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公牛”上映了，马丁·斯科塞斯在课堂上让助教给大家送电影票，“很抱歉因为这部电影，我今年缺席了很多课，请你们看完以后，再告诉我观感如何？”
    为了赶上今年的奥斯卡奖评选，凑够参加评奖所需的放映时长，“愤怒的公牛”在1980年最后两周在全国的艺术影院上映。
    “好看吗？”罗纳德问已经去看过的李昂和斯派克·李，三个姓李的学员一见如故，总是坐在一起讨论电影。
    “艺术经典，这可能是斯科塞斯和鲍比·德尼罗最好的电影。”斯派克说道。
    “是的，讲述意大利裔拳王杰克·拉莫塔的生平，拳击戏拍的非常精彩，镜头调度无出其右，可能是史上最好看的拳击场面。”李昂说到电影，英语口语也稍稍变好了起来，说了比较长的句子。
    “哦？”罗纳德双眉一挑，那可不能错过。“你说的我都想带我表妹去看了。”
    “那可能不适合。”
    “为什么？因为它是r级片吗？”
    “不光是拳击场景有点血腥，而且它是黑白片，小孩子不喜欢的。”
    黑白片？罗纳德心想，斯科塞斯可真会玩。
    “罗纳德，这可能真的是我的天鹅之音了，之后在好莱坞我很难拍电影了。我打算之后和伊莎贝拉一起去意大利，欧洲有一些人喜欢我的电影，也许我还能申请到政府资助，拍一些艺术片。”
    斯科塞斯看到专门来道谢的罗纳德，心中感慨，和他多说了两句。
    “我之前六周在写剧本，还没有看你的作品，马蒂。为什么这么悲观？但我听到不少纽约的影评家在发誓说你新片的好话。”
    “联艺没有花什么钱在电影的营销上，罗纳德。他们正在经历着高层变动，总裁安迪·阿尔贝克被母公司开除了，换成了母公司泛美的一位会计师，他只会算账。
    这次愤怒的公牛只能在180家艺术影院放映，如果不能在奥斯卡上有所斩获的话，总票房不会很好。
    而且圈内都在传说，联艺的母公司泛美公司，有意整体出售联艺。好莱坞最后一个艺术家主导的大制片厂就要……哎。”
    “为什么，因为天堂之门票房失败吗？
    “四千四百万的制片成本，上映一个多月的票房还不到一百万。
    泛美早就对联艺的管理层不满，特别是‘午夜牛郎’，和‘巴里最后的探戈’两部电影，不顾泛美的反对，联艺坚持不剪掉争议场面，被mpaa评为x级。
    之后泛美就把联艺片头下方的泛美公司旗下的字样去了，还解雇了坚持艺术原则的几位高管，他们跑去建立了新公司猎户座影业。
    虽然总裁安迪·阿尔贝克被人讥笑成销售员，但是他治下的联美，去年有洛奇，007之铁金刚勇破太空城，曼哈顿，和黑神驹四部影片，都取得票房成功，但是谁知道西米诺能把原定预算600万的‘天堂之门’拍的超支那么多？
    泛美早就没有了借联艺做宣传的想法，天堂之门的失败让他们彻底失去了耐心……”
    “如果好莱坞教会了我什么的话？那就是要保持赚钱才能呆在这行里。我已经连续两部电影不赚钱了，很难说服制片人投资我的电影了。”斯科塞斯最后总结到。
    “哎，都是天堂之门搞出来的……”罗纳德叹了一口气。
    时长三小时四十分钟的“天堂之门”上映以后恶评如潮，特别是纽约时报的资深影评家文森特·坎比，把它比喻成“在自己的起居室被迫转圈步行四个小时”，甚至恶毒地说肥仔迈克尔·西米诺，在“猎鹿人”一片把灵魂卖给了魔鬼墨菲斯托，现在墨菲斯托来收账了。
    当然罗纳德并不觉得影评家说得对，天堂之门固然糟糕，猎鹿人没有这么好，不值得“出卖灵魂换来”的评价。
    “是啊，你知道吗？联艺要撤回‘天堂之门’的发行，重新剪辑。”
    “啊？这是什么操作？”
    “迈克尔·西米诺在报纸上署名发表了一封信，请求联艺让他撤回三小时四十分钟的版本，重新剪辑成两个半小时，在明年重新上映。”
    “所以联艺就同意了？”罗纳德想了想，觉得联艺同意撤回已经发行的电影，有点蠢。新上任的总裁可能不熟悉电影，这样只会遭致影评人更加激烈的抨击，“看，我们说对了，导演都认错了，要重新剪辑。然后他们会更加凶猛地扑上来。”
    “不然呢？如果不同意的话，迈克尔·西米诺就更有理由了说是联美毁了他的电影，毕竟他是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得主。”
    罗纳德想起了眼前的马丁·斯科塞斯，还没有拿过奥斯卡最佳导演的提名呢。他的“出租车司机”广受好评，获得了金球奖和导演工会的最佳导演提名，但是没有获得奥斯卡提名。
    “但是西米诺的电影很难剪辑吧？”罗纳德说道。
    迈克尔·西米诺是那种擅长营造气氛的导演，他的电影很难剪辑掉多余的胶片，好像剪掉不管那一段都不对，只能保留冗长的叙事。
    “这就是他聪明的地方，电影圈的导演和艺术家们，总是被制片方打压，逼着他们剪短电影。西米诺利用了这一点，现在电影圈已经有人在谈论，是不是联艺的新总裁逼着西米诺把电影剪短三分之一。”
    “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这个肥仔做事很狡猾。”罗纳德暗想。
    “我看你也被金球奖提名最佳导演了，马蒂，到时候你会去颁奖晚宴吗”
    “我不会去，鲍比·德尼罗在追求这个颁奖季的最佳男主角奖项，而我没有什么机会，联艺的财政状况不可能让我在颁奖季上有任何作为了。
    你知道金球奖的传统，他们喜欢明星到场，今年可有大明星罗伯特·雷德福的导演处女作，他一定会去的，所以我就没有去的必要了……”
    “对了，为什么你说也？罗纳德。你的剧本也被提名了吗？”斯科塞斯反应过来，问罗纳德是不是也被提名了。
    “不，是最佳原创歌曲。我是作词。我想去增长一些见识。”罗纳德嘿嘿一笑。
    “祝你好运，年轻人。”
    第二天，罗纳德去电影院看了“愤怒的公牛”。果然这部黑白片拍的非常有力量感，黑白光影使用的绝妙。特别是最后拳击场上，杰克·拉莫塔的最后一场比赛。
    斯科塞斯用魔术一样的光影，把拳王的对手的强大，表现的非常有力。对手逼近的时候，光影一下子笼罩上来，给人心里很大的压迫感。观众好像身临其境，就在拳击场上面对那个肌肉爆炸的黑人拳手一样。
    这种场面，也把过气拳王杰克·拉莫塔英雄迟暮的感觉表现的非常充分。
    整部电影都是黑白影像，除了杰克·拉莫塔自己用家庭摄影机拍摄的影像是彩色的，这部份家庭温情，非常有纪录片的质感。
    和通常的处理相反，这部电影叙事的部分采用黑白，而引用的“伪纪录片”样式的影像片段是彩色。
    罗纳德不知道为什么斯科塞斯这样处理，也许是因为斯科塞斯想拍一部像老好莱坞那种经典的黑白片吧？
    这部电影的摄影水准，不在那些好莱坞经典老片之下。罗纳德自己是摄影师，知道黑白摄影，和彩色摄影几乎可以算是两种艺术，黑白摄影只有灰度一个变量，全靠光和影来制造影像效果，传递给观众感情。
    在这一辈的导演里，只有斯科塞斯，和前一段时间牵涉进女模特斯特拉滕被杀案件的彼得·博格丹诺维奇两人，还会导演黑白片这门手艺。
    正巧这两人也都是好莱坞老片的忠实拥趸。斯科塞斯在纽约大学教经典电影赏析，博格丹诺维奇还采访了一系列好莱坞老一导演，出版成书赚了不少版税。
    也只有拥趸，才会拍黑白片，这种好莱坞失落的艺术了。
    娱乐媒体在给予愤怒的公牛盛赞的同时，还在不停地攻击天堂之门。
    罗纳德打开电视，看着娱乐新闻。上面有对路人观众的采访。
    “音乐很好，摄影也是一流的，但是故事实在是太糟糕了。”
    “我根本看不懂导演说个啥故事，可怕的电影。”
    “我觉得电影还需要好好地剪辑一下，老实说。”
    最后是一个美女接受采访，“我觉得电影太长了，也太无聊了。我觉得看到一半的时候我都要睡着了。”
    “看吧，和我根本没有关系，就是西米诺拍的太差了，人家也打瞌睡了。”罗纳德看到这里，对着唐娜和戴安·莲恩就叫了起来。
    两个小姑娘咯咯地笑得倒在来沙发上，她们都听说过“瞌睡罗”外号的来历，就是因为看迈克尔·西米诺的电影，接受采访的时候打哈欠。
    “愤怒的公牛，本周末票房六十四万九千，排名第四，单馆票房平均三千六百美元，迄今为止的总票房是一百五十一万……”
    “咦，现在电视台都开始播报电影的票房排名了吗？”罗纳德从桌上找出好莱坞报道，和每日综艺两份报纸。果然报纸上也开辟了专栏，把电影的每周票房，和总票房都列举出来。
    “这是把导演放在拳击台上，让他们互相搏击吗？”罗纳德不太喜欢这种方式。
    “我觉得很好啊，影评人老是不说实话，我还是看票房数字再决定看哪部电影，这样不容易受骗。”凯伦姨妈说道。她在整理起居室，马上就要过元旦了。
    纽约的媒体上的影评专栏，都给了马蒂“愤怒的公牛”很高的评价啊。罗纳德浏览了一下几份报纸。
    纽约影评圈奖项揭晓给了愤怒的公牛很高的评价，奥斯卡的风向标。
    马上就要办法的纽约影评圈电影奖，马丁·西科塞思被提名为最佳导演，罗伯特·德尼罗提名最佳男主角，乔·配西提名最佳男配角。
    这些影评圈的奖项，和导演工会奖，演员工会奖，都会在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奥斯卡提名颁布这段时间，陆续颁发。
    这些奖项的评委，和奥斯卡奖的评委高度重合，所以很有风向标的意思。看来“愤怒的公牛”很有机会拿到奥斯卡奖提名，甚至得奖。
    而且斯科塞斯和两位演员都是意大利裔，现在意大利裔在电影圈很有影响力。都拜弗朗西斯·科波拉拍的教父第一部和第二部所赐，反映意大利裔生活的电影卖座，意大利裔在电影圈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