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我不如他
    在办公桌后方的阴影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经过长时间的沉默，他终于有了动作，抬起手，猛地一拍桌面。
    “砰！”
    “金悦，这就是你信誓旦旦，斥资1.3亿买来的剧王，《番号》这样的成绩，你怎么好意思站在这里。”
    “台长.你.我.”
    “别喊我台长，现在全国电视台都在笑话我，央视的脸算是让你给丢尽了！”
    “台…台长，你听我解释。”
    “砰！”
    “滚出去！”
    金悦倏地惊醒，心脏扑扑跳动。
    卧室被厚重的窗帘笼罩，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他急促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呼~呼~”
    身侧妻子睡意浅，迷迷糊糊地给他掖了下被子，问：“怎么了。”
    “没什么，你接着睡吧，我去喝口水。”
    金悦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没有开灯，摸索着从床头柜上拿起眼镜和手机，犹豫片刻，又将口袋里的烟盒一同带上。
    他径直走到客厅，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10月2日，凌晨三点。
    距离《永不磨灭的番号》正式开播，还有17个小时。
    上网简单搜了搜，关于《番号》即将于央视首播的消息，已铺天盖地。
    特别是那特意标注的1.3亿首轮价格，更是吸引了无数网友的眼球。
    “《永不磨灭的番号》搞笑展现抗日传奇，陆远成抗日大忽悠。”
    “《番号》首轮独播权1.3亿，仅广告便卖出1个亿，央视已回本。”
    “建党90周年之际，继《雪豹》后，陆远携带战争片《永不磨灭的番号》再度来袭。”
    “陆远豪言，《番号》剑指同阶段收视第一，多家电视台紧急调整档期。”
    “鬼才导演徐纪周表示，《番号》是一部为小人物谱写的抗战史诗，向《亮剑》看齐。”
    “.”
    金悦手持烟盒，走到阳台，推开窗户。
    因为楼层颇高，视野极好，窗外的街道上，是稀疏的汽车，巡逻的武警，忙碌中的环卫工人，和渐渐苏醒的城市。
    昨天的升旗仪式，天安门广场上汇集了接近二十万人，不少从外地来的游客，仍有些意犹未尽，早早的起来，看一看凌晨三点钟的首都。
    夜风袭来，带着丝丝凉意。
    “嘶，呼。”
    金悦他点了根烟，深吸一口，伸手擦了下额头，自嘲一笑。
    已是十月，入秋之际，愣是被刚才的梦惊出一身冷汗。
    年初开年大戏之争，态势激烈，央视在芒果台的攻势下颇显被动。
    开年不利。
    台内领导对此极为不满，会议期间大发雷霆。
    身为央视的购片主任，金悦渴望再进一步。
    于是决心赌一把，在一次关键会议上，当其他人不敢吭声时，他大胆提出，买下《永不磨灭的番号》独播权。
    今年央视在电视剧方面的投入可谓大手笔。
    其中一套购剧经费高达10亿元，八套也不遑多让，达到8亿元。
    然而，买下《番号》的代价，却是惊人的1.3亿元！
    1.3亿在当前的电视剧市场，究竟意味着什么？
    近年来，随着资本的疯狂涌入，电视剧市场变得异常火爆，国产电视剧的制作成本水涨船高。
    以往70万/集的“天板”早已被打破，如今不少剧集已达到100万/集，甚至有的高达200万/集。
    《永不磨灭的番号》却以惊人的400万/集价格，再次刷新了行业的上限。
    金悦深知，如果《番号》播出后，无法取得令台里满意的成绩。
    那么别提事业进步，迎接他的将是来自四面八方数不尽的指责。
    为什么这部戏的价格如此高昂？
    是因为市场上有不少竞争对手在暗中捣乱。
    年初，当得知央视有购买意向时，包括江苏、湖南、安徽、浙江、东方、京城等实力卫视纷纷跟进。
    其中属江苏卫视手笔最大。
    可央视势在必得，经过几轮激烈竞拍，价格一路飙升，创下国内电视剧市场价格新高。
    华录董事长陈闰生笑得牙都掉了。
    今年4月，当外界得知，《番号》尚未开机便以单集400万元、总价1.3亿元的天价售出时，电视剧界一片哗然。
    许多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认为央视被芒果台气糊涂了。
    甚至有人戏称这是一次“钱”途叵测的豪赌。
    是豪赌吗？
    他不这么觉得。
    相反，他认为自己的选择并没有错。
    市场已经多次证明。
    在谍战领域，陆远是领军人物。
    《潜伏》在前《黎明》在后，两部谍战各有精彩，都取得极高的市场反响。
    他有充足的理由相信，年初《雪豹》的成功，将预示着《番号》也会大放异彩。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还是有些忐忑。
    金悦点开微博。
    想看看他的宝贝电视剧一哥，昨晚有没有发什么宣传新动态。
    #陆远带娃看升旗仪式@刘施施#
    #刘施施横店隔空示爱@陆远#
    #刘施施号召小狮子们都去看《永不磨灭的番号》#
    艹，又在秀恩爱。
    踏马的，还不如他女朋友呢。
    也不知道多多宣传，整天不务正业。
    他老金睡个觉都不踏实，提心吊胆的，容易嘛。
    10月2日晚。
    魔都，茂名坊。
    黄志中系着黄色围裙，在餐桌旁摆弄着。
    凭借《大明王朝1566》里的“海瑞”一角，他在圈内有了不错的口碑。
    之后一部《人间正道是沧桑》，让他在演艺圈彻底打开局面，今年五月，京城卫视播出的《家常菜》收视也相当可观。
    事业方面越走越顺畅，感情上却颇为坎坷。
    他和妻子何英婚姻13年，两人是业内有名的模范夫妻。
    可13年的婚姻，曾经的激情早已逝去，彼此熟悉到不需要语言，只靠眼神就能无障碍沟通。
    这样的日子太无趣，没新鲜感。
    2005年拍摄《靠近你温暖我》期间，他认识了一個女演员。
    拍摄《人间正道是沧桑》时，两人再次合作，他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对方，为了她甘愿放弃自己的家庭。
    年初，出于种种考虑，他不顾外界的指点和谴责，和妻子办理离婚手续。
    孩子房子，所有的一切全都判给了妻子，他净身出户。
    这场风波，让他饱受舆论的抨击，有人骂他忘恩负义，有人说他为了攀上新枝，为了京圈资源，抛妻弃子。
    他没有去争辩，毫无意义，因为时间能抹平一切。
    距离与妻子离婚，已经过去大半年，他也和新欢同居了大半年。
    “咚咚咚。”
    “来啦。”
    黄志中擦了擦手，看眼异常丰盛的晚餐，笑吟吟的拉开门，是柯兰。
    他从鞋柜上拿了双女士拖鞋，亲自弯腰替她穿上。
    “说过多少遍了，我自己来。”柯兰无奈道。
    “不行，你有脊柱炎，哪怕现在没事了，我也不放心，还是我来吧。”黄志中摇摇头，态度坚决。
    柯兰盯着眼前的男人，轻抿嘴唇，眼角闪过笑意。
    她今年40岁。
    12岁那年，被检查出遗传了爷爷的脊柱炎，和奶奶的哮喘病。
    两种疾病缠身，医生断言她活不到38岁。
    因此从18岁开始，她就疯狂地享受人生，谈恋爱，没有间断地谈，各种各样的男友。
    白马王子、梦中情人之类，对不起，都是玩剩下的。
    从当年略带忧郁气质且文艺范十足的李亚朋，到邂逅音乐才子李全，再到耿勒。
    这些人如同过客般，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
    到了2011年，黄志中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觉得他不一样。
    黄志中给她穿好鞋，问：“不是给伱钥匙了么？”
    “忘带了。”柯兰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
    “这是什么。”
    “红酒，今晚陪我大醉一场。”
    “行啊。”黄志中哈哈一笑，将她搂在怀里，吻了下她的眉心：“去看过你妈妈了？”
    “嗯。”
    “阿姨身体怎么样？”
    “还行，天天晚上和小区大妈一起跳广场舞，今晚本来想在她那儿待一晚上，结果被赶出来了。”
    聊到此处，柯兰眼里的笑意扩大。
    她的母亲年轻时，是一名舞蹈演员。
    六岁那年，家庭发生了变故，父母因感情破裂离婚。
    她随爷爷奶奶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年岁稍长，跟着母亲来到魔都生活。
    哦，柯兰只是她的的艺名，她姓钟。
    当年舅舅为了提醒她进入娱乐圈，只会是柯南一梦，才专门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字。
    她的家族背景非常显赫。
    爷爷就不提了，奶奶的父亲曾经是太傅，也就是皇帝的老师，母亲这边也不简单，外公身居高位。
    妥妥的强强联手，世家大族。
    两人来到客厅，黄志中试探道：“阿姨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说什么？”柯兰在沙发上坐下，又问：“《番号》还没开播吗？”
    “你是不是糊涂了，还没到八点呢，再等等。”
    “哦。”
    黄志中找到遥控，调到中央一套，这会儿正在播放《焦点访谈》。
    柯兰将脚蜷在沙发上，揉了揉。
    黄志中也坐下，替她捏捏脚，再次问道：“阿姨没和你说什么吗？”
    柯兰双眉微微蹙起，盯着他好一阵打量，笑道：“你今晚不对劲哦。”
    “我能有什么不对劲。”黄志中躲开她的目光。
    好吧，他其实想结婚来着。
    虽然刚刚结束一段婚姻，但身为一个相对传统的男人，他还是渴望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希望能够与心爱的女人结婚生子。
    柯兰不同，经历了多段感情，玩得多了，累了。
    如今对传统婚姻毫不动心，不结婚，也不生孩子。
    欣赏的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向往的是一种超越肉体的精神伴侣关系。
    换句话说，她可以答应同居，但结婚免谈。
    似是看穿了黄志中的想法。
    柯兰笑道：“在家里，我妈从来不会管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潜台词就是她妈从不催婚，想咋玩就咋玩，随她乐意。
    黄志中嘴角咧了咧，点点头，慢慢等呗，他相信时间，总有一天对方会想通。
    “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喜欢吃的。”
    “来客厅吃，放茶几上，我们边看《番号》，边慢慢吃。”柯兰提议。
    黄志中愣了下，爽快答应：“好，我这就端过来。”
    “一起。”柯兰后头跟着，随口问。
    “你主演的那部《新亮剑》，首播时间改了？”
    “改咯。”黄志中端着汤碗。
    “现在谁敢和陆远的剧碰在一起，去年《雪豹》的收视盛况，历历在目，《番号》定档后，浙江卫视第一时间就做出调整。”
    “上个月芭莎慈善晚会我还见到陆远了，你是没看到当时的场面，一把梳子让多少女星疯抢，”柯兰啧啧称奇。
    “确实火啊。”黄志中摇头一笑。
    “06年一起拍《大明王朝》的时候，那小子啥也不是，偷偷琢磨王劲淞的戏路，结果刚开拍就露了马脚。”
    “还有这事？”柯兰好奇。
    “那可不，当年张梨就说他有灵性，但青涩的很，哪像现在这老炼。”
    “快讲讲，想听。”
    “当时啊”
    “.”
    “来，尝尝这个，味道很不错。“
    “这是什么？之前没见你做过。“
    “夫妻肺片，老家的特色菜。“黄志中介绍，他是四川人，做的一手好菜。
    两人边吃边聊，时针不觉间已指向八点，《永不磨灭的番号》准时开播。
    黄志中和柯兰同时放下酒杯，盯着屏幕。
    第一个场景是一处现代工地。
    工人们意外挖掘出抗日战争时期的大量遗骸，其中还伴随着一支破旧的冲锋号，一把腐朽的木梳子。
    紧接着，画面切换到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炮火连天，战壕纵横。
    “轰！”
    “哒哒哒…”
    一位身着我军战服的士兵挥舞着大刀，激昂地呐喊：“冲啊！把你们在婆娘炕上使的劲，都给我使出来！”
    “冲啊！！”
    “嘀嘀嘀嘀~”冲锋号随之响起。
    陆远出现在屏幕里，给了个特写镜头。
    “嚯！”
    黄志中惊叹：“这小子的造型真磕碜。”
    柯兰赞同地点点头。
    可不是么，满脸络腮胡，灰头土脸的，皮肤黝黑，看不出丝毫往日的帅气，也完全没有以前角色的影子。
    只这一点，就非同小可。
    许多演员成名后，表演技巧往往趋于固化，无论饰演什么角色，都难免带有自己的影子。
    陆远并没有，同类型角色，周卫国和李大本事，都是革命战士，可两者方方面面都是那么的不同。
    周卫国出场时是个纨绔子弟，满脸写着目中无人。
    而李大本事则显得更为朴实。
    他简单地趴在那里，眼中流露出灵动与恐惧，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一个小人物的狡黠与智慧。
    “有炸弹，卧倒！”
    陆远一声大吼，将两人的思绪拉回现实。
    “砰！”爆炸声震耳欲聋。
    “真是了不起，这份表演功底，我不如。”黄志中叹了口气，挺沮丧。
    柯兰抿口红酒，微笑着说：“咱别跟他比，他是八零后，你是六零后，差了快二十岁呢。”
    “你这是安慰呢，还是在戳我心。”黄志中翻了个白眼。
    柯兰看着战壕里的陆远，嘀咕：“可惜，没听说他最近有接什么电视剧，不然倒是可以找机会合作一番。”
    “他现在转大荧幕了，而且转型得很成功，自己有工作室，自导自演，小银幕的作品，估计两三年才能有一部。”
    “大荧幕吗？”
    柯兰捏着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有想法？”
    不等她回答，黄志中继续道：“他上个月才刚拍完《超时空同居》，也不知道有没有新的本子。”
    柯兰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盘算着找人打听一下。
    她确实挺想和陆远合作一次。
    如果角色合适，大荧幕她也不是不能演，哪怕戏份不多。
    她拎着筷子，伸向夫妻肺片。
    在黄志忠的注视下，又移开，夹了一筷子宫保鸡丁。
    黄志中：“.”
    柯兰余光扫了他一眼。
    结婚，不可能的，趁早死心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