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渊警觉。
    这不止是因为他曾多次出入过神境，也因为龙虎养生炉。
    养生炉监察群山，即便处于掌驭之中，他仍能通过炉子，监察四周，除非龙道主倾力催动风虎云龙，否则他都能察觉。
    这神境的气息虽然轻微，但没入院子之时，也被他敏锐察觉。
    “不是龙道主，也不是那位摘星楼主……”
    黎渊心念微动，已将养生炉更换下来，似有似无的波动在心头回荡。
    嗡！
    心神冥合养生炉，黎渊的视角拔升到很高的地步，俯瞰之下，整座龙门主峰都在他的注视下。
    自己的小院、对面的小庙、远处的龙门大殿，抽芽的老树、巡守的弟子、游荡的小耗子、甚至于灌木从中穿梭的小虎崽子。
    诸般景象，尽数收入眼底。
    下一刹，他已捕捉到了，那神境气息的来源。
    数里之外，夜色之中，天蚕道人盘膝而坐，一旁，癞头和尚双手合十，似在为其护法。
    “是这两位？”
    黎渊心中微动，这两位的话，探出神境的目的自然就很清楚了。
    这是钱交了，来验货来了？
    这么一转念，黎渊也就没打断这两位的动作，反而是收敛心神，等待起那神境的指引。
    “嗯？”
    癞头禅师似有所觉，他微微皱眉，扫过四周，却并未发现异样，只有远处有只狸猫一闪而过。
    ‘好险，这老和尚好生敏锐。’
    灌木从中，秦师仙心下微惊，她只是远远瞥了一眼，就差点被这老和尚锁定揪出来。
    积年大宗师，的确有点东西。
    “丢人啊。”
    老头子在叹气，这妮子的武功学的也太糙了，也难怪会被那龙应禅发现。
    但他也知道怨不得这妮子，谁让自己闭关几十年，自学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她天赋出众了。
    “……”
    秦师仙顿觉气闷，又反驳不得，只得转移话题：
    “您何时见龙应禅？关乎于八方庙，您真能忍得住？”
    数日之前，百兽山中，龙应禅诚意十足，她都差点被说动了，主要是关乎于八方庙，她能察觉到自家这老祖也颇为震动。
    但还是生生忍住，没现身。
    “若老夫所料不差，就在这几天了。”
    老头子却似不甚在意：
    “至于大祭八方庙……找得到，进不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嗯？”
    秦师仙心中微动，老头子这话里的意思：
    “您莫非知道什么……”
    老头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远处林中静坐的天蚕道人。
    ……
    嗡~
    片刻之后，黎渊只觉心神微颤，一股异力降临，同时，也有声音回荡：
    “小友不必惊慌，老道天蚕，此来，只是趁夜深人静，来见见小友，绝无恶意……”
    老前辈还是讲究哈。
    虽然本也没想拒绝，但老前辈这个态度，还是让黎渊心生好感。
    呜~
    黎渊只觉眼前明灭。
    回神后，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方圆丈许的树叶上，环顾四周，只见一株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枝叶繁茂，巨大无比。
    每一片叶子都有丈许之大。
    而此刻，一口神刀自上而下，贯穿了树冠，树干，直插入地底，像是要将这一株老树从头到尾立劈两截。
    “这是老道的神境。”
    先有声音，天蚕道人方才现身，落于这片树叶之上：
    “入道之后，气与神合，灵光之地化为神境，观想物化为灵相，这株大树，是老道采摘天下奇木奇景而成，汇聚着老道一百多年的修持……”
    他说话时，老树晃动，似有大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声响。
    黎渊仔细打量，发现这老树看起来青翠，实则已有了暮气，片片叶子都是枯黄色，甚至时而还会有掉落。
    “这口神锋，小友应不陌生吧。”
    天蚕道人手捋长须。
    “万逐流的伏魔刀意。”
    黎渊点头，他自然认得，这神锋的气息与老龙头、摘星楼主神境之中的一般无二。
    “万逐流，的确是千年一出的盖世人物，庞文龙身死至今，也唯有前代摘星楼主秦运可与之相比，老道惭愧，不是他的对手。”
    神境之中暮气沉沉，天蚕道人却颇有几分洒脱，自言不如万逐流，更无甚怨愤，甚至有几分佩服：
    “六十年前，老夫棋差一招，败于他手，当时也不甚在意，温养些许日子，就尝试驱逐刀意，谁料……”
    老道说起重伤前后，以及自己五六十年拔刀之事。
    “六十年前，棋差一招，五十年前，已难撼动刀意，到得二十年前，已难抵其锋，每每拔刀，都大败亏输……”
    黎渊静静听着，也不觉奇怪。
    万逐流天赋绝顶，又正值壮年，加之朝廷举国之力供养，武功若不突飞猛进，那才奇怪。
    “最初，老道心下也实难接受，但渐渐也接受了，万逐流以伏魔刀承载意志，以天下群雄磨砺刀意，其意志野望，着实比老道要强的多。”
    微微一顿，天蚕道人看向黎渊：
    “小友炼脏时可拔其人刀意，说明你之前的路走的比万逐流更踏实，天赋也不逊他，但换血不同于炼髓……”
    “晚辈必当尽力。”
    黎渊躬身。
    他已不是第一次听过类似的话了，心下也不免好奇，换血的万逐流，真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
    心下转着念头，黎渊整理着诸般掌驭物。
    裂海玄鲸、龙虎养生、蜃龙之带、赤血纹龙铠、龙鲲钧天锤、神火千兽靴，加之三口雷龙钧天锤。
    此刻，他这一套最强的掌驭组合中，最差的都是神兵！
    境界有所差距又如何？
    感受着掌兵箓中闪烁的诸般兵刃光芒，黎道爷信心很足。
    天蚕道人心下多少有些惊异，这小子底气这么足的，想越阶逆伐万逐流？
    “也不急。”
    心下惊异，天蚕道人却并不急：
    “稳妥起见，还是等你换血大成再行拔刀吧。老道今日只是想见见小友，顺便……嗯，也看看小友的武功……”
    老道很谦逊，面对一个能拔除万逐流刀意的后生小子，他自不会倚老卖老。
    “前辈太客气了。”
    黎渊稍觉有些不适应，这位老前辈的态度，着实没话讲。
    “请前辈指点。”
    “指点谈不上，探讨一二，或许能有些收获？”
    天蚕道人笑了笑，道了声‘小心’，抬手就是一抓。
    嗡~
    老道出手不见烟火气，但黎渊心下却是一震，在他的感应中，这一抓像是将这片空间都囊括在内。
    给他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这是龙爪功！”
    抓的同时，天蚕道人的声音适时在黎渊心头回荡，剖析着自己的武功。
    “唰！”
    黎渊脚下一点，后退避让。
    “吼！”
    龙爪撕裂空气，发出龙吟也似的炸响，如影随形般追逐，黎渊的身形瞬息间挪移十八次，却仍未避开这一抓。
    这老前辈话软，手却很硬啊。
    黎渊惊却不乱，仍是挪移躲闪着，他凭身法轻功能刷遗迹宗门的真传试炼，千古级的宗师都能周旋上百招。
    老道只用换血大成的武功，想要抓到他，自然不可能。
    “咦？”
    接连十八爪都没抓到黎渊，天蚕道人的眼神顿时一亮，下一刹，一声虎啸陡然炸响：
    “吼！”
    龙吟伴随着虎啸，这是音波武功。
    饶是黎渊反应迅速，都只觉有刹那的恍惚僵直，那龙爪也无声无息的探到了他的面门前。
    “这是虎啸功。”
    毫厘之差，黎渊躲闪，避开这一式龙爪。
    “好扎实的轻功。”
    天蚕道人一赞。
    他此时动用的可是换血大成级的武功，而且，他是积年大宗师的眼界，对一個炼髓后辈，这已经是欺负人了。
    “前辈好音波功。”
    黎渊也不还击，更不还手，只是以轻功躲避，而天蚕道人出手很快，却也借机，来提点黎渊。
    老道所用的诸般武功，实则都是神蚕九变。
    青龙阁这门神功，讲究的是以神蚕纳诸变于一身，变化精妙且迅疾，数十招后，随着老道缓缓加压，黎渊都感觉到了压力。
    呼！
    某一刻，黎渊停下脚步，他微微闭眼，只觉颇有些收获，拱手道：
    “多谢前辈指点。”
    “好天赋，好武功。”
    数百招下来，天蚕道人也颇为回味，两人都是点到为止，但以他的眼界，已然能够衡量出黎渊的武功了。
    甚至可以感受到黎渊还有隐藏，显然，这是他敢于拔刀的依仗。
    万逐流不说，如今道宗里，入道之下只怕无人可比，哪怕只有炼髓，也已经可以称一句，宗师之下无敌手了。
    甚至，凭借其人的轻功，即便是宗师也未必拿得下他。
    “龙虎寺，有大运。”
    天蚕道人颇有些感慨，艳羡，这小子若是他青龙阁的弟子……
    “想试试吗？”
    老道看向黎渊。
    “您老这状态，扛得住吗？”
    黎渊看了一眼飘落的黄叶，方才切磋他不还手，不是不能，而是不太敢，生怕这老前辈有个好歹。
    他可只有两枚龙虎大丹了。
    “看来老道这神蚕化茧的功夫还不错，起码小友没看出来。”
    天蚕道人长出一口气。
    瞬间，一抹绿光自树根腾起，只一眨眼，老树已焕发了生机，甚至要抽出新芽来。
    “真要扛不住，老道也不会来龙虎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