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车鸣声聒噪得两人的吶喊声都听不见。
「恭喜陈钧浩实现国家队之梦!」张振业边骑车边吶喊。
后座方的陈钧浩握住身后的机车把柄,也朝天空大喊:「亚运会我来了!」
正当两人还沉浸在高升的欢呼中,一辆大卡车突然闯出马路中间,由于张振业骑得太快,油门根本来不及踩下,就这样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
甦醒后,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那一闪一闪的灯光,还有那刺鼻的医药味。但是,眼睛怎么怪怪的,好像,只有一边眼睛在活动,另一边怎么是漆黑的?甚至是,完全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在哪?为什么?为什么我一边看不见?我的眼睛怎么了?」陈钧浩艰难地爬坐起来,想搞清楚状况,总感觉还没梦醒。
一旁的陈爸陈妈相互相拥,陈钧浩见他们悲痛的表情,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冷静听妈说。」陈妈擦去眼泪,双手挽扶着他,「医生说,你的左眼被玻璃碎片刺伤,因为伤口太深导致眼球严重细菌感染。所以......不得不割除。」说完哭得更厉害。
陈钧浩一听,顿时晴天霹靂,「你们不是在开玩笑的吧?这一点都不好笑..」
陈爸也赶忙安抚几句:「但是你别担心,医生说像你这种情况安排装置义眼是没问题的,他们把义眼弄得跟真的眼睛一样,你戴上去之后看起来也不会有差别。」
「怎么不会有差别?!」陈钧浩忍不住发狂,「弄得跟真的又怎么样?我还不是一样看不见!」说着挪开被子,急匆匆下床,「我不信,我要自己问医生!」可发现双腿却也动弹不得。
「我怎么动不了?」陈钧浩又望着父母问,结果没想到听见的是让他更绝望的答覆。
陈爸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回答:「你的双腿也因为神经线受损,所以没了知觉..」
「是瘫痪的意思吗?」陈钧浩哭红了双眼,「双腿瘫痪」这四个字,对一个几乎把一生都奉献给足球的人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但也不是完全没救的。」轮到陈妈赶忙安慰,「医生也说了,如果坚持復健,还是有三十趴的机率康復的。」
三十趴?那不也等于永远治不好吗?
陈钧浩试图恢復冷静,「呵,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嘴上虽然念叨着,但思绪又立马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他突然发疯似的狂揍双腿,吶喊声嚮绕着整个病房。
眼看自己明明前一秒还是个阳光活泼的男孩,结果却一夜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换做是谁都永远承受不了这种痛击。
*
「我们就只有那么一次青春,那它就该是疯狂的!」这是他生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从没想过再次睁开眼,他却已永远停格在最疯狂的青春里。
陈钧浩望着眼前张振业的遗照,若有所思。
前方传来张妈的痛哭声,「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我们还说好等他高考结束后就全家人出国旅游,现在却永远都等不到了.......」
身旁的亲朋戚友们都纷纷拥抱她给予安慰。
没过多久,她便在人群中瞥见陈钧浩,随后向他走去。
陈钧浩见张妈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也行了个礼表示问好。
张妈望着眼前身受重伤,坐在轮椅上的他,满是心疼,不忍哽咽几句:「对不起啊,都是振业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我替他向你,还有你家人道歉。」说着就要跪地下来。
陈钧浩赶紧伸手阻止她,「伯母别这样,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振业的事。」
「张太太。」后方传来石教练的声音,他手里握住一封白色信封,不急不缓地朝张妈走来。
「您好,我是振业的教练。」把手上的信封递到她跟前,「这是白金,一点小心意,节哀顺变。」
张妈也向石教练行了个礼并把信封收下,「谢谢教练,有心了。」接着拍了拍陈钧浩肩膀,「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招呼其他客人。」
两人双双点头,张妈转身离开。
石教练低头,把手搭在陈钧浩肩上,「伤势好些了吗?」
他努力挤出淡淡的笑容,「老样子。」
石教练一脸心事重重,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但事实始终还是得让当事人知道。
「那个...有些话我知道不应该现在说,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石教练支支吾吾。
陈钧浩猜出他想说什么,「说吧教练。」
石教练点点头,眼神有些漂移不敢直视他,「国家队那里...已经撤回你的培训资格了。亚运赛会继续,刚讨论出来的结果是让江子义代替你出赛,至于原本属于振业的守门员位置,候选人还在讨论中。」
陈钧浩默不作声,这些结果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但亲耳听见如此残酷的事实,难免还是会感觉戾气。
原本淡淡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眶更是不自觉地泛红起来,「知道了,亚运赛加油,祝你们好运。」说完径直推动轮椅走人,只留下刚要开口安慰几句的石教练。
思绪回到相簿中,陈钧浩反復凝望自己与张振业的合照,两人唇里含着奖牌,开心地笑着。那是三年前县区联赛获得金牌的时候。
他轻轻抚过照片上的张振业,「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
窗外的大风顺着窗口缝隙吹了进来,将照片吹落在地。
他想伸手捡起,无奈照片离自己相隔太远,他用尽全上半身的力气往前移动,最后因体力支撑不住而整个人连人带椅跌倒在地。
在房门外听见动静的陈妈和马社工连忙打开房门,只见陈钧浩趴倒在地,手里紧紧握住那张照片,眼神充满绝望。
两人被眼前一幕吓坏了,赶紧来到他身旁想将他扶起,却被他一把推开。
「我不需要你们照顾,出去。」
陈妈出于对儿子的担心,依然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没事的,我们起来....」
陈钧浩一把甩开她的手,更是歇斯底里地吶喊:「我说出去!」
马社工见此情况,赶紧将陈妈扶起,「让钧浩自己起来吧,我们先出去。」
陈妈泪如涌泉地望着努力爬坐起来的儿子,心疼不已,但最后还是妥协跟着马社工一起走出房门。
陈钧浩竭尽所有力气终于成功坐回轮椅上。
他将照片塞回相簿里,再将相簿放回原本的位置。
绕着周围巡视一圈,除了凌乱,就是黑漆漆的一片。
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到底要将他折磨到什么时候?
此时心里默默產生一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