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你放心,我不会放弃电影方面的创作,当然也要推进话剧的创作。”
包国维当然明白黎明伟担心什么,自从自己给对方画饼之后,黎明伟可宝贵着《教父》电影创作的机会。
“秉文,你应该知道贪多嚼不烂的道理,电影和话剧,你还有文学方面的创作,你怕不是会力有不逮。”
洪深皱起眉头评价说道,显然对于包国维的这个话,不是很认同。
包国维笑着说道:“我包国维一个人的精力自然是有限的,但只要我将电影方面交给黎先生,将话剧方面交给洪先生,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这样不仅仅能够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也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分身乏术。”
嘶~
洪深和黎明伟两个人,脸上肌肉都抽动了一下,十分幽怨地看向包国维。
合着你小子,就是想要当一个甩手掌柜,让我俩给你卖命呢?
包国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摊开手说道:“大家都是互利互惠的嘛,我包国维像是那种会坑人的人嘛。”
黎明伟欲言又止,上次自己就被坑了一次,捐了几千大洋给妇女解放事业,这小子怎么敢口口声声的说自己不会坑人?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
洪深摇摇头说道:“秉文,我并非是不看重你的编剧水平,只是《活着》一书不适合改编话剧,电影倒是不错的,《教父》一书.”
他显然还是对于《教父》之类的小说有着偏见,摇摇头说道。
“秉文还是另请高明吧!”
包国维倒也是不急,说道:“先生不必太过于着急,听完我描述的剧情再决定也不迟。”
“新的作品?”洪深眼睛里面放光。
外界现在对于包国维的作品可是催的紧,可偏偏是这小子不紧不慢的。
传遍大江南北的《射雕英雄传》也还未写续集,《活着》公众期盼的后续也没了眉目,还有《教父》后续的剧情更加是让人心痒难耐。
但对于洪深这类左派作家来说,更加想要看到的是包国维在文学上有所精进。
小说、诗歌、策论,通通都可以。
就是不要写什么劳什子通俗小说了,在洪深的眼里,和一块璞玉掉进臭水沟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台上的大幕被缓缓拉开,亮堂堂的舞台灯,照亮了一点昏暗的剧场。
一个身穿旗袍的女报幕员在台上朗声说道。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话剧《孤儿救祖记》”
见话剧已经开始了,包国维随即打算先将话头压一压,他说道:“洪先生,咱们先看看话剧吧,等话剧结束咯,我便与你好好说说。”
洪深知道这小子,是故意在卖关子。
但他是有涵养的人,轻易不会动手打人,点点头说道。
“那便看完再说,伱近来不是在推进妇女解放运动吗?这部片子也可以看看,女性有时在逆境之中的力量,实在是比男子还要强大万分。”
听到这句话,包国维顿时起了兴致,这部片子在他的脑海里是没有印象的。
“先生放心。”
舞台上面,各色人物很快粉墨登场,首先是一名名叫杨寿昌的富翁,晚年丧子,儿子不慎摔死,而侄子道培伙同陆守敬,共同想要侵占家产,用计诬告儿媳余蔚如不贞,致使蔚如扫地出门。
这个故事桥段,在后世几乎被用到烂了,可在这个时代,对于观众来说还是很有看点。
“多年前,这部片子在沪市上映的时候,可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拯救了彼时国内电影的低潮期,如今也改编成话剧,登上了舞台之后,也有不一样的风味。”
洪深点了点头,他说道:“这部电影我已经看了许多遍了,话剧这还是第一次,秉文若是有所感悟,可畅所欲言。”
一看到开头,包国维就已经是看到了结局了,实在是不怪他不懂得欣赏艺术,而是来自后世的各种狗血剧情已经充斥他的脑海之中了。
但总是还要说点什么的,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感悟倒是没有什么,但是从中我看到了一些,排演话剧所需要注意的点。”
“哦?”听到这个,洪深倒是起了一点兴趣。“展开说说。”
此刻,恰巧第一幕结束,洪深便与包国维探讨起来。
“比起电影来,话剧更加的看重于人物情感以及舞台场景的变化,相比于电影制作周期长,可以利用技术剪辑手法等特点,话剧最为重要的还是演员的演技,还有对于台词的展现。”
包国维侃侃而谈,最后抛出一个结论。
“于我看来,话剧或许更加倾向于抽象化,让观众去脑补的故事展现,而电影则是更加倾向于具象化,将画面直接展现给观众,这是二者的本质区别”
“抽像化?具象化?”
坐在旁边的黎明伟给包国维整懵逼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但洪深却面露惊讶之色,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要将包国维的脑袋给看穿,看看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包国维打了一个哆嗦,浑身不舒服。
难道自己说错话了?没有吧,这番话十分正确啊,自己从后世的研究论文里面摘抄出来的。
还是说,太过于超前了?
可却见洪深有些激动地说道。
“包秉文呐包秉文,都说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任谁见了你都要收你为徒,今天我算是领教了。”
原来是夸啊?
包国维呼出了一口气,这人说话怎么不喘大气呢,给自己吓了一跳,后续怎么跟他好好辩论一番,都想了一下。
“你可别觉得,我是在恭维,我洪深绝对不恭维人!你这番话要是放在学校之中,作为毕业学生的答辩,我能够给你一个满分!”
黑暗的剧场里面,依旧能够看见洪深那亮晶晶的眼神。
洪先生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黎明伟知道,包国维这小子是一个天才,没有想到竟然天才到这种程度。
他不会什么都会吧?
还是说,这小子身上是有大气运的?
脑袋里面胡思乱想着,黎明伟心里面合计着要不要找个风水师父之类的,好好看看包国维身上的古怪。
他到底是神是鬼?
随后,一个包国维无比熟悉,耳朵都要听出茧子的话,出洪深的口中发出。
“秉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专门学习戏剧么?依我看,你在这方面的天赋比起文学医学之类的,要高太多了,而且戏剧方面与文学也是有交织的,你可以不放弃文学方面的创作。”
洪深这下子里,看向包国维的眼神都如同宝贝一般了。
他知道为什么那么多沪市的大能,都护着这小子了,不是他长得顺眼,不是他长袖善舞,而是真正的百年难遇之天才!
对于这样的邀请,包国维如同前面无数次一般,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露出笑容,“委婉”地拒绝了。
“不学。”
“呃~”
洪深想过他会拒绝,没有想到会拒绝的那么简洁。
怎么着,你也应该长篇大论一番,说什么实在没有精力之类的云云吧?
一句不学是什么道理?
老夫心里难受啊!这小子不按照常理出牌。
洪深的脸憋得通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包国维早就已经麻木了,在发现了他不必长袖善舞,不必八面玲珑,也能够得到他人的重视和尊重以后,便懒得再伪装了。
实在是没有必要。
果然,作为一名很有经验的长辈,洪深是会给自己台阶下的。
他脸上也露出尴尬的笑容,指着台上转移话题说道。
“快看快看,这富翁杨寿昌的孙子,蔚如的孩子余璞,入学了杨寿昌所建设之学校,余璞彬彬有礼,胆识过人,得到杨寿昌的喜爱,可惜爷孙不能相认,实在是令人揪心啊!”
洪深动情地演说一番,成功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舞台之上。
包国维一边聊天,一边也在关注舞台上面的剧情走向。
只能说,这种剧情若是放在后世的网文小说里面,会给读者挑出一百个毛病,什么逻辑不通,太过于狗血,虐主之类的云云。
但从情绪上,这部话剧的编排是成功的。
儿媳余蔚柔弱之中带着母性的刚强,即使面对无端的污蔑,还是含辛茹苦的将儿子余璞养大,供养其读书。
女演员的演绎,成功将这种状态转达给观众,让人情不自禁同情她的遭遇,想要看到她得到幸福,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那一天。
当然,还有富翁杨寿昌晚年丧子,平日里从来都是乐善好施,兴办教育,可却得不到好结果,反倒受到侄子等恶人的算计。
还有侄子道培与陆守敬狼狈为奸的丑恶嘴脸。
故事的结构简单,脉络清晰,场景也就是那几个。
包国维在后世看了无数类似的套路,甚至于某些苦情剧之中,都将这种手法用烂了。
但依旧是被这种套路化的剧情给感染了,急迫地想到看到爷孙相认,恶人得到惩戒的那一幕。
“该死,就知道水剧情,快点相认啊!明明这么明显,相认有什么难的?”
包国维心里被挠得心痒难耐,嘴上不免骂骂咧咧地说道。
逗得旁边的洪深哈哈哈大笑,他这会儿像是找到了自己,身为一名长辈该有的存在感。
他拍了拍包国维的肩膀说道:“秉文呐,不可被其中的情绪所纷扰,你应该看到的乃是在这其中,所蕴藏的道理,以及所呈现出的现实意义。”
“意义?”
听到这个词,包国维皱起了眉头。
实际上,他十分反感在每一部文学文艺作品中,去刻意的寻找意义。
故事便是故事,故事从一开始,只是为了传递信息和情绪而已。
某种程度上,更加像是一种娱乐形式。
强行将故事赋予教育意义,将会适得其反。
后世许多作家,如余华等都曾经做过关于自己文章的阅读理解。
很多时候,作家这样写只是因为感觉而已,非要过度解读实在是没有必要。
但这些,包国维是不会长篇大论和对方争论的,没有意义,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只是反问说道:“先生不觉得,话剧电影小说好看才是第一要务,至于意义嘛,有也是好的,没有也是可以的。”
“这如何使得?!”洪深像是看了鬼一般,拧着眉毛说道。
“若是文艺作品没有了教育意义,那和街上卖艺说书卖春有什么区别。”
包国维心想,某种意义上,跟这些形式也没有区别,只不过更加雅一点罢了。
他想了想,回答说道。
“雅俗共赏,才是最好的道路。”
摇了摇头,洪深这会儿又有些失望了,包国维终究是不能事事如他心意。
他反问说道:“既然如此,秉文你的《回答》是如何写出来的,你的《活着》又是如何写出来的?这些都是十分优秀的富有教育意义的文学作品。”
洪深的眼睛如鹰,紧紧盯着包国维,十分惋惜地说道。
“秉文,你近来还是走错了道路,从《射雕英雄传》这类街头说书之作,到《教父》这种声色犬马,年轻人还是要洁身自好,不可为花花绿绿的世界所迷惑”
他如一名严师一般教训起来。
包国维却是摇摇头。
“先生错了,我创作《活着》的时候,身处于杭城之中,感受到如今我华夏底层百姓之挣扎困苦,有感而发,凭着一番意气,书写而出,从来没有刻意追寻什么意义。”
洪深气笑了。
“你说,凭借着一腔意气,也可以写出好文章?”
“若有意气,又何须矫揉做作?”
“好一个矫揉做作!”洪深这会儿是彻底气到了,起身便打算走了。
这小子,不正是明里暗里,说他们这些追求教育意义文艺作品的人,乃是矫揉做作吗?
黎明伟当即就急了,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连忙拉住洪深,解释说道。
“洪先生!不必动怒!秉文他还是一个孩子,有一些天真的言论,也是正常的。”
“孩子?他今年.”洪深还想像是从前那样,指责一番对方,却不想在这上面噎住了。
想一想,他娘的这小子还真是十七岁,确实还是一个孩子.
这样一想,洪深更生气了,心中一股郁气无处发泄,甩开袖子就要走。
这个时候,台上的演员已经在谢幕了。
《孤儿救祖记》这部剧结束了。
身后传来包国维清晰而又不带感情的回答。
“先生要不要听听,我对于这部话剧的回答。”
“我不会帮你”洪深怒不可遏,想着包国维应该是想求自己排话剧的,没想到是说这个,当即话又说了一半。
他撇过头去。
“用你那所谓的意气吗?”
包国维笑道。
“用魔法打败魔法,我分析一番意义,并且告诉先生,就算不用刻意去追求什么教育意义,也可写出一篇富有文学性的故事和小说。”
“口气倒是不小!”
以洪深如今在演艺界的地位,实在是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
不过他想想其中利害,决定还是听包国维说一说。
“我倒是要听听,你有何话要讲。”
他今天的脾气有些暴,说完便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
此刻,剧场的灯也亮了起来。
其他观众看到这里似乎吵起来,连忙跑出了剧场。
在民国的沪市,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先生们吵着吵着,拔出一把枪,指责对方是什么曰本人的特务之类的云云,都是有的。
灯光下面,包国维的脸白得有些发亮,但依旧是神采奕奕。
他中气十足地说道。
“‘惩恶’、‘劝学’、‘扬善’,此乃这部剧的三大中心主旨也!”
“我便从这部剧,好好与先生说道说道,还请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