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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书衡又对夏礼道:“夏大叔,最近就辛苦你了,多往庄子那边去几趟,表示我们府里很看重,让那里面的人,不管是我们府里的还是暂居的,都务必不能懈怠。”
    夏礼拱手应是,请书衡放心,恒莊那里不会出岔子。书衡又叮嘱几句,便让蜜桃打赏,请两人自去。
    离了府门,来福捧着一吊钱道:“夏礼叔,我愿当这义庄原本就是公爷要建的,托小姐的名儿不过是哄孩子玩,讨个好名声,将来好寻婆家。料不到竟然真是咱们小姐自己的注意。你瞧她方才问我的话,一条一款,全问在点子上,真真是个厉害人。”
    夏礼吸着鼻子笑:“你这才发现厉害?咱县主人小能不够注意大着呢。再说,建个义庄哄孩子玩?你真能想得出来!”
    来福撇撇嘴道:“那也不是不可能啊。咱公爷多宠县主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小姐说余记的点心好吃,要是能天天吃到就好了。公爷怎么做的?当时余记不过是村里的点心作坊,结果被公爷连人带家伙一起包了给他在京城开店-----平常人谁会这么做?”
    何止是平常人不会做?是正常人都不会做。夏礼常年跟在袁国公身边对这件事知之甚详,也是相当无语。
    “咱们小姐那模样,花一样,那气派,金尊玉贵,用得着讨名声寻婆家?只有婆家巴巴的寻上门的理。咱们小姐是真心地好,她就像做件好事来着。你别听闲话乱沁。”
    “定国公嫡出的大小姐哪能嫁不好?说到名声还不是咱府诰命厉害的过头了些----”看着夏礼瞬间黑下来的脸色,来福弱弱道:“主要是那些人,心里藏奸,看不得别人好,人家行善积德,也能挑出由头说三道四。”
    “咱们行得正,只管他们说去!”夏礼虎着脸道:“说话要仔细,方才那话被公爷听到了,你那狗腿还要不要?”
    来福肩头一缩,轻轻给自己一个嘴巴:“我讨打!夏叔,那我还回庄子上了。小姐才特特交待了,我还是盯着的好,万一真有个什么差错,那我这条命都不够赔的。下次我再请你老吃酒。”
    夏礼搓搓手冲着飞奔而去马喊:“我会过去查看的,你招子放亮点!”
    那一边内院里,书衡还在摸着大红牡丹富贵锦绣桌袱上的流苏坠子,一动不动,好似思索着什么。
    现在她的美名倒是被哄闹的如日中天,但别到最后弄的自己骑虎难下才好-----马云爸爸说的好,慈善若不与商业挂钩那就只有死路一条。若是有一天童趣啊,花朵裙啊什么的做不下去了,又怎么办?
    人的心理是很奇怪的。若是你每天都做好事,那忽然有一天不做了,那绝对会有人跳出来,或叹息不能善始善终,或嘲讽终于露出了伪善的真面目,更有甚者生言诽谤构陷龌龊。但若是总是做坏事的人忽然金盆洗手了,那反而是好评居多,“浪子回头金不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是专门为这种人准备的。听起来是很不公平,然而这就是事实。
    蜜桔整理好床铺,把双层水粉色纱帐一层串珠帘依次在小银勾上挂好,凑过来:“小姐再睡会儿吧。公爷昨天晚上歇在宫里,菊香刚来传话夫人还未醒,今个儿不用请安,您昨夜几乎没合眼呢。”
    蜜糖捧着碗胭脂山药粥过来:“小姐,暖暖胃。一大早吃凉气,会不舒服的。”
    书衡的注意力被香喷喷润糯糯的粥吸引了,拿出热毛巾里包着的金边红梅底白瓷勺道:“下边有火龙,旁边有熏笼,大红猩猩毡的厚帘子隔门隔窗,哪里有凉气?”
    “休息不好就有凉气。这是躲不开的。”蜜桔亲自捧过了粥碗。
    书衡由着丫头强行科普,用了一碗粥,胃里暖暖的,心也暖暖的,人有了精神,顿时就乐观起来。不要紧,现在才刚起步,畏难心理不可有,可以谨慎但不能畏缩,谨小慎微又能做成什么事呢?日子还长,事情总是人来解决的,路也总是人走出来的。怕什么?反正有她在,她就会尽己所能的维持下去。至于后来-----眼睛一闭,谁想那么多。
    蜜桔伺候她漱口毕,又劝她去休息。书衡果然再次被困意席卷,小小打了个哈欠,自去补觉。
    睡一觉人生无憾,有什么事情是吃饱睡足还解决不了的?
    ☆、第62章 莲二嫂
    这日,书衡来到荣华堂左厢房的时候,御哥儿才刚刚睡醒,被妈妈喂得饱饱的,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看花球。那红绿缎带裹出的凤尾挂球轻巧大方,微微有风吹过,便摇摆不停,彩带飘飘荡荡。
    小婴儿嫩嫩的肌肤好似刚剥出的鸡蛋。黑而亮的瞳仁清澈到让人心醉,随着那挂球来回转动,更添几分纯净。书衡伏在摇篮边瞧着忽然有点懂得那些新妈妈的患得患失和满腔母爱,实在是太美好了啊!“无暇的宝贝”书衡喃喃道:“愿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书衡伸出手来戳他的小脸,御哥儿咯咯的笑起来。小肉包子一样的拳头在宝蓝色万字不到头云缎小袄里握得紧紧的,书衡把手指头从他袖口里伸进去挠他的掌心就被他牢牢的握了起来。
    “猜猜你捉到的是什么?”
    红袖捧着一个小簸箩走进来,闻言笑道:“姑娘太心急了,说话还得个把月呢。”
    书衡转头笑道:“我晓得,我就是逗逗他。如今的小婴孩儿就跟海绵一样,外界有什么就吸收什么,多跟他说说话,能变聪明呢。”
    “咦是吗?”红袖道:“妈妈说小婴儿是经常睡的,多吃多睡才长得结实。”
    “满月之前倒是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睡的,现在不用了,可以跟他讲讲话,听不懂也没关系,本就没指望听懂,好玩嘛。”书衡一边说一边随手拔下头上的一支细细小心的银质白玉兰响铃簪,轻轻一摇,清脆纤细的铃音便飘散出来,御哥儿眉眼全是笑,微微扭动着脖子四处寻找:“看,反应很快呢。”
    红袖也笑:“小少爷长得真俊。”
    “小孩子能看出些什么?白一点,嫩一点,水一点,肉乎乎圆滚滚,几乎都一样。”书衡一边说一边脑子里不自觉的想起大皇子:哎呀,他是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是黑乎乎的呢,还是后来故意把自己弄糙的呢?
    见多了白面书生,书衡反而这个黑面神印象十分深刻。
    “对了,四皇子殿下有没有说三月三到哪里玩吗?”
    “宫里还没有传消息出来。夫人也没有时间进宫觐见贵妃,裁云坊新收好些花朵裙的订单,第一批生意尤其重要,夫人忙的不可开交呢。”红袖用沾了温水的棉棒轻而快的擦拭御哥儿的嘴唇:
    “县主要是想跟四皇子玩,可以自己进宫的呀?”
    书衡想了一想摇了摇头:“罢了,他的课业应该很紧,听说上元节的时候陪驾半宿,后来回了宫还点着灯补功课。今日不是旬休,我去找他,他耽误了时间又得夜里补。”
    红袖啧舌:“陛下好狠,别说是天潢贵胄,龙子龙孙,便是一般人家,也不会这么死命逼迫小孩子。”
    书衡笑的微妙:“就是龙子龙孙所以才必须得这么逼,哪怕不是陛下逼,他自个儿也得逼。同样是王爷,瞧瞧端王顺王,再瞧瞧肃王瑞王?活着累啊,一半是生存一半是攀比,最累的是不比还不行。”
    这小大人一样不合年龄的话让红袖觉得好笑:“宋婆婆年下来的时候手上裂了多深的红口子,那是腌白菜冻的,还要凿冰捉鱼。夏天的时候毒日头底下割麦子,面朝黄土背朝天,那才是真累呢。”
    哇----啊-----正说得好好的,奶娃娃忽然哭起来。书衡一惊,忙抽回指头,“怕是要尿湿了。”
    红袖检查了窗户缝,挂好帘子,撩开御哥儿那真红鸳鸯锦的小被子飞快的检视,书衡亲自从小簸箩里拿出柔软的尿布递过来,红袖接过后,三两下处理完毕,换下来的脏尿布随手丢进了一边的小铜盆。
    红袖手脚轻捷,迅速盖好了被子,又把小孩头扶正,确保他躺的舒舒服服的。红袖笑道:“这种天气最怕撩被子着凉。我当初是跟李妈妈学,自己拿着小包袱练了三天,速度力度都过关了才接手的。”
    红袖颇有得色,书衡点头笑道:“有这种认真精神什么事做不好呢?对了,莲二嫂子还没有走吗?”
    “没。在咱们府里,坐个半时辰就能喝两壶茶吃了两碟子点心了。”红袖撇嘴道:“夫人忙的很,没工夫理她,她爱等就等着吧。”
    莲二嫂子也是个奇人,奇就奇在不知脸面为何物。明明上次在老四房被袁夫人下面子下的那么狠,现在却依然可以坦然无事的上门来。她眼皮子浅,心里又没成算此从书月嫁入沈家,做了沈家嫡长孙媳,日子过得愈发滋润,调养的比闺中还气派。连大嫂子也沾光,如今穿金的戴银的,她怎么会不眼红?继室小四奶奶不大管事,老四房原本就是榴大嫂子管家,如今她钱包大了,自然腰杆就更硬了,对二房还不是想怎么打压就怎么打压?
    她也喊过哭过闹过,但榴大嫂子何等人能管家都是有两把刷子的。她原本对这些手段就熟悉的很,虽然愚笨却手黑,对银钱尤其精明,她一点好处也占不到。莲二嫂子眼珠一转,又瞄上了国公府。难道榴大嫂子是妯娌,她就不是了?没有帮了一个却撇了另一个的。这么一想,莲二嫂子便开始来定国公府请安,三天两头的跑。
    她早先不来,是因为她怕袁夫人。胡搅蛮缠只对面子活耳根软的人有用。袁夫人是谁?她是敢抽人鞭子敢挺剑杀贼的卫五。上次说话也是借着榴大嫂子的话头开口。再加上那次的“赔礼茶”,莲二嫂可以说是从心底里对袁夫人怀着畏惧。如今还敢上门来,只能说利令智昏,看到银子好处,就再也想不到其他了。这种人原本就是没有体面,没有骨气,也不懂得何为自尊自重的。书衡每每叹息:杉哥儿多好的孩子,偏摊上这么个娘。
    袁夫人原本就厌弃她的为人,往往是放她进了公府,也停在二院,不允许她进内院和客房。这原本就是暗含的鄙薄,她竟然也毫无顾忌,一并连端茶送客这种暗示也装看不懂了。她自己又贱性,看着别人家的好东西就走不动路,自从她“一不小心”“无意之中”将一只寒梅立雪蓝田玉小摆件“拿去玩玩”“借着放放”,每次她来袁夫人都会派人死死盯着。
    他如此频繁的上门,袁夫人猜到始末,只呸了一口,我帮书月找了婆家现在还帮你?我帮谁是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唱戏。我帮了四房一个难道就等于我把整个四房抗在肩上?即便你把现国公爷想成了先国公爷,也得看看卫五我是不是先老夫人!
    老四房的大爷性子懦,做不了榴大嫂子的主,而袁夫人又对榴大嫂子的性格摸了个精透,确保她翻不出花腾不出浪,贪到底不过为着些银子,而且也由亲家沈家应付,其实跟公府摊不上什么,所以才松了口。但莲二嫂这种人却是沾都不能沾。
    袁夫人原则性很强,说不见也真不见,一开始还打发人说:“铺子里有账结算”“后院里有琐事要处理”“头有点疼”“眼有点花”再后来理由也不说了,她来就只管晾着她。莲二嫂的神奇之处就在这里,她竟然“茫然无知”“丝毫不觉”的坚持不懈等下去。难不成非要跟当初对三姨奶奶一样直接赶出去才好?
    书衡敢肯定她这个娘亲绝对这样想过。但毕竟是国公爷这边的亲戚,袁夫人处理起来没有那么毫无顾忌。就像她明明不喜老四房,但该有的礼数还是敷衍到位。
    书衡道:“这样吧,下次不给点心了。只给茶,茶也别泡碧螺春老君眉,随便弄点茶末子就好了。”
    “待客茶早换下了,如今那茶已看不出是茶了,只有些颜色。二院那帮婆子们精着呢,根本不用主子开口。”红袖安抚她道:“小姐不用担心,夫人是这两天挪不开空儿,等铺子里料理清楚了,定会腾出手收拾的。咱们夫人的能耐您都知道,这算什么?”
    其实书衡完全不觉得这个问题能难倒她娘。就她看来莲二嫂的事情也很好解决,毕竟她上头还有公公婆婆在,这是最有效的借力打力手段。四奶奶四叔公是绝对不会得罪国公府的,毕竟当初二房三房的遭遇他们都看在眼里。随便许些好处或者使些手段,就能让四奶奶把莲二嫂关了禁闭,或者不许她出头露面。尤其还有管家的榴大嫂子这个关卡,这事情根本没有难度。
    -----根本没有难度的事情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书衡不得不揣测另一种可能,老四房甚至包括榴大嫂子在内,都在观望,试探,等国公府的下一步的动作,毕竟依附别人当米虫的日子还是很安逸的。她不信对如今的事态,尤其袁夫人的态度,四奶奶榴大嫂子会什么都看不出来,任由莲二嫂在这里丢人,有可能就是故意的,放她来闹一闹,试一试。
    书衡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心里堵得慌。世上竟有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想到莲二嫂现在还坐在外院,用她那包裹在半旧暗香色罗裙里的屁股压国公府红漆雕花的椅子,书衡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再让她多呆片刻,那讨厌的气味就能顺着风口冲到内院来。书衡拧眉站起身来:“我去会会她。”
    红袖大惊,忙拉住她:“大姑娘,您还是在这里跟小少爷玩吧啊,外面的事情自有下人处理,夫人特意安排了人盯着莲二嫂的,她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闹出什么事?”书衡冷笑:“我还怕她耍不出什么新奇花样呢!”当即迈步走出。袁夫人那么忙也是为着她的想法和注意,她怎么能不为她分忧?一点战斗力都不发挥,她又不是哈喽诶忒!
    ☆、第63章 绑了她
    莲二嫂原本在二院厢房坐冷板凳,听说荣宜县主有请,忙提了裙子,抹嘴扣手的往里头闯,进了垂花门,走上那大牡丹花甬道,来到荣华堂门下,只看到斗角画彩,飞檐高啄,轩昂门楣铺地顶天,这边一架子金藤紫罗,日光下耀眼生花,那边一溜松柏忍冬,初春里苍翠如玉。中央还有一架大理石酸枝木五梅攒心屏风隔断,透了镂空,影影绰绰看到后方嫩绿鹅黄淡粉轻红的初春小影。
    莲二嫂看的嗓子干痒,只觉得这样的地方便是神仙也住的。荣华堂的正房却闭着,一个丫鬟过来招呼说是县主在左厢房等着。莲二嫂留心看去,发现这丫头上穿藕荷色暗宝相花小袄,下面系着小玉兰花石榴红绫裙,簪珥俱全,腕上挂着一对绞丝虾须银镯子,耳朵上倒还有一对蝴蝶金环。莲二嫂暗暗啧舌:这哪里是丫鬟,分明就是个小姐。
    撩开四季花草红毡包边竹帘子,莲二嫂一头撞入,就被满目的绮罗锦绣,两眼的宝光彩绘晃了个头晕,瞧到一个人影,便忙忙请安:“县主万福。”
    “啊呀,这可当不起。”蜜桔娇呼着往一边躲:“莲二奶奶快快请起。”说着来扶她:“二奶奶请坐。”
    莲二嫂这才发现书衡不在,只是个丫鬟在这里安排茶碟罢了。书衡身量尚小,她又见过怎么会认错?只是被这富丽堂皇夺取了视线神智。她有些讪讪的挨着漆雕牡丹富贵红木小圆桌坐了,只觉得身下那金边弹墨蟒纹椅袱松软滑溜,比她身上的衣料子还要好些----现在二房里的日子已经越来越不成样子了。她又恨自己没有个女儿像书月一样操持家计,又庆幸三个都是小子,在袁家族学里念书,不仅省嚼用还能有银子零用,要是闺女还得白养着贴嫁妆。思来想去莲二嫂觉得都怨自己命不好,要是托生在这样的金银窝里,那还不是想什么是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她正乱七八糟的嘟噜着,忽听门外有丫鬟笑语道“县主来了。”紧接着帘子撩起,便有一个嫩如春花的女孩昂着头傲然而入。
    书衡从她眼前走过,目不斜视,也不问好,也不招呼,衣袖一挥,径自在摆着大红金线蟒引枕的小炕上端端正正坐了。
    “莲二奶奶,”书衡开口,声音稚嫩却清冽,犹如山涧滚珠“请问到我府里有何贵干?”
    她并不称呼伯母,只当陌生人客套称呼。
    莲二嫂子看书衡,身穿月白色暗金线遍地绣折枝莲宫缎窄袖袄,下着水粉色百蝶穿花云绫套纱裙,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裙摆如钟铃般弧度圆滑的张开来,随着书衡坐下,在身边散开,如花瓣落身。她头上戴着赤金嵌红宝的三鸟纹头花,耳边悬着樱桃大鲜红莹润珊瑚珠,项上挂着赤金盘螭璎珞圈。小女孩眉长眸亮,面庞白皙如玉,愈加被衬得仿佛娇养花儿一般,金贵而美丽。
    等到书衡开口她忽然意识到,不仅金贵美丽,而且还,跋扈!
    她才欲靠近书衡摸摸她的衣服和首饰,就被两个丫鬟请了回来,逼着在原位上坐下了。“二奶奶坐吧,请坐吧。”
    “二奶奶有何贵干?”书衡再次开口,语气中已有三分不耐烦。
    她早被书衡的气派惊到,也忘了一开始打算先给县主请安,等到被问,才忙忙回答道:“原也没有旁的事,这不是你柏哥哥要下场考试了,春闱要紧耽误不得,银钱上需得府里帮衬帮衬。”
    书衡心里愈发瞧她不起,哪怕是刘姥姥进荣国府打秋风还是连羞带臊要说不说的,她竟然就这么理所当然的的开口了------书衡实在有点好奇当初的老四房被她那素未谋面的祖父惯成了什么样子。
    “咦?我父定国公有言在先,袁氏族学的费用有国公府并其余富余分家承担,族中贫寒子弟不仅可以免费听讲,还另外送纸墨花销,这科场盘缠也是公账上准备好的,怎么还特特来要?难不成族学长老贪墨不予?这是大事,要核查对证才好。”书衡心中呵呵:我看起来很好糊弄么?
    莲二嫂原本是随口编个理由,一则往日都是尽快打发为上不会问仔细,二则她没料到一个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小丫头会晓得这种事,她又不用进学堂的。当下忙道:“啊不,是嫂子记差了,原本给了的,我忘了,这次来原是为着聘礼,你柏哥到说亲的年纪了。现下彩礼还没有着落呢。”袁氏族学被定国公关照过从严管理,若是扯谎污蔑的罪名落实了,严重者是要被赶出学堂的-----她还指望着族学给她省嚼谷呢。
    “呀,这可奇了怪了,柏哥的彩礼你即便准备不起也有四叔公四奶奶,还有榴大奶奶,再不济也有外公家,怎么特特跑到了我府里?再者柏哥儿十四岁,说亲还早,等过了十年他自己也能攒点老婆本了,你操心的太早了些。”书衡斜斜的看着她,语音冷淡:“二奶奶随便编个理由便想拿银子回去,是欺我年幼无知吗?”
    莲二嫂没料到她会这么敏锐,还这么直接---又是说亲又是老婆,这话哪里像是个八岁小姑娘说出来的?她愣了一瞬道:“这原是实情,你硬要不信,嫂子我至于骗你一个小姑娘吗?况且柏哥是我亲儿子,我疼他疼的急些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们府里最近生意扩张,正到用钱的要紧处,没有闲散银子。”
    莲二嫂做了个“你哄谁”的表情,好像你不给她钱便是你的不是,歪眉斜嘴,还只管泱着脸道:“我又不要多,只要个二三百两,你们府里地缝子扫扫也尽够了,夫人又不在你个小丫头做的了几百两银子的主!你要来说穷,这天底下就没富人了,你这小娃娃身上随便一件也值百两,竟然扯这慌!”
    书衡“震惊”道:“怎么?我说没钱,二奶奶还要来剥我的衣裳不成?”
    莲二嫂一怔,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书衡掩口护胸一副被侮辱的模样-----她今天还真就蛮不讲理了!
    莲二嫂眼看下一步就会被书衡以侵犯尊严的理由轰出去,当下眼珠一转,竟然一拍桌子,滚珠下泪,嚎哭起来,一边抽抽搭搭一边喊冤抱屈:“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咱们府里从先国公爷起就是孝悌有加的,哪里有做兄弟的不互相帮衬的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怎么就看不起我们了?从我到了这儿,跪着爬着请安,但你们大门不让进二门不让迈,这不是戳人心窝子嘛,眼看着你二嫂堂哥受穷穷死不成?哎呀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这哭闹撒泼的功夫当初就见识过,一点都不意外,书衡冷笑,右手随意一伸,接过蜜桔递过来的春茶,味道正是香醇啊。书衡小指微微翘起,轻轻捧着五彩泥金小盖盅,垂眸一嗅,回味良久。你哭着,我喝杯茶先。
    房门紧闭,清场十丈,书衡默默喝茶回顾课文,从《幼学琼林》《弟子规》开始默背一直到现在在看的《百家诗》。待回忆到“冬则温,夏则清,晨则醒,昏则定”她觉得有点饿了。蜜桔又很顺手捧过点心匣子。梅花紫茵饼,玉露莲子糕,五合玉带酥,鸳鸯小面角,书衡依次品尝,时不时露出愉悦而享受的表情。
    这才一哭,还有二闹三上吊呢。书衡拈着金边墨福字玉筷,慢悠悠吃美食,心里也好奇她到底能哭多久。等等,她不会哭着哭着晕过去吧,不管装晕还是假晕都不好办。这么一想,书衡很好心的冲她招招手:“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继续?”
    莲二嫂子:------
    “吃饱了才有力气,你的嗓门已经没有方才大了。”书衡很诚恳的看着她。
    “你们定国公府就是这么教育小孩的,啊呀,我一个孩子那么高的大人受你这么样的侮辱。我不活了,这老脸也舍了没法见了。哎呀,你们要了我的命吧,我不活了。”莲二嫂子怔了一怔,哭脸一收,却又拿帕子掩了面,拍着桌子喊,颇有些刁相。
    她原以为小孩是好吓唬的,没见过这种戏,就会迅速拿钱来打发了---这也是以前常有的风格。便是袁夫人回来了也不会说什么,难道还特意讨吗?
    书衡嘴角抿出一个淡笑,看起来有点诡异。她微微点了点头,屏风后面立即走出几个高大健壮的婆子,领头的正是主管刑罚而被所有丫头媳妇畏惧着的孔妈妈。她再次看了书衡一眼,征求她的意见:真要把这堂嫂捆起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