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4.国运与律法
    是啊。
    底牌没了。
    那大猫随意一抓就能把湖君赐予他的一缕气机抓走，他继续逃下去，又有何意义？
    方县令听到那小道士的话，满嘴苦涩，心中的后悔、不甘、憎恶仿佛酿成了一杯毒酒被吞入腹中，不断折磨着他的意志和身体。
    最终这一切却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枉他机关算计太聪明，反误了卿卿生命。
    方有为拍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来：“回去？哪还能回得去？回去给人唾骂批判吗？”
    “小道长，看在我曾经救宁阳镇一地百姓的份上，不如在这里送我一程吧。我自己下不了手。”
    到眼下这一步，他唯求死尔！
    徐清摇摇头：“我不能杀你，能决定杀不杀你的只有朝廷和百姓。”
    方县令跟那个欺压过他们一家子的恶吏是有一点不同的，方县令曾经对宁阳镇是有大功的。
    而且他是堂堂正正的一地最高官，该怎么审怎么判是朝廷的事。
    他已经杀了一个捕快，再杀一个县令，就算金虎君有三品大员的金牌，这事也越界了。
    听到徐清的回答，方有为有些失望。
    “到头来一场空，连求死都不得。”
    方有为拿出官印准备拼死一战，也算给这事划下一个句号。
    然而官印入手时却是一片灼热，烫得他一下子拿不住，骨碌碌跌落地面，在泥土里滚了几圈后，变得脏兮兮的。
    方有为怔怔的看着那枚沾满污泥的官印。
    整个人呆滞当场。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
    年少时的勤学苦读，青年时高中的意气风发，再到上任为一方地方官时，想治理好一镇之地的雄心壮志。
    直至一场妖灾，一场重伤，日日夜夜的病痛折磨让他忘记了初心，忘记了为官之道。
    方有为眼中彻底失去了精光，颓唐倒地：“罢罢罢，命中如此，如之奈何。”
    汇聚而来的阴云在这一时候化作雨丝淅沥沥落下。
    烟雨朦胧中，徐清看着方有为身上的生命气息一点点消散，他震碎了自己的心脉，已无再活的可能。
    临死前。
    方县令想起了那日他拖住并联合其他人斩杀袭击镇子的妖怪时，回城迎接他的那些灿烂笑容。
    昔日救人者，今日杀人者，当真可笑。
    徐清沉默了片刻，取出游丝牵引符将方有为尸体捆死，防止他有假死的手段，然后扔进壶天符中。
    做完这个，徐清捡起地方的官印，细细擦去上面的泥土。
    没过多久。
    打着饱嗝的金虎君从天空落下，落下时伴随着狂风掀起，将四周的乌云吹得四零八碎。
    “这趟来得不冤，打了场牙祭。”
    “味道怎么样？”徐清好奇的问。
    “还行吧。”金虎君显然很满意，“偶尔吃吃还是蛮不错的。上来吧，事情解决了，我们回去。”
    “好。”
    徐清麻溜的爬上金虎君的后背。
    金虎君御风而起。
    青天之下，罡风激荡，四肢踏火的金虎君的身影快速疾驰于云海之间。
    徐清坐在金虎君背上，把玩着那枚官印，心思悠悠。
    “金虎君，你说有没有一种方法，让官员皆能以百姓为先，谋国者先于谋身、谋家。”
    “让天下修者都不再视普通百姓为家畜、资粮。他们可以高高在上，享尽一切便利，但不能随意欺凌普通百姓。”徐清想到那个在秋税中苛责百姓的恶吏，又想到曾经愿为守护百姓豁出去性命，到头来为了一己之私试图埋葬一整座镇子百姓的县令。
    “别想太多，不可能的。儒家那些学问虽然说得天乱坠，可只要人心还有私欲，就不可能。”
    “那如果从整个制度下手呢？”徐清喃喃道。
    “你想干嘛？”金虎君眉头一挑。
    徐清一开始想到的是推翻朝廷另立一个与前世类似的社会。
    但这没有意义。
    两者的情况根本不同，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拥有横压整个修行界的实力，可哪怕是真正的仙人，也未必做得到。
    既然没有轻松镇压一个世界的力量，那只能通过变革与开启民智。
    可在存在着神通力量的世界里，一切话语权和主动权都在修行者手中。
    前世还能用舆论倒逼某些事情进行，在这个世界敢这样做换来的可能是修行者对凡人的灭杀。
    念及此处，徐清轻轻吐出一个词：“国运。”
    大盛朝廷对于国运的应用远比他想象中的要灵活。
    国运结合凡人生气催生出守护一地一城的社稷阳火；
    国运可以用来洗礼，让那些科举中榜的才子哪怕本身没有资质也能踏上修行路，同时能让为官者借之砥砺修为；
    国运还能用来施展官术，比如那能让城中死物恢复原样的法术。
    金虎君说得没错，只要人心还有私欲，那贪官污吏就永远除不尽，今天杀了一个，明天就会冒出另一个。
    但如果让国运与律法捆绑呢？
    如果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呢？
    如果官员违背律法，违背保护百姓的初衷，便会遭遇国运反噬，一身修为毁于一旦呢？
    如果天下修者都要遵从律法呢？
    金虎君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立刻，马上，把你脑海中那大胆的想法扔掉。国运这玩意也是你能碰的吗？”
    “我知道，我不是儒家弟子，也不是朝廷中人，国运确实不是现在的我能够轻易去触碰的。”
    徐清笑了笑。
    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真正实施的时候，遇到的阻力绝对大的无边。
    让国运和律法捆绑，相当于在整个朝廷，或者说整个大盛，身上套上一层枷锁。
    不说皇帝同不同意，上至一品，下至九品官员，以及大盛疆域内的修者，都不会同意的。
    而且如何才能让国运和律法捆绑，他现在是一点概念都没有，能操弄国运者，除了儒家半圣就只有皇家。
    可是儒家向来是与朝廷一体的，皇家更不可能损害一家之利益而公天下。
    同一时间。
    洪泽大湖。
    具区浩荡波无极，万顷湖光净凝碧。
    洪泽大湖占地极为广阔，烟波浩渺，河水洋洋，望之如海，唯见天水一线，无边无垠。
    在深不知多少许的湖底，盘踞着一头长逾十几丈的巨大蛟龙。
    此时龙影双目紧闭，似是在酣睡，龙头上的两条龙须和颈部的鬃毛随着水波上下游曳，身上鳞甲片片排列分明，熠熠生辉。
    哪怕只是安静盘踞在水底，一股强烈的威压还是不由自主的从这具龙躯中散发开来。
    就在这时，这头蛟龙若有所感，忽然睁开了双眼，如同黄金铸就的竖瞳在黑暗的水底中划过两道金光。
    “宁阳镇的一缕气机不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