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纽约大学上课的时候，剪辑课教了轴线原则和连续性剪辑吗？”第二天一大早，沃尔特·默齐精神饱满的来到了办公室，开始教罗纳德剪辑的秘诀——分辨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的六大原则。
    “是的，轴线原则就是要把摄像机保持在两个对话的角色的一边，不要随便跑到另一边去，否则一个角色一下子出现在观众左边，一下子出现在观众右边，会引起观众思维混乱。
    连续性剪辑原则是剪辑一个人的动作的时候，要尽量保持他们看起来是连续在一起的。比如一个人坐在凳子上要站起来，从近景切成中景的时候，要找到两段胶片上动作相同的一点来连接，尽量让站起来的动作保持连续，避免观众感觉到奇怪。”
    罗纳德把胶片剪辑课上的标准答案说了一遍。他看今天沃尔特精神很好，留得像嬉皮士的胡子也刮得光光的，穿了一身格子西服，气质从嬉皮士变得非常好莱坞精英范儿。
    “那么，你看新电影的时候，有没有仔细观察过剪辑手法，是不是时刻保持这两大原则呢？”
    “并没有，现在的电影似乎受到髪国新浪潮导演戈达尔的影响，剪辑经常打破连续性原则来跳切。
    而东瀛的某些电影导演比如黑泽明，也不怎么遵守轴线原则，不过我看得时候也不觉得有别扭的地方，似乎这两个原则经常被打破。”
    罗纳德在斯科塞斯的电影赏析课上经常关注一些别人忽略的技术细节，他写的影评作业常常与众不同，不谈什么艺术性，思想性，多谈技术细节。
    “很好，我今天教你的就是另外四个剪辑的原则，分别是情绪，故事，节奏，和视线焦点。”沃尔特把一盘胶片放上剪辑机，开始放起来。
    “这是现代启示录的开头10分钟。你可以看到这里，马丁·辛扮演的主角充满了愤怒的情绪，观众也被这种情绪感染，剪辑的时候要保证观众的情绪流畅。
    故事和情绪一起，在往前推近，观众逐渐发现了他是一个米军军官，在西贡接受任务，最后走上了冒险之旅。
    而这种讲故事的节奏也很顺畅。”
    “所以前三个原则好像是紧密的结合在一起的？”
    “没错，我们不容易把他们分开。再来看第四个原则视线焦点，这个直升机螺旋桨的画面渐渐淡出，观众的视线焦点还停留在银幕上螺旋桨的位置，所以我们接上淡入的吊扇画面，也应该出现在这个位置。”
    “我明白了，剪辑的时候要注意观众在注视着银幕的哪个部分，让接上来的画面焦点，继续保持在那里。”
    “没错，别让观众猜测接下来应该往哪里看。”
    “所以情绪，故事，节奏，视线焦点，轴线原则，动作连续性。所以满足这六项原则的就是拍好的，按照原则接起来。不满足原则的就是拍坏的，要剪掉。”罗纳德总结到。
    “你不觉得你的表述有点问题吗？”沃尔特·默齐翘起嘴角，“为什么后两项原则在今天的电影里经常会被放弃掉？”
    确实，罗纳德回看了这本现代启示录的开头部分，轴线原则就被主角接受任务的镜头违反了，而动作连续性根本没有怎么遵循。奇怪的是自己看得时候就没感觉到别扭。
    “我感觉最重要的是观众的情绪体验，只要满足了这个，违反轴线原则和连续性原则，观众并不会感觉到。”
    “很好，原则是重要的，但更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不遵守他们。”沃尔特点点头，这个学生一点就通，悟性着实不错。
    “如果我们给这六个原则排序的话，情绪，故事，节奏，视线焦点，轴线原则，动作连续性。
    任何一个原则，都比之后所有的原则加起来还要重要。如果不能两全的话，为了保证上位的原则，可以违反下位的原则。”
    “比如轴线原则是非常直觉性的，我们总觉得不应该违反，只要一违反，观众就会感觉到两个说话的角色互换了位置，非常出戏。
    但是黑泽明的电影不怎么考虑轴线原则，因为他的故事和节奏非常好，观众看得时候就不会感觉到摄影机越轴了。上位原则总是可以屏蔽掉下位原则。”
    罗纳德赶快把秘笈记下来，这才是真传。
    “再举一个阿美利加电影常见的例子，电影总有一种戏总是故意违反轴线原则的，你知道是什么戏吗？”
    罗纳德想了想，还是摇头表示不知道。
    “是激情戏，因为情绪上，我们要让观众感觉到男女主角激情的力量，激情到来的时候我们总是忘记其他所有事情，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所以剪激情戏的时候，好的剪辑师会故意违反轴线，给观众造成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让他们感觉到激情的力量。”
    罗纳德点点头，“所以满足了观众的视觉焦点，他们就会无视你违反之后的轴线和连续性原则。但是观众不会无视在情绪，故事，节奏上的错误。上位的原则可以屏蔽到下位的原则，反之则不行。”
    “是这样，之所以能够这样，原因都在于观众的注意力。这些原则的目的，就是要让观众的注意力一直在银幕上，我们要能预见到观众下一部注意力的转移，在他们失去兴趣之前给他们新东西。”
    罗纳德觉得这话很熟悉，罗杰·科尔曼的导演秘笈，也讲到了观众注意力的宝贵，看来成功的电影业从业人员都想得差不多。
    “那么怎样才能预测观众的注意力呢？”
    “经验，直觉，和试映的反馈，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沃尔特·默齐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电影卖座的秘密没人懂，每一部新电影都在摸索，权衡。”
    “要是自己能继续梦到前世看过的电影的话，那岂不是比别人多一条有力的武器？”罗纳德决定回去酒店再试试睡觉做梦。
    “还记得我在新世界公司讲座吗？”沃尔特仿佛要把所有重要的东西都先告诉罗纳德，让他记下来，之后在工作中遇到了再慢慢领悟。
    “是的，我的笔记都留着。”
    “剪辑不是拼速度，看你加快速度剪完就是好。也不是拼你剪了几次，数剪辑次数算钱。这是一种艺术，也是一种科学，更恰当的说法，剪辑是一种手艺。”
    “你练得越多，对科学原则，和艺术取舍就越熟练，越能够快速的找到最佳解决方案。”
    “剪辑经常要来来回回的考虑不同的排列组合，这一条连接那一条怎么样，从这里剪断，接到那里怎么样。很多时候你会觉得时间不够用，我现在就教你一招节省时间的思考方法。”
    沃尔特·默齐打开了自己的办公桌抽屉，拿出一本大开本的笔记本，翻开给罗纳德看。
    “这好像是胶片翻印的照片？”罗纳德自己也是摄影师，很熟悉笔记本里各种各样的照片，都是从现代启示录的电影胶片上翻印下来的。
    “是的，我的方法是每一段镜头，都挑一个最能代表它的一格，翻印成照片贴在墙上。如果是长镜头，则可以用2-3张照片来代表。
    这样我思考排列组合的时候，就不用反复拆装胶片了，可以用这些照片来代替。”
    “原来是这样”，罗纳德仔细的看过每张照片，比如开头的那段起床的长镜头戏，沃尔特就挑了马丁·辛从床上跳起来，被镜子割破手掌，开始打太极拳的三张照片代表。
    如果对每段胶片镜头都看过，很容易回想起这三张照片代表的是哪段戏。
    “电影胶片的曝光工艺，和照片的胶卷不一样，我摸索了一套参数，可以在柯达冲印店里把电影胶片翻印出一般照片的效果，又不丢失电影胶片的细节。”
    沃尔特拿出一张纸，交到罗纳德手里。
    “你学得很快。”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剩下的就是磨练和积累经验。”
    罗纳德接过一看，是一套参数，用低感光度，长时间曝光的方法，按照这种方法就能把电影胶片在柯达洗印店冲出理想效果的照片。
    接过秘笈小心地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罗纳德心中有很多感谢的话要说。
    沃尔特回身又拿了一个大玻璃瓶递给他，“这是安吉带给你的蜂蜜，是我们自己养蜂酿的，听说你很喜欢，所以再给你一大瓶。”
    “继续努力，总有一天我会在银幕上看到你导演的电影的。”沃尔特鼓励地拥抱了罗纳德，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也一样，沃尔特，我会去看你的迪士尼新片的。”
    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不需要物质来衡量，也不需要说出口。罗纳德带着满满的收获，回了酒店仔细整理。这些珍贵的知识，可不要忘记了。
    罗纳德仔细的整理过一遍，才开始休息。
    还是在床上躺一会，找找做梦的感觉。
    关上灯，大白天的就在酒店床上睡着了。
    朦朦胧胧地，罗纳德似乎梦到了一个白人士兵，拿起步枪试图在枪林弹雨中救人，他把一个黑人士兵扛在肩上，拼命往回跑，然后被一颗子弹击中了屁股，黑人士兵喃喃的在对白人士兵说着什么。
    画面一转，罗纳德看清了那个黑人士兵的脸，是他的姨夫史蒂夫。不对啊，史蒂夫是白人。罗纳德又去看白人士兵的脸，一片模糊看不清是谁。
    “铃铃铃铃……”罗纳德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喂，谁？”罗纳德没好气的接起电话，原来是真的做梦，梦到了死在越南战场的姨夫，而不是“我兄弟的保护人”这部电影。
    “你的剧本卖了35万美元？”电话里是他在纽约的广告导演业务经纪人艾迪，他在大喊大叫，“我现在很后悔没有把你的编剧经纪人业务也拿下。”
    “你怎么知道的？”罗纳德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消息怎么会泄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