心超载运转形成的等离子体能量完全实质化,在体表形成了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痕迹。
曾与无数强者交锋的芬里尔很快就辨认出来了,这是「三档超载」的特征!
“这个年纪,一身高级义体,还能使用三档超载”芬里尔看着老者失神片刻,终于把他和自己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对上了,她微微一笑道,“老头,原来你还活着啊。”
戈登:“你认识我?”
芬里尔:“小时候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
曙光103年的初代之王。
曙光153年的无冕之王。
时隔整整50年,两代边陲王者第一次遇见了彼此。
芬里尔暂时退出苍狼化状态,给自己留了点喘息时间,随即从口袋里取出一根早已残破的雪茄,意味深长地说:“听我爸说,你当年突然销声匿迹,好多人都觉得你死了.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你。”
她还没来得及把雪茄放嘴里,戈登就伸手将其夺过,用一种长辈的口吻说:“小孩子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芬里尔一时愣在那里,显然这位大名鼎鼎的狼袭领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人叫成“小孩子”,但细想似乎又挑不出什么毛病。
戈登随意把那支雪茄往身上一按,三档超载形成的高温等离子体能量立刻将其点着。
他咬住燃烧的雪茄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咳了几声,说:“我一直抽不惯雪茄,太呛了不过总比没有好。”
芬里尔沉默了一会,问:“你四五十年都没动静,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
戈登没有回答,只是大口抽着那根雪茄。
自从隐姓埋名成为医生以后,为了伤患的健康,他戒烟了,没碰过一根烟草。
而此时他不断吸着烟,滋润着那已经饥渴了四五十年的咽喉。
大口大口把雪茄抽个精光,他才畅然地长长呼吸,整个人像是活了过来。
“你走吧。”他说。
芬里尔:“走不了,我不在这顶住凶兽主力,后面防线全得崩。”
戈登:“走吧,孩子,你还有很长的路,不要死在这种地方。保护好咚咚和那个白发姑娘,带她们一起走。这里交给我。”
芬里尔看向身后不远处重伤昏迷的诺白和咚咚,一时间沉默了。
过了一会,她低声问:“你呢?你一个人在这顶得住?”
戈登:”我会一劳永逸解决这里的问题。”
芬里尔听后瞳孔微微失焦。
现在的问题源头是坑道虫钻出来的甬道。
这条长达几百公里的甬道连接着无主之地和边陲,凶兽会通过它源源不断涌出。
它的主体结构位于近千米深的地下,人类目前的武器根本打不到那么深的位置,无法将其彻底轰塌。
如果只轰塌地表位置的甬道,坑道虫又会很快将它钻通,治标不治本。
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问题,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将某股天文数字级别的能量在甬道深处释放,从根部将其稳定结构彻底摧毁,同时杀死地层之下的坑道虫。
而要靠一名义体植入者做到这点,只可能是
芬里尔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幽幽地看着戈登。
戈登的语气很平静,也很柔和:“我老了,日常状态撑不起这套义体,只能往身体里强行打入超量的免疫制剂。”
“那种剂量足以完全摧毁我的身体,现在就靠义体自带的生命维持系统吊着,大概也就只剩下几十分钟可活。”
“走吧,我已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了,没什么好怜惜的,让我为你们这些孩子做最后一件事吧。”
芬里尔缓缓闭上眼睛,也不知是不是不忍直视这位如残烛般即将烧尽的暮年之王。
她没说话,只是默默握起拳头,对戈登伸出手。
戈登也暂时退出三档超载状态,熄灭身上的等离子体,抬起拳头迎向她。
两只拳头碰在一起,两代边陲之王完成了跨越时代的接力。
“隆隆——”地底再度开始抖动,显然是又一批凶兽即将从甬道冲出。
戈登重重地说:“走!”
芬里尔没有矫情也没有犹豫,冲向后方的诺白和咚咚。
她刚把诺白单手抱起来,突然听到旁边传来虚弱的声音:“老东西?”
咚咚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她的身体已经达到极限,整个人几乎无法动弹,就这么呆滞又茫然地看着戈登。
戈登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孩子,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咚咚呆滞之际,被芬里尔抓起扛到了另一侧肩上。
咚咚猛地回过神,惊恐地问:“你干什么?要带我去哪?!”
芬里尔沉声说:“你们两个都不行了,我得把你们平安还给苏团长。”
咚咚捶打着芬里尔的后背,奋力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你带白姐走,我还能打!不能把老东西一个人丢在这!”
芬里尔没有理会咚咚,因为她能感觉到捶在背后的那只拳头是多么的无力。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戈登,深深地说:“永别了,前辈。”
言毕,她扛着咚咚和诺白脱离了战场。
咚咚脸上写满惊惶,拼了命地朝戈登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他:“别一个人留在这!跟我们一起走!一起走啊!!!”
任她怎样呐喊,换来的只有愈发遥远的距离。
最后,她心中的某根弦仿佛绷断了,哭嚎声夺喉而出:“别丢下我!!!”
戈登遥遥凝望着远去的咚咚,当听到这声哭喊,一股前所未有的怆然涌上心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眼前的景物在模糊中变化不定,时光仿佛也回到了从前,回到了自己的前半生。
曙光103年,《边陲隔绝法案》颁布的第二年,他成为了边陲这片恶土的第一位王。
在登王前的那一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厮杀,从西区打到东区,碾碎了十几家大型暴力团体,死在他手上超凡强者数以千计。
而后他为了一锤定音,更是越过锈墙直冲治安总局,一个人击穿反暴四课总部,大名鼎鼎的阿尔法小队被他屠戮半数,让整个市议会心惊胆裂。
带着一身血浆回到边陲,迎接他的是热烈的声浪,以及无数边陲人的顶礼膜拜。
也正是从那时起,他成为了边陲真正的王,也沉沦在了这个身份所带来的快感中。
普通人见到他时的惊恐恭谦。
暴徒们又尊敬又畏惧的眼神。
各大团体首脑像狗一般在面前低头哈腰的。
一声令下就有无数人争先恐后为自己效命。
想让谁活谁就能活。
想让谁死谁就得死。
他在边陲之巅宣泄着年轻时的压抑与自卑,放浪形骸仰天狂笑,觉得自己永远都会像主宰般统治这里。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