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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6章 水界鲛境
    第606章 水界鲛境
    角力发生的一霎裴液就已败绩,挺剑之臂被压得曲肘向后,胸颈空门反而到了手臂之前——金紫大袍下当然是一具早已完成灵玄抟身的躯体,庞然的筋骨之力宛如碾压。
    裴液【袖虎】已然寂去,他燃起它只为驱动刚刚的那一式【飞羽仙】,它是仙人侧目的神妙攻剑,却无法用来支撑防御和博弈。
    而更重要的是,经脉树在七生之上生长出来的部分还甚是短小,芽新枝嫩,勉作薪柴,裴液必须极为谨慎地使用,否则一旦掉落六生,等于重回中三境之中,对整具躯体都是一次不可承受的削弱。
    尤其是在这样的战斗中。
    幽绿眸子已迫在眼前,其中冰冷的神色很容易分辨——没有其他的考量,他就是要杀死面前的少年。
    语声落下时,金袍在空中骤然一荡,沛然的一拳从中破出,直冲少年面门。【玉虎】锵然一声从鱼嗣诚咽喉的锁困中挣脱出来,火星和血同时绽开,长剑在身前横出一道【箫冷】。
    拳剑相交,喑哑之感试图攀上磅礴笔直的力量,然而一霎就被扯烂,这一拳摧枯拉朽地压着剑砸上了少年的左肩,骨骼断裂之声清脆无比,鲜红的血转瞬已浸湿小半边衣衫。
    这是第一拳,照这样可怖的破坏,摧毁这具躯体,只要三拳。
    “拳”由来是强者恒强之道,裴液这一刻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这句话。
    一个力量、速度、筋骨坚韧等等都远在你之上的人奋拳而来,就如同一座山压过来,这是纯粹躯体和躯体的对抗,它不似刀剑追求一霎之间精准地毙命,正因无论它命中哪里,创伤的都绝不止那一小片部位。
    沛然的拳力、磅礴的震荡贯入躯体,筋骨肉血一霎砸烂的剧痛……每一样都足以令受者的身躯整个僵瘫,而只要一瞬,下一拳就会击断你的头颅。
    当然对于裴液来说,这不是大脑空白的时刻,他早已对受创时躯体的反应无比熟悉,在身体某个部位遭受重创时,使其他部位仍然冷静坚决地执行指令,早已是他和那些敌人对抗时最基本的素质。
    剧痛令他咬紧了牙关,但眸子却从没离开鱼嗣诚分毫,拧身以左肩接剑,正为了右手剑式的出手,在受拳的这一刻,【飘回风】从剑中流淌出来,接在这磅礴的拳力与拳风之上,少年身躯一霎飘如叶子,以一种不可预测的轨迹向后骤然飞去,越出了宅院的南墙。
    然而鱼嗣诚根本没什么有追出宅邸的顾虑,裴液还飘在空中,那袭遥远的大袍已在一个眨眼间再度迫上眼前,中间的过程宛如被剪去。
    一拳再度提起,幽绿眸子锁定了少年。
    这种生死一线的压迫令裴液身体久违地沸腾起来,他同样直视着鱼嗣诚,一双黑眸乍时染为金色,血唇轻吐道:“止步。”
    鱼嗣诚神色第一次出现了些变动,身上动作微微一滞,只一霎的错位,裴液却没有就此再度远离,他死死咬牙,双手握剑,螭火在剑刃上朱红如玉,他奋然一声嘶喝,玉虎“铮”地一声,再度斩入了咽喉刚刚的创口中!
    鱼嗣诚摇晃一下,一丝血也从他的唇间流出,而身体失稳的同时恍神已经结束,面前的少年已是个送到面前的拳靶。
    拳啸如同恶虎,咆哮着要撕碎一切,然而重重撞上时反馈回来的却不是摧枯拉朽,而是一片沉厚滑韧的玉质,脆裂之音鸣如佩环。
    螭龙清啸响在空中,玉黑的躯体在膨胀,玉鳞修爪从少年的怀里化生出来,庞然的躯体横在少年面前,在鱼嗣诚一掠而至的第二拳到来前,那神俊的螭首低头一衔,已将少年吞在了口中,继而一个夭矫向下纵去。
    鱼嗣诚屈指成爪,反臂一扣,五指嵌入了螭龙的后半边长躯,交错之下,鳞片玉碎之声乍时如珠坠了满地。鲜烈的血泼洒在空中,他咬牙低喝一声,幽绿眸中烧起冷焰,紫袍奋起,他环臂锁住了螭尾,似乎就要将这条仙狩重新提起。
    然而空中毕竟无所踏力,紫袍攀着长螭而坠,但落点却不是地面,而是一方巨大的冰潭。
    鱼嗣诚之宅,毗邻南池,大明八池之一,宽大深邃如一座小湖。
    厚坚的冰面在冲撞下轰然破开,冰碎溅起,寒水成涛,激起的雪尘飞扬如烟。鱼嗣诚牢固地扣着螭尾,下一拳已在袖中握起……但下一刻手中淋漓的鳞与血忽然微微一虚。
    两人一螭轰然扎入湖中,鱼嗣诚再度用力一握,臂中空空如也。
    动荡的冰水之中,少年与黑螭凭空消失了身影,只有万千水泡冰屑迅速地向上浮去,像一场颠倒的大雪。
    金紫大袍飘坠在水下,鱼嗣诚身躯缓缓安静了下来。
    他轻轻一跃回到了岸上,宝衣不侵,水沿着衣摆流淌在脚边,他垂目看着这方巨大的冰洞,只有大块的冰还在水面上摇荡。
    开战时吞下的鲛珠粉真正生效,蜃境接纳了他们。
    鱼嗣诚抬手摸了摸喉间仍在不停涌血的伤口,淡冷道:“自寻死路。”
    ……
    ……
    那袭金紫大袍在扭曲的光线中弥散消失,四周的水一下变得极为幽静,好像他们撞入了一方千年无人打扰的境界中,一时只有他们身躯带来的扰动。
    黑螭身形没有稍停,继续朝着深处蜿蜒而去,它不辨方向,只以最快的速度往其他方向游去。这里没有任何的响动,水也清冽得没有丝毫杂质,但同时也没有任何光线。大约一刻多后,漂浮的螭火先探到了池底,黑螭盘卧下来,朝着地面张开了嘴。
    裴液一手拄着剑,一手扶着左肩伤处,从黑螭齿间滑了下来,扑面而来的水再一次拥堵了他的五感。螭火散开,照亮了周围四五丈的环境,裴液托着伤臂环顾着,湖底虽然整个还是空旷幽深,倒并非是一无所有了,他们落脚之处就是一方巨大的高石,不远处能见到许多飘曳的水草,一些极细小的鱼群游荡在其间,零星的虾螺攀附在石上……给人的感觉是一方刚有生灵诞生的世界。
    裴液倚着石头坐下,缓缓解开肩上被血粘连的衣衫,可怖的伤口展露出来。
    皮肉崩开,筋骨暴露,半边肩膀都形变后突,断裂的骨骼失去了支撑,本应坚硬的肩膀这时软塌得可怖。
    他冷嘶口气,抬手握住肩膀,将里面的断骨缓缓对齐。
    “但凡真正交手两合,总得伤成这样。”黑螭道,“要么就对面连你发丝也碰不着。”
    “是啊,学的就是这种剑——呃!”裴液闷哼,缓缓回了口气,靠在石上嘴唇有些失色,“我会的剑能杀我自己一百次。”
    “那好厉害啊。”黑螭平静道。
    裴液看它一眼:“小猫。”
    “嗯?”
    “你有口臭。”
    “刚才怎么没一口咬死你。”
    裴液嘿了两声,咬着牙,将肩膀一点点扳回了原位,然后阖上眼睛,开始梳理体内真气,令其暂做弥合和连接,缝合肌腱,束接骨骼,勾连血管……将这片肩膀重新束绑了起来。
    “这片境界,和你在杨家渡进入过的一样吗?”裴液一边调息,一边问道。
    “一样。当时上下左右俱若无底,如今看来正是浮在水中。”
    “《洛川寻渡》叫它‘蜃境’……现在看来咱们确实赌对了,灵境生于水中,鱼嗣诚所邻之南池,果然就是一个入口。”裴液缓缓说着,“那么那些鲛珠粉也确实就是用于入境……可是,明月之刺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他们依然不停进入这里做什么呢?”
    黑螭没有言语,缓缓看着四周。
    从南池进入这里,既是被战局逼迫而出的一线生机,也是一人一螭在最开始就做出的选择。
    当见到鱼嗣诚案上那一笺一书时,迷蒙幽暗的事情忽然就好像被焰炸出来一片光明,裴液当然要第一时间握住它。
    尤其是在直面鱼嗣诚之后。
    如果今日离开,日后再谋求进入何其难也。何况已打草惊蛇,此时一退,本该有的线索和裂缝也会失去时机。
    所以当然只有一力深入,不止步地、更快地深入,才能见得一眼这其中的幽深。
    至于……裴液轻轻抚了抚断裂的左肩……这只是一些常态罢了。
    整理完肩上伤患,裴液举目望向四周,螭火之外俱是幽深的黑暗,辨不出任何方向。
    他起身试着动了动四肢,身体与在正常的水中一般无二,水质也没有什么特异,传说中的“灵境”之瑰丽,他并未丝毫见到。
    也就是在这样的尝试中,他微微怔了一下——真气竟然不受束缚地从掌心流泻出来,注入了剑中。
    真气之禁……消失了。
    然后他下一刻同样感受到了:“灵玄……小猫,这里有灵玄——”
    但这语声只说了一半,他便截断了声音,眉毛凝起,面容缓缓严肃起来。
    确实有浓郁的灵玄飘荡在周围的水中,但它们无法被螭火源取用。
    与麒麟之禁不同,这些灵玄上没有什么禁制,也不会隔绝你的感知,它们如此自由散漫的飘荡在这里,你不能使用它们似乎只是因为……它们不属于你。
    换句话说,这一切所有能感知到的灵玄,都已有了一个共同的、遥远的主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