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个人在日后人人都在背后骂他暴君,但那种压抑在世家头上让人不得喘息的阴影,便是隔了多少时间都无法忘却的。
那时候沈今川每天夜里都不敢闭上眼睛,生怕曹国公府就是下一个被抄家的。
若是流放岭南还好些,好歹能够捡一条命,旁系嫡支都不会有什么损伤。
有了科举,还有他们家的底蕴,用不了十年他们沈家又会卷土重来。
可要是和汤家他们一样,直接被卫率府闯进来押出午门斩首示众,那才真是毫无希望了
想起那时候的心惊胆战,再想起刚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还是当着面说的,他的嘴唇便止不住地开始嗡动起来。
旁人还能分析利弊,但日后的暴君疯起来可是什么都不管。
秦昭明不愿意和他说话,他倒是想要直接拿着剑把这个人一刀捅了拉倒,但也不能就现在这样死得不明不白。
放心,孤从来不做嗜杀之事,曹国公尽管放心。
这有什么能放心的。
薛闻想。
甚至连她自己都觉得沈今川在找死,皇权的鸿沟哪里是不计较就可以真的一笔勾销的。
但她既然自己拉着秦昭明出来,就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定要弄清楚沈今川是不是投靠了旁人,故意想要引秦昭明上钩。
政斗杀人罪名林立,没有罪都能有罪,但若是不走程序,直接杀当朝国公,那即便是太子也要被御史台的吐沫星子给淹了。
更不要说现如今昌平帝态度的暧昧。
多少皇子党会联合蜂蛹起来,先将他们成功路最大的拦路石给弄走。
那就还请曹国公好好讲一讲,孤到底是如何强取豪夺,是如何君夺臣妻的?
秦昭明冷笑着蹙起眉心舔了下后槽牙,而后将一直束缚着薛闻的手松开。
一直被紧紧抓握力道消失,她却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惘然若失。
薛闻深吸一口气,不愿意在讨厌的人面前流露出脆弱来,指尖在掌心内弄出痕迹,随之一同笑非笑地看着沈今川。
说啊,你刚才不是很能说,怎么现在就不开口了。
她向来都是极为好看的,甚至因为长开了而有了不同于上辈子的精气神。
雪白的脸上眉眼如黛,是十分淡色的相貌,他习惯了这人头上戴着珍珠做的步摇,却一点波澜也不起,那双眼眸中看什么都淡淡的,好似从来不会有些波澜,只会对着两个孩子有几分笑意。
他曾经是那么骄傲她爱自己两个孩子是因为爱屋及乌。
如今却看着薛闻这个笑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和身后的太子表情一模一样。
三方对峙,他忽然想起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什么话,才知道怕的掩饰:没没有。
阿闻,我就是想要见见你,这才来找你的。
现在四下无人,侍卫也远远地在外头,绝对听不到你的话。、
有些话还是说明白比较好。
薛闻说出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冷得可怕。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却好似没有一身的热度,她忽然明白沈今川能从重重护卫中来到这里绝非偶然。
是秦昭明将他放进来的。
他早就有了疑心。
而他,要让真相主动送上门来。
该说不愧是算无遗策将世家一网打尽的永昶帝,没经历断腿的他拥有一个渔夫的耐心,等着猎物慢慢咬上鱼钩。
既然如此,那就听听沈今川嘴里的真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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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两三只麻雀从树枝上扑棱棱起飞,沈今川拧着眉看秦昭明,难免有些敌意。
但他最终目光灼灼地看着薛闻,眼神里柔情似水,在薛闻发怒之前才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再隐瞒了。
他一直认为薛闻告诉了秦昭明未来之事才会将命运改变,譬如他的断腿,他的病重,细细想来都应该是薛闻在指导。
阿闻,我没想到你和他真的没有任何隐瞒。
她真聪明,能在诸多勋贵世家接连陨落之时保全曹国公府荣耀,她也能在重生后第一件事就将未来的所有给计划好。
不像他,竟然怀揣着最简单的事来想要坐收渔利。
阿闻,薛阮阮已经死了。
我知道。薛闻拧眉,这才发现不寻常之处,她向来用惯用印象来看沈今川,忽然发现他提起薛阮阮之时,全口冷漠,没有一丝伤感。
甚至连他们之间爱的昵称都没有叫。
反而叫的她的全名。
所以这辈子,我们之间再也不会有隔阂了,一切罪魁祸首都是她。
都是因为这个女人的欺骗才会让我误会你,我只是被算计了而已。
薛闻还是没有听明白,她知道薛阮阮算计了她,所以她恨这个姐姐,恨这个姐姐脑袋长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