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留在徐州,等待着王景军的必然是无数世家豪族的反扑,神武军需要镇守兖州,而王景手头上现在惟一能动用的只有青州兵,偏偏青州兵连续征战,军心疲敝,根本无力面对这种情况。
陈登也是看破了这一点,才不着急进攻,而是命令各家势力趁机招募部队,训练士卒,然后一鼓作气,围剿下邳,给王景来个瓮中捉鳖。
现在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就算王景神勇无敌,能够带领少数精锐突出重围,可这一万青州兵,怕是没几个能活着回去,就都要折在徐州。
这样的赔本买卖,王景自然不干,因此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荀攸的建议:“好,就照公达的意思办。”
见王景听得进劝,荀攸和郭嘉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们生怕连战连捷导致王景心态膨胀,然后忘了当初定下的战略,赖在徐州不走。
那样的话,眼前这磨砺好的一万青州兵,说不定就要折在这里了。
撤兵的命令下达,全军也开始认真准备。
很多时候,撤退比进攻更有讲究,也更困难,因为若是没有章法和布置,说不定撤退就会变成溃退,而溃退直接变成溃败。
“对了,你们说,为陶谦出谋划策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聊起此事,王景亦是来了兴致。
他知道的徐州名士不在少数,比如送钱又送妹的简雍,但王景也只是玩过三国游戏才知道一个大概,一旦具体到某人身上,基本上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荀家人脉颇广,因此荀攸对徐州的情况倒是有所耳闻,沉思片刻,便回答说道:“依我之见,徐州能有此见识者,应是陈元龙此人无疑了。”
“陈登陈元龙!?”
王景略有些吃惊,不过随即又释然了,果然牛人就是牛啊,这智商这眼力,当真不容小觑。
若是仗着穿越者就敢在这些历史留名的谋士面前玩心眼,怕是怎么被玩死的都不知道。
“主公认识陈元龙?”
“略有耳闻而已,不算认识。”
听王景这么说,荀攸也没有怀疑什么,而是顺势说起了徐州的大致情势。
虽说炎汉帝朝的国运江河日下,朝廷已不复往日荣光,但各个割据势力仍然在遵守着帝朝建立的秩序和制度。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就是地方官员任职的地方,一定不能是自己出生的州县。
朝廷设立此项制度,主要是为了遏制地方势力的扩张。毕竟这个时代盛行察举制,官员往往都是世家豪族出身,一旦在老家任职,肯定容易生成盘根错节的关系。
但是制度是死的,而人是活的,再严密的体制,只要有心,总能找到漏洞可钻。
到了东汉末年,这种制度的弊端也逐渐显露了出来。
朝廷的中央权力衰弱之后,各个割据势力开始拥有了更大的权力。
可是由于官员在任职地人生地不熟,所以只能依仗地方的豪强。
久而久之,长官的权力往往被手下所架空,权力更加分散了。为了改变这种趋势,各个割据势力大多选用自己的同乡当手下。
在徐州境内,陶谦的想法便是这样,因为他是丹阳人,所以手下大致分为陈登和曹豹两大派系。
如今陶谦还活着,自然主要是以曹豹等人占据优势。
而曹豹就出自丹阳郡,与陶谦有同乡之谊,才得以上位成功。当然啦,陶谦也是凭借着同乡的关系,一直将徐州的权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并因此维持了徐州城的安定。
但是,年过六旬之后,陶谦慢慢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机。
他的儿子没有将帅之才,而曹豹等人也并非是出类拔萃的英雄豪杰,一旦陶谦老死,他好不容易打拼下来的基业也要雨打风吹去,甚至子孙性命都难以保全。
陶谦对此心知肚明,他死之后,徐州城很可能被陈登等人掌控。
这肯定不是陶谦愿意看到的,所以之前才会故意派萧建出战王景,来啃这块硬骨头,然后把曹豹派去剿匪,显然是将昌豨当成了软柿子。
当然了,和王景相比,看似凶狠狡诈的昌豨,还真是一个软柿子。
但能不能捏得动,全凭曹豹自己的本事了。
由此可见,眼下的徐州看似平静,实则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两派力量相互对峙,谁也没有吞掉对方的能力。
陈登等人虽然势力渐长,但是曹豹派毕竟手握军权,如果强行压制,势必会引发内讧。因此,两方势力虽然暗中不断较劲,只不过明面上大家还能笑脸相迎,暂时勉强地维持着徐州的安定。
王景这次入侵徐州,其中一个目标,也是为了打破两派的实力均衡。
他先是抛出诱饵,引萧建上钩,加强陈登这一派系的力量。
而陈登也在等待,等待曹豹兵败,然后他们以此为借口,夺取部分兵权,趁机逼迫陶谦让步,扩大世家和豪族在徐州军队体系中的影响力。
一场战争,却是三方算计。
至于谁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就要看谁的算计,技高一筹了。
心中不断思考,推演局势,随后王景又想起了一件事,吩咐左右:“去,叫张闿来见我。”
“遵命!”
一位亲兵,得到命令后立刻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张闿就被带到了王景面前,面容粗豪的他,咧着嘴,发出爽朗的笑声:“将军,听说要见我?”
“坐吧。”
“谢将军。”
案几上,备有酒菜。
张闿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王景见状也不嫌他无礼,而是语气淡然地问了一句:“最近这段时间,在军中待得可还习惯?”
“嘿,每日有酒有肉,可舒坦咧!”
张闿边说,边竖起大拇指:“将军不愧是做大事的人,大气啊,对待手下如此优渥,难怪军中士卒人人皆效死力。”
随后又猛地灌了几碗酒,喝了个痛快,张闿这才擦拭嘴角,看向王景:“将军特意命人把我叫来,不知有何吩咐?”
看似憨厚老实的脸上,一双眼珠子,却是咕噜噜的转着。
很显然,张闿并有他表现出来的这般老实。
不过王景也没在意,只是笑着说了句:“我打算退兵了。”
“什么!?”
张闿大吃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好好的,为什么要撤兵啊?”
此时他脸上的惊讶,却是没有丝毫作假。
对于王景突然做出撤兵的决定,张闿确实难以理解,在他看来,好不容易打下了下邳和彭城,难不成真就说不要就不要啦?
王景倒是镇定自若,拿起酒杯,啄了两口,语气淡然说道:“我若不走,你要如何向袁术交代呢?”
哐当一声,张闿手一颤,酒碗就掉在了茶几上,酒水撒得到处都是,甚至溅了他一身。
但张闿却顾不得擦拭湿漉漉的衣襟,反而神色紧张,面皮僵硬:“将军,莫要开这种玩笑,属下与后将军并无交集。”
然而王景却是面无表情,目光更是冷得吓人。
张闿还想辩解,王景却开口打断:“最初之时,吾也只是怀疑,所以暗中下令,允许你自由出入。然而你非但没有选择离开,反而故意偷钱买酒,想要借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
一个个字,仿佛利箭一般,扎入张闿的心脏,让他浑身发颤,很是不安。
但为求活命,张闿愣是按耐住心中的惊恐情绪,继续砌词狡辩:“大人,我当时是真的酒瘾犯了。”
王景冷笑:“你当我傻吗?好歹也是身肩骑都尉的军职,还是徐州这样的富庶之地,你说你没钱买酒,谁信?演戏演得太过,就会露出破绽。而你之后故意闹出纠纷,还特地闹至吾军帐附近,巧合多了,就是故意。”
这一刻,张闿面色颓丧,浑身上下汗如浆涌,仿佛所有秘密,在王景面前都无所遁形。他的这些小伎俩,也就糊弄糊弄傻子。
可惜对上了王景这种智力破百,又提前知道了部分历史的怪物存在。
秘密已经被揭破,张闿也是破罐子破摔:“果然瞒不过将军的法眼,不过在下十分好奇,将军为何一口咬定我是后将军的人吗?说不定,我是陶谦派来的呢?”
“真是愚蠢的问题。”
王景摇头长叹:“徐州周围的势力,刘宠自扫门前雪,孔融困守北海城,那么谁才是对徐州最有渴望的人呢?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唯有袁术,才是对徐州最为心心念念的之人。”
“世人都说祁侯智勇双全,果然名不虚传,兵家隐门传人张闿,对将军佩服之至。”
话已说完,张闿也不再伪装,叹息一声之后,看向王景:“那么将军打算要如何处置在下呢?韩龙和王政落入将军之手,死讯却一直未曾传出,想必是已经加入暗卫了吧?”
虽然故作镇定,但王景看得出来,张闿的目光中,依旧藏着几分对死亡的恐惧。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因此张闿故意提起韩龙和王政,便是想要彰显他的价值,希望能够得到王景的看重。
而对于张闿这枚棋子,王景觉他倒是有些用处,所以没打算杀他:“想要杀你,我早就叫人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
张闿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
不用死,那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张闿也知道,王景放过他,绝对不是因为他长得够帅,因此张闿十分光棍:“将军有何吩咐,在下照办就是。”
王景知道,眼前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莽汉,实际上心思细密,因此满意地点点头,对张闿说道:“袁术要你做的事情,你尽管去做,但过程中,记得要向我通风报信。”
“这……”
张闿倒不是想拒绝,而是为难道:“我若有了消息,又该如何告知将军呢?”
“你放心,我会派人暗中与你联络。”
王景凝视着张闿:“如今是大争之世,对个人而言,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你是聪明人,该知所进退。”
张闿无奈,只能低头。
实际上,他以前确实挺看好袁术的,所以才会接受任务,作为兵家隐门的代表与汝南袁氏合作,之后又为袁术作为暗间,潜入徐州内部,努力掌握兵权,并且伺机而动,以便于在关键时刻能帮助袁术夺取徐州。
但是如今的袁术混得实在是有点惨,可以说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说好的袁家四世三公,底蕴雄厚,结果对付董卓的时候,就隐隐搞起了内部分裂,袁家的力量被一分为二。
这样也就算了,二袁如果够强,倒也算得上是一棵值得依附的参天大树。
奈何袁术这一滩烂泥实在是扶不上墙,混了几年结果愣是连南阳郡的地盘都给混丢了,将袁家的积累挥霍一空,如今灰溜溜地返回汝南,日子愈发过得艰难。
因此张闿这种被安插在徐州的暗子,自然是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如今天下谁人风头正劲?
自然是王景啊!
所以王景率领青州兵打过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唯有张闿是心中窃喜,还故意闹出事端,引起王景注意,想要拜入麾下。
奈何道行不够,还是被王景看破了身份,如今只能继续当暗棋了。
离开王景军帐,张闿举头望天,心中却是无比蛋疼:“这特娘的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的心情很不美丽,虽说出身兵家隐门,学的乃是刺客之道,可能活在阳光之下,谁喜欢偷偷摸摸藏头露尾呢?
张闿之前给袁术当内奸,卧底徐州,如今又给王景当内奸,卧底袁术,说好的三年,结果三年之后又三年,自己何时才能不当二五仔啊?
明明自己只是单纯地想要出人头地啊,怎么就混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双面间谍?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闿最后还是选择了接受王景的条件,毕竟事成之后,他还是可以跟着王景这个前途光明的新大佬混的。
郯城,刺史府邸。
“使君不好了,东莞急报!”
“究竟出了何事!?”
原本召集一众属下,正在商议政策的陶谦,闻言大惊失色。
不怪他这么紧张,因为传回来的是“急报”而非“捷报”,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陶谦两眼发黑,但强制镇定,目光恶狠狠地看向回来报信的亲兵:“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亲兵惊恐不安:“大人,阳都大败!”
“什么!”
陶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派出了丹阳精兵,由曹豹统帅。
三千主力,加上阳都本身的地方乡勇,兵力起码上万人,而对手不过是一群贼寇,怎么就败了?
但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却由不得他不相信。
南边下邳失守,北面阳都大败,这一南一北相继传来噩耗,让身体本就不太好的陶谦,此刻雪上加霜,直接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席位上。
“主公!”
“陶使君!”
与会之人顿时手忙脚乱:“快去请大夫!”
城中的名医全被请了过来,好一通抢救,总算是成功将陶谦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虽然徐州的世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和陶谦更是有利益纠纷,但是眼下他们都不希望陶谦出事,以至于让徐州的局势更加动荡。
听到陶谦被抢救回来,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休息,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陈登回到家中,找到父亲,说了此事。
陈珪捋了捋胡须,转头问道:“元龙,你有何看法?”
陈登想了想,便回答:“陶恭祖不能主事,这是我们趁机扩张势力的好机会,是时候出兵了。”
想要扩张势力,就需要名声和威望,而这两样东西,都可以藉由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来获得。
陈登早就做好了计划,现在也正好是动手的时机,然而父子两人还未来得及商议更多的细节,就听到有家丁来通报:“家主,下邳大捷!”
“大捷?”
陈登和陈珪父子,听到“下邳大捷”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自己都还没动手呢,哪来的下邳大捷?
陈珪仰天长叹:“唉,天不予命啊,计划得再好,也有可能被人捷足先登。”
陈登有些牙疼:“究竟会是谁呢?竟能抢在我们之前动手,还能击退王景,徐州有这么厉害的名将吗?”
随后陈登派人外出打探消息,得到的结果让他瞠目结舌。
陈珪见儿子的表情有些诡异,就很好奇:“元龙,你怎么了?”
陈登叹气:“父亲,拿下下邳城的人是萧建。”
都是徐州大族,平日里没少接触交流,因此陈珪听了这番话,露出了和陈登一样的诡异表情:“萧建?他有这等本事?”
东海萧建,为琅邪相,治莒县,此人保城自守,说是中人之姿都有些勉强,怎么都不可能从王景那里虎口拔牙,夺取下邳城。
事有反常必为妖!
陈登和陈珪,父子二人相视一眼,都猜出了这件事情恐怕另有内情。
陈登蹙眉沉思,心中仔细推敲一番,很快反推出了部分的事情:“看来祁侯是故意退兵,此前萧建按兵不动,还故意坐视曹宏战死,恐怕这其中藏有勾结。”
陈珪叹气:“想要了解更多情报,看来要走一趟下邳城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