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日,丁侍郎便呈上了奏折。
这一回,只丁侍郎一人进宫面圣,汪侍郎不见了踪影。
姜韶华一边看奏折,一边随口问道:“汪侍郎今日怎么没一同进宫来?”
丁侍郎一脸厚道:“回皇上,汪侍郎前日在宫中听了天子一番训诫,深感羞惭,今日无颜进宫面圣奏对。臣叫不动他,只得独自进宫来了。”
姜韶华笑着瞥一眼丁侍郎:“汪侍郎是块硬骨头,想拿捏住不是易事。这回他难得低了头,丁侍郎可别错过好机会。”
大朝会不必说,庄严肃穆。小朝会上,一众重臣各自禀报奏对,商榷的都是国朝大事,容不得嬉笑。
唯有单独宣召臣子的时候,天子才会表露出平易近人又风趣随和的一面。这也是天子心腹重臣才有的待遇了。
丁侍郎心头一热,拱手应道:“皇上每日操劳政务,还要为臣驾驭下属这点小事操心,臣实在羞愧。”
姜韶华微笑道:“这有什么可羞愧的。朕将你推到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就得让你坐稳这个位置,替朕看好兵部。”
“六部中,其余五部皆是文臣,各有差事。唯有兵部,掌管兵事,也掌管着大梁所有军队。对朕而言,兵部才是六部中最要紧的,更甚过户部吏部。朕选你掌管,是因为朕信得过你。朕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这个兵部尚书。”
士为知己者死。
丁侍郎这个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老油条,听着天子这一番话,竟有了久违的热血,斩钉截铁地应道:“臣定然不负皇上。”
姜韶华看着丁侍郎,缓缓道:“朕不听虚话,说得再好,都不如脚踏实地当差做事。丁侍郎,明年八月诸军营演武,朕要看到四支真正的精兵,没有缺额,没有空饷。”
丁侍郎肃容应是:“臣知道了。臣一定会盯着御林军神威营勇武营英卫营,督促他们招募新兵日常操练。”
没错,这本来就是兵部应该做的差事。事事都要堂堂天子过问,还要兵部尚书做什么?
丁侍郎做三把手做惯了,当差不能说不勤勉,却也少了些兵部一把手的霸气和担当。此时才有了兵部尚书的风采。
姜韶华赞许地点点头:“好,丁侍郎说的话,朕都记住了。等军队演武过后,朕便让你这个代理尚书做真正的兵部尚书。”
“丁爱卿,朕以后便将兵部全部托付于你了。别让朕失望。”
丁侍郎热血上涌,高声应道:“臣一定用心当差,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姜韶华笑了起来:“最后四个字不大吉利。用心当差做事便行了,鞠躬尽瘁就太过了。好好保重身体,给朕做二十年兵部尚书。”
丁侍郎今年已经五旬,按着朝堂惯例,三品以上的重臣,可以一直任职。像戴尚书,都是七十岁的人了,还没辞官告老哪!
天子亲自画饼,丁侍郎欣然接过:“皇上的话,臣都听进耳中,记在心里。臣愿大梁国泰明安,皇上成为一代明君,日后史书记载,臣也能沾光在青史留一笔君臣相得的佳话。”
谁说丁侍郎沉默少言了?这份圣前奏对的能耐,没有几十年的官场历练,根本练不出来。
姜韶华又是一笑,低头将奏折看完,然后之处奏折中不妥的两三处:“这一处不妥,要改。” “还有这一处,也不太妥当。得再议一议。”
丁侍郎捧着天子亲批的奏折回兵部,召集兵部官员,群策群力,继续修改条陈。
兵部官员已经接连忙了多日,今日眼看着又要加班熬夜了,个个心里叫苦不迭。
以前丁侍郎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对同僚下属都很宽和。如今做了代理尚书,脾气依然很好,从不拍桌子骂人发脾气。就是做事忽然勤快起来了,他们也跟着忙个不停。就像拉磨的驴子,不停转啊转。
想想太和帝还在世的时候,哪一桩差事不得磨个十天半月才出结果?哪像现在,几乎天天都要开会布置差事,隔日就要章程……
看看丁侍郎精神抖擞的样子,进宫面圣一趟,就像打了鸡血似的!
兵部众人心里疯狂腹诽吐槽,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没见上蹿下跳的汪侍郎都老实安分了吗?他们可没那么头铁,该低头的时候就得迅速低头,该做事的时候也就做事吧!
……
昭和殿里,陈舍人低声说笑:“皇上对丁侍郎确实恩宠有加。换了我是丁侍郎,定然对皇上感恩戴德,为皇上赴汤蹈火。”
姜韶华放下奏折,起身在殿内走两个来回,带着肚中的孩子一同休息片刻。闻言失笑:“哪有这么夸张!像丁侍郎这样的官场老油条,最会审时度势。现在兵部缺人,朕没别的可用之人,只能先让他顶着兵部尚书之位。”
等过个几年,朝堂安稳了,用得顺手的留下。还是刺头的,就得一个个地拔了,挪出空位来。
这几年内,君臣要彼此熟悉,彼此磨合。
说起来,打理朝堂政务,和内宅掌家也有些相似之处。一个个心思各异的重臣,就如后宅里的管事。各有山头派系,也有各自的利益计较,且人人性情脾气不同。
想拿捏掌控住他们,就得仔细研究他们的性情脾气优点缺点,最重要的是拿捏住他们的短处痛处。
先以威慑之,再以怀柔或施恩或敲打诸多手段,慢慢收服众臣。
这注定了会是一个漫长的君臣角力。天子手段厉害,才能降服众臣为己所用。反之,就像太康帝太和帝,驾驭不住众臣,成了龙椅上的木雕摆设。甚至会被群臣左右,政令出了皇宫到了六部衙门里,就会被扭曲。
六部之中,姜韶华先对户部动手,再敲打兵部。银子和兵力两手都要牢牢抓在手中。
这些帝王心术和驭臣之道,不便多说。
姜韶华随口说笑几句,便住了口。以陈舍人的聪慧伶俐,私下里慢慢揣摩领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