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因为城头打出的旗语，炮兵团已停止了填装，那一水儿的大炮此时硝烟弥漫——
    往远处看，已是收割完毕的庄稼地里空无一人，联绵的黑土地零星可见草垛和田埂；
    而炮弹的落爆点之后，借助望远镜再往远看，明显能看到一片正装的营地。
    是鬼子的营地。
    此刻他们分明已是炸了营，全副武装着正在集结和准备——
    但再仔细看看，这些鬼子虽然已有了动作，却只是在原地打转，浑似一群被热锅扣了的蚂蚁。
    反手把望远镜递给杨宇霆，姜诚拢了拢额间的乱发笑了笑：“以总参谋你的眼光看，鬼子是不是怂了？”
    杨宇霆半信半疑，很快露出了几丝笑容：“我说你这‘亮剑行动’，还真有点意思——”
    “但也是怪了啊，日本人向来胆子大也敢玩命……这锦州都在眼边儿了，居然没直接冲上来的意思。”
    一旁的郭茂宸也是在观察之后，陷入一阵沉思：
    日本人的举动确实有点反常——姜飞澜的这些炮火尽管很凶猛，但随便放了两轮，就把已经摸到这么近的鬼子吓到了？
    不对劲。
    他把眼光又转向姜诚和杨宇霆，暗暗忖度二人在所谓的“亮剑行动”前，究竟做了什么前期准备工作。
    身后，突然有传令兵小跑上城墙：“姜爷，帅府来电！”
    姜诚知道帅府的电报一定会到，可他正不紧不慢，郭茂宸却抢了他先，夺过那张电报纸就看了起来。
    脸色骤然一黑，顿时斜睨向缓步走来的吉林督军，郭茂宸瓮声瓮气道：“我说姜爷，您是真有本事啊！”
    “居然能让大帅给你出这个面……”
    姜诚快速扫了一眼报文，笑嘻嘻地递给好奇的张汉卿：“茂宸，您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帅爷因为我出的这个面？”
    “再怎么说，锦州也是咱帅爷的领地啊，怎么就是给我出面呢？再说了，锦州也不是我姜诚的地盘吧？”
    他回身往远处一直捂着耳朵的段心雨看，她是有点害怕大炮声；
    但是她的老爹，明显是因为眼前的洋枪洋炮，而震撼到了。
    两年前他还是奉天督军，但他却从来没见过这阵仗！
    太他妈吓人了……这姓姜的小子这么阔，居然能弄过来这么多他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
    除此之外，他明显看得出来，吉军在姜诚这小子统御下，忠诚度到底有多么高；
    自己假设贸然去上任，整不好……不对，也许自己前脚在吉林府接过督军印信啥的，第二天整个吉军就得哗变！
    段芝贵的确昏聩，而且在京城那繁盛之地待得久了，抹灭了基本的警惕性和政治敏感，才会被那冯国璋忽悠到关外来。
    妈的，光想着吉林这块大肥肉，却完完全全的忘了：贼吃肉，但是贼也得挨打！
    他已经刚开始隐隐后悔，自己接纳冯国璋的命令了。
    妈的，自己在京城没养多少兵，经过锦州这一闹，基本是耍成了光杆司令……
    就他们父女去吉林府上任，就算真有京城的命令，和所谓“天兵”的袒护，他们真能安全？
    就在他眼珠子狂转的时候，郭茂宸居然第一次放下了所谓的面子，跟姜诚和杨宇霆分析起眼前的情况了。张景惠死是死了，但小鬼子觅到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放过。
    但杨宇霆认为，帅府和日本的谈判必然有用，按总参部的回报，大川正雄已经带着人去日军指挥所了。
    姜诚却在冷笑：杨宇霆的“谈判思维”，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北洋系内部的思维。
    就算是到了九一八之前，这帮子东北军将领，乃至少帅本人，都是认为跟鬼子是可以谈判的。
    “温水煮蛙。”
    姜诚言简意赅地打断了杨宇霆的话，“邻葛，日本人是侵略者，就像一条疯狂野狗，他看到肉等到了好处，咋可能就这么退了？”
    “我打这几门炮，然后让我的卫队旅挂着附近的奉军弟兄们一块搞演习，不是吓唬鸟的——我就是要真刀真枪的跟小鬼子干！”
    姜诚说完这话，环视张汉卿冯庸，又看了看这两位势同水火的军官，最终把眼光落到女眷们身上——
    甚至包括远处的段心雨，所有的女人们都露出了几分赞许又心向往之的火热目光。
    “放心吧，这仗，总得打，我也必然会打赢！”
    姜诚一句话说完，就让叶海带领近身的亲兵，护送女眷们回张景惠的洋楼，并交代好了自己看顾。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天刚刚擦黑之时，日军扬言要进锦州城保护侨民，对此地发起了总攻。
    姜诚也利用这点时间，搞清楚带领这支大队的军官名叫安原信本，是葫芦岛的日本驻军。
    在第一轮火炮攻击下，锦州城的破城墙就有点扛不住了……飞沙走砾到处一片残垣断壁。
    而所谓老兵怕枪，新兵怕炮——姜诚的护卫旅成员基本都是各旅团挑上来的精兵强将；
    这些老兵油子躲在城防的隐蔽处，有些叼着烟卷乐不可支，更多的则是在绑炸药包，个顶个的闲情逸致。
    城门被炸开的同时，第一轮小鬼子猫着腰，挑着膏药旗就往上冲，有的手上还扛着迫击炮，正在小心地寻壕沟之类的隐蔽处。
    可是歪歪斜斜还没支起来，这边城门口早就准备好的士兵们已接连开火了！
    嗖嗖……
    就听两声尖厉的响声，两枚浅绿色的照明弹浑似阎王爷的神眼，慢悠悠地爬升到顶炸开一片明亮光芒。
    站在墙头的姜诚立时大吼一声：“给老子打！”
    提前假设在城头的轻机枪，几乎同时开了火，这种苏台德地区产的轻机枪，有着相当不俗的火力——
    特别是在配备加长弹链，更是让这拨儿摸上来的鬼子有来无回！
    “停，停！”
    姜诚厉声嘶吼着骂人，“别他妈的跟财主似得打起来没完，妈的——这玩意子弹可不好找。”
    此起彼伏的枪声顿时一齐停止了轰鸣，冯庸捂着耳朵一阵脸白：
    大平庄也分到了三把这样的机枪，他还真没用过……今天这一看，真真儿把他晃了眼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