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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刑术点头:“清楚了。”
    董国衔收起笔录本,起身要走的时候,却停下来,看着刑术,问:“我很奇怪,按照常理,你应该问我陈泰东的事情,毕竟先前我们见面,我第一时间就给了你他的照片,然后再没提过,你是不是知道陈泰东在哪儿?”
    刑术抬眼看着董国衔:“董警官多心了吧,我真的没见过陈泰东。”
    董国衔笑了笑,径直离开,在他走之后没多久,马菲和佘采香也各自跟着一名警察分别从旁边的两个屋子中走出来。
    第十三章:近水楼台
    警方现场勘查完毕之后,董国衔就立即组织人手将隆德宝库变成了警方的临时指挥中心,因为在情况不明了的前提下,他只能按照一般的绑架案来处理,所以,在满城搜捕那几名绑匪和钱修业的同时,也等待着绑匪联系当铺中的人,提出要求。
    刑术被单独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马菲、佘采香被安排在了钱修业的卧室当中,小黑则留在后院与董国衔呆在一起,因为如果绑匪来电话提要求,必定会找当铺中的伙计。
    不过,董国衔更清楚,佘采香应该有疑点,而且她也是钱修业的徒弟,在小黑的供词中,未来这家当铺极大可能会是她的,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如果将马菲和佘采香安排在一起,或许能碰撞出什么来。
    佘采香和马菲之前有矛盾,并不是小黑说出来的,像小黑这种势利眼,耍小聪明的人,知道自己要是说出来,将来佘采香必定不会放过自己——不管是钱修业获救,还是钱修业没获救,佘采香顺理成章继承了当铺,他都会被开除。
    两个女人之间的矛盾都是董国衔走进后院中,扫了一眼碎掉的茶具,和被打翻的花盆等物品推测出来的,绑匪根本就没有进后院,而是堂而皇之在大门口绑走钱修业的,而后来在后院中的只有这两个女人,所以,只需要看一眼,基本上就可以推测出个不离十。
    加上刑术说马菲是他的未婚妻,以及后来刑术看佘采香的那种眼神,也让董国衔得出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的结论,所以,董国衔故意将两个女人关在一起,说不定能因此将某些他想知道的情况给逼出来。
    安排完这一切的董国衔,走到角落中点了一支烟,看着忙碌的其他同事,他突然觉得,自己离开文物侦缉部是对的,准确地说,离开傅茗伟是对的。
    虽然他跟着傅茗伟的确学会了不少的东西,但雏鸟总有一天必须得离窝自由飞翔,不可能永远躲在母鸟的羽翼之中,那样得不到任何成长。
    而此时,琉璃厂大街的某个地摊跟前,又换了一身衣服,并贴了假胡子,戴了一顶老式旧军帽的陈泰东手拿着一双银筷看着,实际上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看着隆德宝库的大门口。
    隆德宝库的大门口虽然封锁线已经拆掉了,门口也从穿着制服的警察换成了便衣,但陈泰东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原因很简单,那几个便衣明显无法融入这条街的气氛当中,不管他们如何掩饰,站在那依然掩饰不住他们就是警察的那股独特的气势,因为警察才会用那么犀利的眼神观察着过往的人群,还时不时眺望远方,并且与自己的同事有着简单的眼神交流。
    “爷们,这双筷子的可是大有来头呀。”摆摊的中年老板对手拿银筷,一直没放下的陈泰东说着,“我看你也是行家,实话告诉你,这不算什么古董,但肯定是个老物件,你仔细看上面的花纹,看见了吗?凑在一起看,就是九条龙,左右各有四个字,左侧写的是‘中华帝国’,右边写的是‘洪武纪元’,这下您肯定知道这银筷的来历了吧?”
    陈泰东举起筷子:“袁世凯用过的?”
    老板竖起大拇指:“牛!要不怎么说您是行家呢!”
    陈泰东将筷子规规矩矩放下,笑了笑,起身走了。
    等陈泰东走后,老板微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得,白卖了半天嘴皮子。”
    刚说完,陈泰东突然又返回了,吓了那老板一条,紧接着陈泰东低声道:“您呀,编这故事都是多余的,首先呢,真懂的只需要掂量一下,就知道这筷子的份量不对,太重,所以其中肯定加了其他的金属,外面只是包了一层细银,不过就算重量没错,你说这是千足银的,那也是笑话,知道为什么吗?”
    老板木讷地看着陈泰东摇头。
    “千足银,也含量达99.9%的,做筷子质地就太过柔弱,稍微用力就弯曲了,所以不管是现在或者过去,千足银的银筷都很少,而宫廷之中皇室是不用银筷的,因为滑,夹菜不方便,都是用有暗纹的木筷,就算真有,那都是试菜的太监用的。”陈泰东有了笑容,“所以,如果你想要编故事蒙人,最好告诉人家,这筷子的银含量是92.5%的,也就是所谓的泰银筷,这样才算是合情合理,不过呢,做买卖,诚信为本,在这里做成大买卖的,没有一个是靠蒙人发家的,好自为之吧,你的路还长,先摸着门再说。”
    那老板都愣住了,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等他反应过来,陈泰东已经消失在人群之中。
    “算了,收摊吧,今儿这买卖没法做了。”老板蹲下来叹气道,“我得回去再多修炼修炼异世农家。”
    在全国,不,应该说全世界任何一个古玩街或者古玩城里面,但凡摆地摊的人,基本上都有那么一两样所谓的宝贝,而这些所谓的宝贝他们都编了自认为了不起,但实际上漏洞百出的故事,目的就是吸引顾客的注意力,然后再趁机抬价。
    当然,这些手段通常也都是骗那些不懂装懂的人,所以老板才会在言语之中故意夸陈泰东是个行家,但他没想到,是真遇到行家了。
    混在人群中的陈泰东,仔细观察着街上的各家店铺,他需要找机会绕到后面去看一看,毕竟这里与几十年前大不一样。
    陈泰东并不知道钱修业已经被抓走,但他知道肯定出事了,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便衣,同样,他在四处搜索可以从其他位置潜入隆德宝库的同时,也在思考着,警方找他,与眼下隆德宝库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关联。
    当然,他更不知道如今在隆德宝库中,除了那个一直与他不对付的董国衔之外,还有他一直没见,却在心里很是佩服的刑术,还有在上个案子中,被他推测出来是国际刑警卧底的马菲。
    而此时,隆德宝库后仓房中的刑术,却发现了一件宁他十分不解的事情——当铺仓房中的瓷器古董太少,摆放的物件基本上都以金银制品为主,且大多数金银制品顶多算是老物件,或者现代手工艺品,虽然不少也价值不菲,但都算不上古董。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八个字是众所周知的,但眼下是太平盛世,同时行当内但凡知道钱修业的,都清楚他最喜欢的是瓷器,而不是黄金,可当铺仓房中为什么会摆放着这么多黄金制品?
    刑术在仓房中转了一圈后,走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随后返回桌子跟前,用随身携带的工具轻松将抽屉老式单排弹子锁打开,打开的同时观察着抽屉左右,确认没有任何自毁式机关之后,将其中的登记簿慢慢拿出来。
    拿出登记薄的同时,刑术下意识准备戴上旁边的手套进行翻阅,但在摸着手套的瞬间,他发现手套有些异样,细看之下,发现手套的厚度不对,指尖的位置也微微鼓起。
    刑术想了想,取下随身的一枚钥匙,将登记薄小心翼翼翻开,翻开第一页之后,他便发现其中有一些细小的粉末,他凑近闻了闻,将手在裤子上擦干净后,用手指捏起一点搓了搓。
    “镁粉。”刑术确认那粉末是什么物质之后,扭头看向那手套,用钥匙轻压了下手套指端凸起的位置,随后指端有水慢慢流出。
    刑术用钥匙翻了几页之后,没有发现有用的内容,立即明白了,虽然他没有机会去确认登记薄中的那种镁粉是不是单质镁,因为只有单质镁遇水才会产生反应,不仅会毁了登记薄,也能毁了戴手套人的手。
    为什么钱修业会这么安排?他是担心有人看登记薄吗?不对呀,单从登记薄上来看,上面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不值得这样做。
    刑术将登记薄重新放回抽屉,同时恢复了周围所有物件到原位,用卫生纸将指套前端的水也慢慢擦去,想了想后,打开仓房门,看着坐在一侧椅子上面战战兢兢等待中的小黑。
    “小黑。”刑术轻声喊道,等小黑抬眼来看他,他点了点,示意他过来。
    小黑看了一眼在旁边忙碌着的傅茗伟,起身来走过去,低声问:“术哥,您有什么吩咐?”
    “你比我大,叫我刑术就行了。”刑术笑道,“没什么事,我刚才在仓房中发现有点不对劲。”
    小黑明显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仓房内:“那个,术哥,虽然我虚长您几岁,但在当行内您始终是我的前辈,叫术哥没什么不妥,不过,您说仓房有什么不对,是什么意思呀?”
    刑术道:“少了东西宇通物流。”
    小黑脸色沉了下去:“少,少了什么东西?”
    刑术抬手按在小黑的肩头:“你说呢?”
    刑术故意试探着小黑,从小黑的反应来看,他推测得不离十,也许那账本中的镁粉,以及带有简易机关的手套都与小黑有着直接的联系,因为钱修业是这里的老板,他要拿走仓房中的东西,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完全用不着毁掉账本,而且还是用那么简陋且愚蠢的方式。
    小黑呼吸变得急促,就在他险些要向刑术跪下的时候,刑术抬手抓住他的双臂:“有什么话现在说还来得及,这件事可大可小,一旦警察介入,你的嫌疑就大了。”
    小黑微微回头看着身后那群警察,随后望着刑术面带笑容的脸,低声道:“术哥,东西是我拿的,我拿了五件东西,都是金器,卖给了练摊的。”
    刑术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玩……我玩黑彩,赔了很多钱。”小黑不敢直视刑术的双眼,“把车都卖了,我原以为可以赚回来的,谁知道,越赔越多。”
    刑术问:“你是不是向黑彩庄家借钱了?借了多少?庄家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
    小黑道:“没什么背景,以前就是一青皮,但手下还是有不少人。”
    刑术微微点头:“这个青皮应该没胆子干绑架这档子事吧?”
    小黑立即摇头:“不可能,他没那胆子,而且是我欠的钱,不是东家,所以他们不可能向东家下手。”
    刑术:“知道了,你去吧。”
    小黑准备离开的时候,多嘴说了句奉承话:“术哥,您真厉害,这么久了,连东家都没发现少了东西,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真不愧是天朝奉的得意门生,连账本上都没记的事,你都能知道,小黑佩服,佩服。”
    刑术听到这一愣,一把抓住小黑的手臂,问:“你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小黑也是一愣,随后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再问:“术哥,我错了,真的错了。”
    刑术转身看着屋内的桌子:“你没动过登记簿?也没有动过那双手套?”
    小黑显得很诧异:“我没有呀,那五件金器,都是死当,我当时压根儿就没开票,所以登记簿上完全没记录,当时我做了个放进仓房的样子,紧接着又带出来了。”
    刑术皱眉:“仓房谁在负责?”
    小黑看着钱修业的寝室:“阿香,一直都是她负责的,她是东家的最后一个弟子,东家只信得过她。”
    刑术点头:“你去吧,有事我会再找你。”
    “诶。”小黑点点头,一步三回头,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后心有余悸地看着走向钱修业寝室的刑术。
    已到正午,气温升高了至少两度,又加上吃饭休息的缘故,琉璃厂街上的人流不再有之前那么密集,在周围绕行探查了一圈的陈泰东也回到了正街之上。
    光天化日,陈泰东要想潜入隆德宝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也得等到入夜之后才行,同时这几个小时内,他也买了报纸,找地方和这里的老头儿闲聊,确定警方没有对他发出通缉令之后,他才放心走出来。
    他无处可去,并不是因为他在北京没有熟人,而是因为那些人中有些人他不信任,也担心会将自己信任的人置于险地。
    最终,他只得找了家快捷酒店住下,而这家快捷酒店,正是刑术和马菲下榻的那家。
    陈泰东入住的同时,已经到达北京的傅茗伟,正坐车朝着上级所指定临时指挥处赶去,而他都不知道临时指挥处到底在什么地方,对北京完全不熟的他,有一种被人绑着双手双脚去查案的感觉,更何况此时主要负责“钱修业绑架案”的还是被他一脚提出文物侦缉部的董国衔。
    傅茗伟捋着头绪,还得想着怎么应付与董国衔根本无法化解的矛盾,一时间,觉得自己完全就置身于一盆放在文火之上的铁锅之中,而自己则是一只等待被慢慢煮熟的青蛙。
    傅茗伟揉着额头,问开车的那名便衣:“哥们,临时指挥处到底在什么地方?”
    前面开车的便衣从后视镜中看着他,笑道:“傅队,别叫哥们,叫我陈方,你叫我小陈也行。”
    傅茗伟笑了笑:“好,小陈。”
    陈方看着前方道:“傅队,临时指挥处其实只是个名头,因为这次情况很特殊,你也知道,文物侦缉部只是试运行的一个单位,大家都编制都在从前的地方,而且这是北京,劳师动众是不可能的,所以指挥处实际上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指挥处地点在一家快捷酒店,距离钱修业绑架案的案发地点并不远。”
    傅茗伟苦笑道:“和我预料得差不多,小陈,你以前在哪个单位?”
    “最早在派出所,后来到了区刑警队。”陈方笑着,看了一眼后视镜,“傅队,您可是声名远扬啊,您可是唯一一个顶着三级警监警衔的刑警队长。”
    “声名远扬?我看是声名狼藉吧。”傅茗伟看着陈方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右手食指上有很重的茧子,此时车转弯了,陈方转动方向盘的时候,傅茗伟借机会观察了下他的右手,发现情况也差不多。
    等车转弯过去,开稳了之后,傅茗伟道:“陈方,你是什么时候调到特警队的?”
    陈方依然目视前方,面不改色:“傅队,您开什么玩笑,我这样的怎么可能进特警队。”
    傅茗伟看着陈方,笑道:“陈方,这个案子不知道多久才会结案,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向我隐瞒,但你应该清楚,既然是同事,咱们就应该坦诚相见,就算不说,我也迟早会知道,你现在隐瞒我,等到从上面拿到你的资料,到时候咱们两人之间就会产生隔阂,会很尴尬的。”
    “傅队,您误会了,我有我的难处。”陈方平静地回答,“我的主要职责是做好本职工作,辅助你调查,并为您提供相关的便利。”
    傅茗伟看着后视镜中陈方的侧脸,把目光转移到车窗外:“好吧,我理解,毕竟这里是首都嘛,不过有你那番话,我放心了很多,至少知道,有你在,我前面的路会好走许多。”
    陈方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十来分钟后,汽车停在那家快捷酒店后方的停车场,两人下车,陈方与傅茗伟一道去前台办理了登记,直到进电梯之后,陈方才开口道:“傅队,刑术也住在这家酒店。”
    傅茗伟一愣:“刑术也住在这里?”
    陈方微笑道:“是的。”
    傅茗伟笑了:“有意思,这个安排真有意思。”
    陈方回答:“这是我擅自做主,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傅茗伟看着陈方,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知道,上级这次是真的开始重视这一系列的古怪案件了,否则的话,不可能派这个叫陈方的人来辅助自己。
    第十四章:楼上楼下
    电梯门开,陈方走在前方,拖着傅茗伟的行李,傅茗伟慢慢跟在后方,观察着这间酒店,同时问:“刑术住在哪一楼?”
    陈方走到房门口,打开房间门之后,手指上方:“就在这间房的楼上。”
    傅茗伟抬头看着:“陈方,你知道吗?你的这些安排,让我对你以前的履历越来越感兴趣了。”
    陈方只是笑笑,引领着傅茗伟进屋:“傅队,因为是临时指挥处的原因,所以这里是标准间,得住咱们两人,委屈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