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到了接近凌晨，唐娜才又打电话过来报平安。
    “今天全世界所有的证券市场都崩溃了，大概有19个国家的股市，跌了20%以上。不列颠那边的交易系统还没有全部恢复，新西兰，澳大利亚，和香江的股市也继续下跌，已经跌破了今天道琼斯的下跌幅度……
    危机正在蔓延，似乎只有东瀛的日经指数相对跌幅较小，只有我们的一半。”
    唐娜所在的西蒙斯的基金，跌幅相比较还算好，他们的基金没有采用超级杠杆，因此也就没有遭遇保证金爆仓的危机。
    唐娜现在更多的是亢奋。刚刚入行就能旁观一次堪比大萧条的股市暴跌，但又没有真的在里面赔钱。让她整个人都不知疲倦的工作到了半夜，这种经历是非常难得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我们的经济没有像大萧条那时候那么坏吧？”罗纳德根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今天所有好来坞的人，都在谈论股灾。好像他们比华尔街还要关心，是专业炒股票似的。
    “有些人觉得是大统领的增税提案，触发了恐慌，以后每次资本利得都没有税收优惠，而且延递缴税也不再可行。
    还有些说是伦敦的飓风，让很多昨天的交易没有交割，造成恐慌。
    应该不是大萧条的前奏，我们阿美利加的公司的盈利都很好啊。”
    “就没点苗头的大跌，这里的人都有点不正常了。”罗纳德看洛杉矶这里普通人的精神状态都有点不对。股市在过去两三年牛市很好，很多人都把退休的本钱放进去，试图增值，股市对民众的影响范围，其实很大，远远不是当年大萧条的股民比例可比的。
    “股灾如果有大家都看得出来的苗头，也就不是股灾了。我这里也是一个人一个说法，听说大萧条开始的时候，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大家都说不出原因。”
    “啊……不会吧？真的要大萧条？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不能避免的总崩溃吗？”罗纳德也有点慌。
    “你这话怎么说的像苏维尔联盟的总秘书长米哈尹尔，哈哈哈。”唐娜被逗乐了，“其实我到有个想法，这次的股灾，似乎是科技进步的结果。”
    “这怎么说？”罗纳德听到唐娜对股灾有自己的想法，有点重视。这个表妹从小聪明，之前给自己的意见也有良好的结果，倒是想听听她的想法。
    “我没把握确定，不过我之前在华尔街和各家投行和基金经理们混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现象……”
    唐娜说了些自己的观察。自从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华尔街的投资家们，开始利用电脑科技为自己牟利。很多基金经理，都开始使用一种叫做程序交易的工具。
    本来在华尔街，那些手快，人脉通畅的交易员，是最受欢迎的。他们可以在瞬息万变的股市变化里，以最快的速度挂盘，买进卖出成交。
    但是电脑程序比人更快，他们没有情感，没有犹豫，只要满足设定的条件，就会毫无感情地执行已经计划好的交易计划。
    因此，很多做对冲交易的基金，都看上了这些比人要更快更守纪律的电脑的好处，开始大量设定程序交易。其中一大功能，就是用来止损。
    只要他们盘子里的股票，和股指期货，跌倒了一个预设的百分比，就开始自动卖出。
    但是今天早晨的股市，受到了伦敦交易所的影响。刚开盘的时候，很多全球布局的基金，由于昨天没有完成伦敦交易所的交割，今天不得不卖出股票，来拿到所需的头寸。
    但是大家都是用电脑程序交易，所以形成了一股争相卖出的风潮。在一开盘的几十秒内，大量的抛盘，造成了卖盘比买盘多出很多。
    这就引起了股价的短期下跌。而下跌到了5%以后，纽约这边的交易程序也开始触发，继续自动开卖股票。
    这样逐渐加码，原来能够满足的头寸，也因为股价快速下跌变得不够，继续触发程序自动卖盘。就这样，恶性循环开始了自我加强，下跌，头寸不够，程序自动卖出，继续下跌。
    “就像人群在遇到了危险的时候，开始乱跑，互相踩踏了。这在经济学上有一个名词来描述，叫做牛群直觉。”唐娜给外行的表哥解释了一下。
    “你这么说，倒是有道理。那为什么东瀛那边的股市，下跌的幅度最小呢？他们不用程序交易的吗？”
    罗纳德觉得唐娜的理论有个说不通的地方，东瀛那边的电脑行业也很发达，他们自己可以制造从cpu到内存的所有芯片和配件，没理由不用电脑来炒股啊？
    为什么东瀛的日经指数，只跌了道琼斯的一半？
    “因为东瀛的股票交易制度比较先进吧。他们的股市有自动保护机制，如果一支股票下跌超过了10%，15%，会自动暂停交易。那边的国际投资者，也不允许裸卖空，卖空单的保证金，也随着价格变化，会被要求补缴更大的额度。
    而且他们的大藏省比我们的财政部和美联储更有权力。我们的股市单边下跌的时候，他们的官员已经找了四大证券经纪公司喝茶，并从“道义”上劝说他们买进股票，阻止大盘的进一步下跌。”
    唐娜今天是随着时差，不间断地看了全球多个证券市场的表演了。
    “道义上的劝说，这有什么用？”罗纳德不信东瀛人还会在这种时候讲道义。
    “挺有用的，喝完茶以后，他们就开始大量买入东瀛电报电话公司的股票，日经指数也因此稳住了。”
    “好吧”，罗纳德没想到，是这样的“道义”劝说，“你记得给姨妈打个电话，她打不通你的电话，急死了。”
    “我忘了，天哪，我马上给她打电话的。”唐娜挂了电话。
    罗纳德越想越觉得唐娜的分析有道理，如果她的判断是对的，那么其实今晚各大基金就可以慢慢清理乱糟糟的卖盘，明天有人出来挽救信心的话，就可以稳住股市不再下跌了。
    不过信心，这种事情，谁能说的准呢？
    今天罗纳德接了太多的电话，大家都慌成一团，真的不好说明天还有没有信心股市会稳住反弹。
    罗杰·科尔曼终于打来电话，他在股市的投资损失惨重。科尔曼很不好意思，他手上能动用的现金，对于原来的拍摄计划，已经有了问题。科尔曼提出，要推迟“销魂天师”的拍摄，等到他调整出拍摄的资金。
    罗纳德答应了，这种两家合资的项目，碰到这种变动也只能暂时推迟。
    布鲁斯·威利斯的经纪人，也给罗纳德的经纪人尼西塔打来电话勾兑。在股市动荡的时候，500万美元的片酬，显得是那样的诱人。
    布鲁斯·威利斯很想把拍摄推迟到明年，这样他能够拿到500万巨款。否则，到了明年，这种好事可就不一定轮的上了。
    最着急的是二十世纪福克斯方面。他们老板之一的巴里·迪勒，亲自给罗纳德打电话，请求他按照计划拍摄这部电影。
    他特别提出，福克斯因为当年星球大战，和哈里森·福特的关系不错，如果需要的话，他可以亲自出面，劝说哈里森·福特放弃一些修改剧本的要求，参演这部电影。
    “罗纳德，你和表妹打完电话了？明天还会跌吗？”乔尔·西尔弗在外间的起居室里吃着罗纳德叫得外卖，抬头问他。
    西尔弗上部“致命武器”赚到的钱还没有从电影院那里拿到回款，因此也就没有买什么股票，或者基于证券市场的激进理财产品，他是好来坞众多有钱人里，另一个比较超脱的人。
    风云突变，乔尔·西尔弗迫切地希望，能和罗纳德统一立场。所以干脆来找罗纳德面谈。
    “不知道，唐娜说继续下跌成为大萧条的可能不大。”，罗纳德对西尔弗点点头，也拿起一片萨拉米香肠吃了起来，“你说福克斯是怎么了？巴里·迪勒也这么着急，福克斯也炒股吗？”
    “他们不是炒股，而是在华尔街拿不到融资了。”乔尔弗叹了口气。
    华尔街这次损失惨重，而二十世纪福克斯，向来重度依靠华尔街的杠杆融资。那位澳洲来的大老板，买下福克斯以后，又转头以此为抵押，向银行大幅度贷款，增加杠杆。
    拿到的钱，他又开始在阿美利加，大肆收购地方电视网，从财务上来说，福克斯已经不堪重负。
    “你的意思，他们会破产？”罗纳德问。
    “倒也不至于这么快。二十世纪福克斯向来如此。当年，好来坞面对电视危机的时候，他们也是孤注一掷，投了4400万美元拍摄埃及艳后，那可是1963年的4400万。”
    “这部电影赚钱了？”罗纳德很吃惊，别说1963年，就算现在4000万美元以上的大制作，也是很冒险的。
    “多亏了尹丽莎白·泰勒，和理查德·伯顿传出绯闻，观众蜂拥去电影院要看泰勒在银幕上和情人调情，才让福克斯免于破产。”
    “原来如此，他们最近也没有什么大制作吧？为什么现金这么紧张？”
    “倒是没拍什么大片，不过他们投了很多钱建设福克斯大厦，现在好像装修进度都要停下来了。”
    “嗯……造房子也是吸金巨兽。”罗纳德想起了米纳罕·戈兰，他老兄的加农炮，也是开建自己的大厦，虽然规模和层数比不上福克斯，这次也是很够呛了。
    “这么说的话，科克里安那个老滑头，不是又熘过去了？”罗纳德转念想到了那个前几天还被人视作倒霉蛋的赌场大亨。
    在股灾之前，他不顾估值低下，硬是在华尔街融资了接近9000万。这老滑头的嗅觉果然灵敏，虽然估值低了点，但是现在想融资也融不到了。
    在困难的时局下，手里有现金的才是王者。很多现金不足的人，在这个时候要想生存下去，不得不把手里的好项目拿出来换取现金。
    “我们还是等等吧，还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罗纳德觉得在这种动荡的时点，还没入场的自己，不宜做大的决定。
    “要是哈里森愿意妥协？”乔尔·西尔弗还是念念不忘哈里森·福特。
    “我看他财务还挺稳健的吧，不像史泰龙那是真的出问题了。”罗纳德觉得福特不会妥协，他并不像史泰龙那样乱花钱。
    “要是他愿意呢？”
    “那我就退出导演工作，我们找个合适的导演来拍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别别别，还是再看看”，乔尔·西尔弗见罗纳德不肯妥协，相比之下，还是罗纳德对项目的地位更加重要。明星可以换一个，但是这种又有钱，又有号召力的导演不容易找替换的。
    ……
    “美联储根据其作为国家中央银行的职责，今天确认准备作为流动性来源支持经济和金融体系”
    第二天一早，在纽约证交所开市之前，美联储的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就开始发表电视讲话。他戴着圆形的小眼镜，长得有点像好来坞名导伍迪·艾伦。和伍迪·艾伦一样，格林斯潘也是个乐器爱好者，有专业的萨克斯风演奏水平。
    “美联储消息人士表示，这种简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避免误解，我们已经吸取了历史上大萧条的教训，竭力避免流动性枯竭……”电视台里的主持人和嘉宾，开始分析起格林斯潘的讲话。
    “这是好消息吧？会反弹了？”罗纳德和经纪人理查德一起，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视直播。
    无数像他们一样的人，也在关注着美联储的最新动作。
    “开盘了，涨了，涨了……”
    电视里的股票指数随着开盘前的好消息，弹了几下，转为绿色，开始上涨。
    过了两个多小时，道琼斯指数开始拉抬，逐渐开始收复昨天的失地，已经回调了有一百点左右。
    公司里的员工，都在看电视屏幕，罗纳德也没有指责他们，关系到大家的身家，这么大的事情也没办法叫人不关注。
    股指不断上涨，到了中午，看势头，今天收盘前，就能收复昨天跌去的一小半了。
    “走吧，这里差不多了，我们去医院。”
    看着中午交易量变小，指数曲线懒洋洋地躺着不动了，罗纳德拉上理查德，去医院看望刚刚生了孩子的保拉·瓦格纳。
    “早上股市回升了。”看到在医院握着妻子保拉手的尼西塔，罗纳德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一下。
    “谢天谢地。”两个经纪人夫妻都长出了一口气，他们的客户有很多在昨天的暴跌了受损严重，现在几乎所有的项目，都在停滞状态。要是今天还下跌的话，他们的情况就很不妙了。
    “男孩吧，叫什么？”
    “叫扎克利“，保拉·瓦格纳在病床上很累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好名字”，罗纳德也不知道意大利人和犹太人的后裔，应该采取那种礼仪。他问理查德也没有答桉，干脆拐去华埠买了些贺礼。
    “我去华国那边，他们生儿子的话，都要吃这种红蛋。正好从华埠那边找人做了些。”
    罗纳德把红蛋送给了尼西塔夫妇，他们很高兴的收下。
    “谢谢”，保拉要起来道谢。
    罗纳德连忙让她躺下，“汤姆送了蛋糕给你没有？”
    “哈哈哈……那是圣诞蛋糕”，保拉累得很，笑得直咧嘴。
    “看来精神状态不错，你好好休息，保拉”，罗纳德连忙让她躺下休息，和尼西塔一起出来聊天。
    “现在好来坞情形怎么样”，两人靠在墙上抽烟，尼西塔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孩子了，他和前妻有过小孩。但是保拉还是第一次生孩子。
    “很糟糕，史泰龙有破产的风险。很多明星也都打电话来哭诉。更糟糕的是，所有的制片厂筹备的大制作，都暂停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你陪陪保拉吧，现在这个情况，我们也只有放假休息了。希望今天下午能再反弹多一点，说不能能回来一半。”
    “那样的话，我估计史泰龙能保住他的房子。”尼西塔也笑了，回身去了病房。
    “你要不要渡个假，散散心？”理查德陪着罗纳德，他只有罗纳德一个主要客户，到不像尼西塔那样担心。
    “去哪渡假？你有什么主意？”罗纳德知道理查德很细致贴心。
    “你还记得那个百事广告的模特女孩吗？”理查德扶了扶眼镜，“克里斯蒂·图灵顿现在全职在纽约当模特。她被尹芙·圣罗兰（ysl）选中，要担当最新季的主要模特。
    “设计师圣罗兰先生，一直想请你去参加发布会，有机会的话为他的时装走秀。他很看好你的模特生涯。”
    “哈哈哈……”罗纳德笑了一会，又开始想念起图灵顿羞涩的笑容。
    “在什么地方？”
    “在纽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
    “我去当观众可以，当模特就算了。”
    ……
    回到了家里，罗纳德正要给姨妈打电话，报告去纽约渡假的行程。电视里的新闻又开始播报。
    “今天，美联储通过公开市场向银行系统注资 170亿美元——这一数额超过银行准备金余额的 25%和整个国家货币基础的 7%
    咳咳……”
    节目女主持人说着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她的语调甚至因为惊恐，有点抖动。”
    “跌了，跌了……”
    留在罗纳德这里，也关注电视的小巴德也情不自禁的说了出来。
    只见随着新闻中美联储打破常规的重大举措的新闻，道琼斯指数又开始掉头向下……
    然后……继续一字往下，把早晨收复的失地全部赔了出去，，从绿色变成了红色。
    “美联储开始充当应对危机的最后贷款人。通过公开市场操作提供流动性，并且从道义上劝说银行贷款给证券公司，这是最后的举措。格林斯潘一下子把子弹全部打出去了。”
    担当嘉宾的经济学家一脸颓丧，股市的反应，好像一个被送到了急救室的车祸受害者，打了强心针以后血压稳定了一会儿，然后又一路向下。
    “你没有买股票吧？”罗纳德看着小巴德难受的样子。
    “我没买，但是露西买了一点。本来我们打算存钱办婚礼的。”
    “没事，有什么困难的话，直接和我说。”
    罗纳德拍拍小巴德的肩膀。婚礼本来是新娘父亲负责的，但是黑人姑娘的父亲……
    “铃铃铃铃……”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一个女声对罗纳德说道，“李先生吗？这里有你的国际长途，从香江打来的。”
    “喂？我是罗纳德”，罗纳德等了一会，那边喀嗒一声，转到了拨打电话的人的线路上。
    “罗生啊，我系阿龙啊。”电话里传来的是ja的声音。
    “jackie，你好，找我有事吗？”
    “娇姐啊，你来帮我问问，罗生他不懂粤语的。”
    “罗先生，我是阿龙的女朋友阿娇，阿龙想让我问问你，股市明天开始还会不会跌啊？这里的恒生指数跌了好多啊……”
    “这我也不知道啊，我这里两天跌了接近25%了。”
    罗纳德听出了对面说话人声音中的颤抖。
    “哎，算了，人家是大导演，又不是股票经纪。”ja过来接过电话，邀请下次罗纳德去亚洲的时候相聚，然后挂了电话。
    “别着急，阿龙，你反正钱放在股市里的不多……”
    “但是有人可就惨了……哎，算了，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明天让阿强都卖了算数。”
    这场股灾，在这个国际金融深度融合的时代，已经超越了国家的范畴，扩散到了全世界各地。
    ja已经没有机会在开市的时候卖掉股票了，联合交易所宣布休市到周末。
    第三天，股市继续下跌，不过速度放缓了不少。留在好来坞死气沉沉的，罗纳德不想看这么多丧气的脸，坐上了理查德安排的飞机，去纽约参加圣罗兰1987年新装的发布会。
    至少时尚界的美人们，对自己还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