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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杜子舟仔细观察了一下夏含,一身宽松的家居服,素面朝天,头发用一根铅笔松松的盘在脑后,脸色略有些苍白,眼下有黑眼圈,双眼涣散——一副蔫头蔫脑精神萎靡为情心伤的样子。
    他登时就怒了,那个臭小子,居然把她伤成这样?
    他什么时候见她为哪个臭小子伤心困扰过?
    真是岂有此理!
    他也没忘记自己奔过来的目的,清了清嗓子,问道,“我听说你跟白行东分手了?”
    夏含惊讶,“咦,你怎么知道?”又想了起来,“哦,对,我好像跟爸爸提过。”毕竟又不带人回去了,总得交代一声。
    杜子舟紧盯着她,“到底怎么回事?”
    夏含耸了耸肩,“没怎么啊,他走了呗。”
    这么说……是那小子主动放手的?他敢甩她?
    杜子舟心理惴惴的,想追问,又怕再刺激到这丫头失恋后脆弱的小心灵,想了想,还是试探的问,“那……要不要我去把他修理一顿?”
    夏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修理他?”她不知道杜子舟想干什么,还是先安抚一下,“没事儿,我自己会处理好,你不用插手。”
    杜子舟眯起眼睛,都被甩了,还在维护那小子?那就更不能轻易放过他了,犯错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必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伤她的心。
    他又扫了一眼她那两眼无神的颓废样儿,愤愤地又在心里的小本子上给白行东狠狠地记了一大笔。
    杜子舟莫名其妙的突然来了,又一阵风一样的走了,夏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到底来干嘛的。
    她闭关写稿的时候向来不修边幅,脑子里全被各种构思措辞占满,所以对外界信息的处理格外迟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跟哥哥进行了一场鸡同鸭讲的交流。
    她决定不把脑细胞浪费在莫名神神叨叨的杜子舟身上了。反正他都这么大个人了,行事自有他的道理,现下她的大事是,要赶紧抓住灵感的小火花,一鼓作气搞定初稿。
    ☆、第66章 摊牌
    杜子舟才刚走没一会儿,夏含又听见敲门声。
    ……她这万年不接客的小公寓,这两天还真是业务繁忙啊。
    她原本不想理会,可没想到敲门的人非常执着——说起来,她刚才在睡梦中好像也做了一个有人敲门的梦,也是敲了大半天,烦不胜烦,简直是噩梦成真!
    她慢腾腾的挪到门口,望了一眼猫眼,瞬间更不想开门了。
    门外站着的,是应该身在美国的白行东。
    夏含只犹豫了半秒,还是打开了内层的实木门。
    白行东从奥谱大楼出来之后,先回家洗澡换衣服,把自己快速的收拾了一下,才又去了夏含的公寓,再次试着敲门。
    这次,在他不断的无声祈求中,门被打开了。他隔着一道不锈钢铸的防盗门贪婪的打量着这张仿佛已经很久没见了的俏脸。
    她好像脸色苍白了一点,眼皮也有点浮肿……白行东心中一抽,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这不是白先生吗,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夏含不打算跟他一直隔着门大眼瞪小眼,凉凉的开口招呼道。
    很久不曾听到的疏离称呼,和她脸上冷漠的表情,像一把尖利的冰锥一样,直刺进白行东的心脏。他插在口袋中的右手紧握成拳,“我……对不起,我只是想冷静一下……”
    夏含丝毫没有开门请他进去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哦,好。”
    白行东的心越来越慌,夏含的态度就像他第一次在奥谱楼下见到她时一样,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点温度,像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她以往给他的笑容、给他的温情,仿佛一下子全收了回去。
    不……不能这样……他不能接受。
    他艰难的咽了咽,仍是不愿意相信她会告诉她父亲他们已经分手了,逃避般的扯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能让我进去说话吗?”
    夏含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彻底粉碎了他的幻想,“不能,你不是已经跟我分手了吗?我的家里不欢迎前男友。”
    “没有!”白行东一把抓住防盗门的栏杆,态度激烈的大声否认,“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分手!绝对没有!”
    “是吗?可是你的行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电话不接,邮件不回,不告而别。”夏含抬手止住了他神色焦灼的否认,“说起前男友,我倒是想起来你之前有一次嘟哝过,说什么还不是克里斯像我的前男友。我也是昨天才突然想明白,原来你指的是……抱歉,他的名字我实在记不清了,杰瑞米还是杰拉德的?不过那不重要,毕竟也就约过两次会,称为前男友都很牵强。”
    “我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是——你听好了——第一,他跟克里斯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都是金发;第二,他不是我小说男主角的原型;第三,我选克里斯的唯一理由,是他是最合适的演员;第四,”她格外着重的看了他一眼,“我一向的原则是,分手便是陌路,更不会去找个相似的替代品。”
    她每说一句,白行东的心就往下沉一分,直到最后那个意有所指的眼神和最后一句话,完全将他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分手便是陌路”,几个字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不,他完全无法想象跟夏含成为陌路……
    夏含隔着栅栏看着他这一副面色惨白的模样,没有血色的薄唇不住的微微颤抖,眼眸黯淡泛红,整个人可怜兮兮的,她不自觉的就要心软了。
    不行,她勉力硬下心肠,这个问题今天一定要摊开来解决,不然他们是不可能有将来的。
    一开始,她实在是气极了他竟然如此看轻她,怒火当头的时候简直想追过去把他抽打一顿,再狠狠的踹了他,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当夏含平静下来,她又开始不由自主的为他开脱。如果换了其他人,她一定会认定这是对她人格的羞辱,可是白行东……她知道他对她有多珍视、有多执着,他根本容不下任何人对她有丝毫的侮辱。
    他的疑心和不安,说到底还是针对他自己的。她不是早就发现了吗?他在她面前,一直都不是那么坦然自信的。她之前把他比喻成领地被侵犯了的雄狮,实在是错了;他更像是一个捡到了宝贝的穷人,生怕被失主讨了回去,恨不得藏着掖着、日夜看守着。
    想通了这一点,她真是……更想抽打他了。
    她直视着白行东那双充满红血丝、透着疲惫与哀求的眼眸,继续道,“然后是杜子舟。我不知道你在心里是怎么怀疑的,又是把我们想的有多么龌龊——我也不想知道。没有早点跟你提起他,是我做的不好,这点我承认。杜子舟的确跟我关系匪浅,因为,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他的胃本来就不好,那天给我挡酒又被灌的不轻,我当然要把他带回来照顾。”
    “说到这里,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你打了杜子舟,他应该挺不高兴的。他是自由搏击高手,有时候会去打比赛的那种。下回,不会有我在身前拦住他了。”
    白行东从来不知道,原来心痛到了极致就是麻木,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他胸腔里的那个东西,还在跳动吗?原来……原来他的错误,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他插在大衣口袋中的右手,拳心攥着一个硬硬的小盒子,那是他在从机场回市中心的路上,经过珠宝店时,停下来买的。可是现在,他恐怕已经没有资格送出去了……
    夏含按捺下心中的不忍,努力无视他眼中越发黯淡下去的光,“这是我没有说清楚而造成的误会,我不怪你。但是,我真的很难过,你为什么会想也不想的就怀疑我?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最基本的信任吗?”
    白行东抿了抿薄唇,艰难的从干涩的嗓子中发声,“不是的……对不起,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我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得到你的倾心,你那么好……都是我不好……”他觉得自己的辩解如此苍白,语无伦次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夏含摇摇头,“可是你的表现,在我看来,就是你认为我随时都会勾搭上别人。”她自嘲一笑,“不过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我第一次遇见你,就随随便便的对你张开了大腿嘛,你当然会怀疑,我会不会随随便便也跟别人搞上?罢了,这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白行东激动的抬高了声音,他听不得她这样贬低她自己,他怎么可能那样想她?
    “能遇见你,我一直觉得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像我这样不招人喜欢的性子……”他垂下了眼睛,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害怕,害怕我没办法把你一直留在身边;我怕我没有别人好,你会离开我……”
    “你怎么会不招人喜欢呢?”夏含的眼神柔软了下来,也放柔了声音,“我那么喜欢你,你难道感觉不到吗?安全感不是全靠别人给的,不论我多么喜欢你,你都不敢相信,总觉得我随时都可能背弃你,那我的喜欢又有什么用?”
    他的心理阴影,她怎么会看不出?或许她这一剂药下的太猛了,可即便如此,也好过他将来在一次次的疑心中耗光她所有的感情。
    她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开始计划跟他的未来,她怎么能输给一道看不见、摸不着、求不出面积的阴影?
    ……总之,她这辈子极其有限的耐心和包容,基本上全都用在这个小心眼的傻瓜身上了。真是中了邪了!
    “好了,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你也不必再耿耿于怀。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白行东松开插在兜里的拳头,拇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那个硬挺的小盒子,抬头直视她的眼睛,目光中唯有坚持,“有!我不想分手,可不可以不要分手?”
    夏含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不置可否的丢了一句,“你觉得呢?”然后伸手合上了门。
    看着那扇厚实的门在他面前关上,白行东/突然想起,当初夏含答应做他女朋友时,他还感叹过自己好像是在用力推一扇看似沉重难开的门,却发现门其实根本没有锁。
    原来自背枷锁、作茧自缚的,一直都是他自己啊。
    白行东步履沉重的转身下了楼,走到院中。天已经擦黑,迎面一阵寒风呼啸而过,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可是这点疼痛远远比不上他早已被自责和悔恨鞭笞的血肉模糊的心。
    他恍然惊觉,他遇到夏含时还是盛夏,转眼却已经是深冬了。
    还没走出小区,对面驶进来一辆车,与白行东擦身而过,在他身后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白行东停步回头望去,就见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
    ……是杜子舟。
    白行东察觉到杜子舟对他的审视,任由他打量。以他犯的错误,杜子舟要是想把他打一顿,为妹妹出气,也是理所当然的。
    “……舟哥?”白行东见对方不说话,礼貌的先开口打招呼。
    杜子舟被他那句“哥”瞬间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白脸,脸真大!他平时想听夏含叫声哥哥,简直比登天还难,可是从这小子嘴里冒出来,真是……格外欠揍!
    不过,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是没从含含那里讨着好。想起之前见到妹妹精神萎靡的状态,杜子舟就气不打一处来,比起拳脚相加,他更想给这小子来个心灵的十万点暴击。
    “白总这句‘哥’我可不敢当,”杜子舟蓦地笑了,一脸温和,“如果按照含含的原定计划,你跟着她回家见了爸妈……当然还有我,那我还担得起这个称呼。不过可惜……你们不是分手了吗?分手了就不再有关系了,所以还是叫我杜先生吧。”
    见对面的人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苍白僵硬了几分,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俗话说,生意不成人情在,虽然做不成亲戚了,不过,以后说不定还会在商场打交道呢?到时候还请白总多关照。我还要给含含送东西,就不耽误白总的时间了。”说完,他转身欲走。
    刚迈出一步,杜子舟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
    “请等一下。”
    他转过身,眼带兴味的回视这个一脸憔悴的男人,倒是真的好奇他还有什么话要说。
    “杜先生,”白行东涩哑的声音在寒风中略微被吹散,不高但却说不出的坚定,眼神中是不容错认的执着,“我不会跟含含分手的。她生了我的气,都是我的错,我会好好反省,再把她追回来。所以,”他再次无比认真的强调,“我们不会分手的。”
    杜子舟挑起眉毛,倒是对他有些刮目相看。看样子,这小子对含含还算是痴心一片,那么,他也不便过于打击他了。
    “……那祝你好运,你看起来很需要。”
    白行东初初听说夏含曾经打算带他见父母,本就被自责和悔恨淹没的心沉的更深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他竟然愚蠢的错过了一次机会,还怀疑夏含不在乎他,他怎么能这样伤她的心?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要狠狠的把那个疑心病的自己抽醒……
    然而,他又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希望,像是一缕阳光,照进他心中那黑暗无边的绝望深渊——原来,原来她是愿意把他介绍给家人的吗?虽然她不一定还会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他总要去争取,去挽回的。
    他又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摸到那个表面覆着光滑的绸缎的小盒子,大手收紧,掌心被小盒子坚硬而圆滑的棱角硌的钝痛。
    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的。
    ……
    夏含听杜子舟讲述他刚才是怎么言语打击白行东的,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之前是脑抽了才会想给白行东个“惊喜”,这该算是她的问题。大魔王居然还拿这个去刺他……
    ……会不会直接把小白菜打击的一蹶不振啊?
    ☆、第67章 冷宫
    第二天一早,夏含刚起床,就听见门外响起了几声规律的敲门声。
    她虽有预感会是谁,还是谨慎的从猫眼里先看了一眼。
    ……果然是白行东。
    她拉开木门,先打量了一下他。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神色憔悴疲惫,状态看起来没有比昨天糟太多……当然也没有更好。她面无表情,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
    白行东举手亮了亮手中的袋子,冲她讨好的笑了笑,“我做了你爱吃的早餐。你老是吃些凉东西,天气冷了,对身体不好。”
    夏含拒绝,“无功不受禄,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
    “我们没有分手!”白行东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提着袋子的手收紧,强压下听到从她口中而出的这两个字时的心痛,蹙起剑眉,认真的打断她,又强调了一遍,“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