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聪明人吃瘪,老实人吃饭
陶铁没有理会苑南天的话。
只是看向沧清县仙神司都巡查使秦天放:“秦都巡查使,情况还要核对吗?如果要的话,什么时候核对?面子是互相给的,我很给你面子,但你一点都不给我面子,这样不好。”
说着,陶铁取出通讯终端:“我已经将此事如实向滇州仙神司监察科反映了,也向大庸仙神司总司监察部做了备案,若我所述,有所出入,还请秦都巡查使自行纠正。”
撂下这两段话,陶铁反而不出沧清县仙神司衙门了,迤迤然返回先前待的会客室,安坐其中。
大门外,秦天放的眼神顿时变了。
仙神司是个多层级机构,总司位于京城,下辖各州-府-县的分司。
大庸天朝内九州、外十八州,每州又有许多府,每府又有许多县,故而仙神司的官吏极多。
人一多,就容易出害群之马,需要监管。
所以,总司设监察部,各州仙神司设监察科,各府仙神司设监察室。
县一级仙神司明面上倒是没有专门的监察曹,不过三位副都管中,主要负责功、仓、法三曹工作的那位副都管,兼着监管之职。
事实上,功曹也有一部分监管的工作。
陶铁这一手很绝,直接把事情捅到滇州仙神司监察科去,而且用的措辞是“反映”,不是“举报”。
这就给了滇州仙神司监察科极大的操作空间。
柔和一些就是下来走访,了解情况;强硬一点就是早就掌握了证据,下来调查。
能进能退。
但凡工作职位,都是有考成要求的。
滇州仙神司监察科接到陶铁的“反映”,又有这么大的操作空间,必然会派人下来查。
一旦查出些什么,年终工作报告可就好写许多了。
日常拍死几个胥吏苍蝇不算什么,能把正九品都巡查使这样的官员豺狼打掉,才是真本事,真功劳。
送上门的功劳,会有人不愿意捡吗?
所以,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滇州仙神司监察科的官吏就会下到沧清县,对秦天放展开明察暗访。
秦天放任职沧清县仙神司都巡查使期间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无数倍来看。
连别州别县的正九品都巡查使都敢拿来做筏,向人邀宠示媚,还有什么事是你秦天放不敢干的?
伱还是天朝的官吗?
你是大户人家的狗吧!
一想到这种情况,秦天放登时回过神来,带着些许期盼看向身旁的京城贵公子苑南天。
“看我作甚?”
眼神清澈透出愚蠢的苑南天侧了侧身体,“是你主动找上我的,又不是我找你的,你真要出什么事,我也没理由帮啊。再说了……”
丝丝赧然的神色浮现,苑南天声音低微些许:“我就是个纨绔子弟,出门在外打我父亲的幌子,混吃等死可以,胡作非为不行。你信不信,我要真敢这么做,不用别人来抓我,我父亲就会亲自毙了我!”
说完,苑南天不理会眼神又有些变化的秦天放,走进衙门,去找陶铁说还没说完的话。
原来秦天放把黑蛇捉回沧清县仙神司以后,很快就查明黑蛇乃是礼部右侍郎家的三公子放的。
起了攀附的心思也好,得了某些人的吩咐也罢,秦天放最终做出了晾着陶铁、私下去找苑南天的举动。
没成想,现在来看,这是一个蠢到不能再蠢的决定。
秦天放可不信苑南天的那番礼部右侍郎会大义灭亲的话。
这简直就是笑话!
天下几人不知,礼部右侍郎是个没有骨鲠之气的奸臣,对上对下是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这种人会大义灭亲?
如何可能呢。
所以,苑南天这般说,单纯就是不想保他秦天放罢了。
想到这一点,秦天放整个人都不好了。
眼神狠辣,气息阴冷,右手不知何时搭在了刀柄上,青筋暴起。
“你站在这里,不进又不出,作甚?”
忽地,一道浑厚的声音从秦天放身后传来,“让让,挡着我路了。”
秦天放猛然一惊,赶紧敛去了狠辣的眼神,阴冷的气息,站到一旁,让开路来。
无声无息间走到秦天放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沧清县仙神司主要领导三曹工作的副都管,缪青羽。
“卑下秦天放,见过缪都管。”
秦天放拱手抱拳,恭敬见礼问候。
“免了这些俗礼吧,心思放在做事上,比什么都强。”
缪青羽似轻飘飘,又似饱含深意说了一句,看都不看秦天放一眼,走进衙门,走向招待陶铁的那间会客室。
很快,缪青羽便来到了会客室附近。
会客室里,苑南天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讲着沧浪江之所以在流经沧清县地界的时候,水势平缓,水质清澈,就是因为有一头千年老鳖待在水底。
还说这头老鳖极有可能在千年之前,载过一次彼时还未开辟大庸天朝的太祖。
若是真能捕上来,敬献给最为崇拜太祖、事事向太祖靠拢的当今皇帝,必然能得陛下赏识。
“到时,我们两个,你升官,我发财,多好啊!”
苑南天眼中迸出极其强烈的渴望,整个人陷入一种美妙至极的憧憬之中,“等我发了财,我就把萼楼包下来,就连拉屎,都要一个魁接着,一个魁擦屁股,一个魁洗屁股,一个魁穿衣服……”
陶铁怔怔看了一眼胸有大志的苑南天,幽幽问道:“你是来拉屎的吧?”
“啥?”
苑南天被陶铁这句带着【哼】神通的话惊醒过来,然后茫然四顾,“拉屎?圂厕在哪?我要拉屎!我要拉屎!我要拉屎!”
反复嘀咕着这句话,苑南天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冲出了会客室。
陶铁看向房门口迤迤然走进来的缪青羽。
正是此人刚才施法,顺着【哼】神通对苑南天的荡魂效果,混淆了苑南天的意志与想法。
让苑南天像个二傻子一样奔了出去。
“陶都巡查使,你好,我姓缪,叫缪青羽,幸会。”
缪青羽走进会客室,率先自我介绍,释放善意,“我伯父寄给我的好几封信中,都有提到你,闻名已久。”
陶铁看着缪青羽和缪宗仁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当即会意,和气开口:“陶铁,幸会。”
缪青羽在陶铁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径直说道:“秦天放以公谋私,沧清县仙神司内部会严肃处理,陶都巡查使能否撤回你的反映与备案?”
“不能。”
陶铁果断回绝。
“行吧。”缪青羽也不勉强。
先前一问,不过是他在尽副都管的职责,试图保全沧清县仙神司的颜面罢了。
做过了尝试,奈何陶铁不允,他能有什么办法?
把自己的责任彻底从此事中摘出去以后,缪青羽说起了正事:“陶铁,我就冒昧这般喊你吧。基于我伯父对你的介绍,我自认对你有些了解。我知你不着急进京的原因,也知你一路走去的用意,但是你真的不能再这般游山玩水一样走下去了。”
“为何?”
陶铁平静反问,“天朝给出了非常充裕的时间,距离特殊培养还有一个半月,只要在那之前赶到京城不就行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
缪青羽点头附和了陶铁一声,话锋一转,“但实际上,这么充裕的时间不单单是给你们这批接受天朝特殊培养的年轻英才,也是给在京的诸位皇子。”
陶铁闻言沉默。
持有获得官身后升级的通讯终端,不管人在哪里,都能正常接收朝廷邸报,以及一些其他消息。
所以陶铁当然知道几位仍留在京城,有资格角逐储君之位的皇子已经得了皇帝和朝廷允许,开府建衙的事情。
只是他没有把这件事和遴选英才、特殊培养一事联系在一起。
毕竟前者是奠定国本,既是国事,也是家事。
后者是为国储才,是单纯的国事。
以天朝的惯常作风,两件事会彻底区分开来,不予混淆。
国之干才,损于内耗多划不来?
缪青羽看出了陶铁的想法,嘴角挂起一丝苦笑:“理论上来讲,如你所想,但是实际并非如此。不然你以为我伯父有才干、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为何会在留仙县县令一职上,一做就是三十年?”
陶铁闻言愈发沉默。
天朝皇帝每五十年一任,前三十年稳定执政治政,中间用十年时间决出储君,后续十年储君观政、皇帝交权。
但是当今皇帝的继任一事,起了很大的波折。
原本决出的储君,竟在上任皇帝交权的关键时刻不知所踪。
后来查明,竟是被海外魔门圣女所诱,出海寻宝去了。
天朝上至皇帝,中至朝堂明公,下至文武百官,俱都震怒,不管不顾,尽起大军,平灭海外魔门。
那一战,天朝上任皇帝把能带上的大神通者全部带上了。
留守的大神通者必须拱卫各大重镇,人手紧缺。
连锁反应之下,这才给了百万大山余孽竖起天南屏障,隔绝西南三州的机会。
后来天朝灭了大半海外魔门,得胜乃还,便废了原先的储君,另立太子,重组东宫。
原先的东宫属官则沙汰了一番后,全部被派到西南三州。
片刻后,理清前因后果,陶铁微微摇头:“性质不一样,此一事,彼一事,不尽相同。”
“就算不尽相同,有多大区别?”
缪青羽哂笑,“无非就是一个是朝廷准允,一个是朝廷没有明确准允罢了。”
陶铁认真纠正:“并非没有明确准允,只是没有明确废止。”
缪青羽眉头微蹙:“你这是在抠字眼。”
陶铁反问:“不应该吗?”
这一问直接将缪青羽问住了。
事涉储君之位、家国大事、个人前途、天下苍生,理论上讲,却是应该抠字眼。
缪青羽苦笑摇头:“我说不过你,不与你争,只是想提醒你,就算你不愿参与争储一事,也有许多想参与或者已经参与的人,逼着你站队。”
陶铁不接话,只是问道:“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
缪青羽点头,“黑蛇一事中,你一言一行都符合规章,失礼失份的是我们沧清县仙神司,你当然想走就走。”
“那就请缪副都管在贵司秦都巡查使的处理结果下来以后,告知一下陶某。”
陶铁起身,想了想,提了这么一个请求,然后拱手,“告辞。”
说完,人便大踏步向外走去。
刚出了会客室,便迎面撞上摆脱了心念混淆的苑南天,与面色不太好看的秦天放。
苑南天无视了陶铁,张牙舞爪冲进会客室:“好你个缪青羽,亏你还是我世交,我小时候还喊过你一声大哥,你就这么对我的吗?哎呀呀呀呀,气死我啦!”
“唔!唔……缪青羽,你要做甚么?放开我!放开我!不许打我屁股!我十六了!不许打我屁股!”
啪啪啪的声音狂风骤雨般响起。
苑南天的痛苦嚎叫算作伴奏。
交响乐中,秦天放拦在陶铁去路前,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却又怔然不语。
陶铁等了一会儿,便绕开秦天放,继续前行。
本就陌路,擦肩而过,估计再无相见可能。
既如此,秦天放今后坎坷崎岖也好,沦落深渊也罢,与陶铁何干?
各人路在脚下,走到哪,都是各人的选择。
很快出了沧清县仙神司衙门,陶铁忽地生出了些许口腹之欲,想要寻些吃的。
自修行有所小成以后,一直辟谷养生,挺长一段时间没有品尝美食了。
兴致一起,陶铁也不压抑,便循着勾动自己口腹之欲的香气传来的方向走去。
穿过三条大街,终于寻到。
这是一处路边摊,只卖一样食物,蛋炒饭。
摊主是个后背高高隆起的老人,摊位十分干净,客人却没有一个。
在摊位前站了一会儿,陶铁取出储物袋中所有的灵石、灵玉、黄金、白银和铜钱,浮在空中,诚恳说道:“请给我炒一份蛋炒饭。”
摊主看了一眼陶铁,又看了一眼浮在空中的灵石、灵玉、黄金、白银和铜钱,再看了陶铁一眼,方才从铜钱当中取出五枚:“五文钱一份,仙凡无异,童叟无欺。”
叮叮当将五枚铜钱甩入钱箱,摊主便不搭理陶铁了,开始专心炒饭。
陶铁收起杂物,认真看着老人启灶点火、起锅烧油、放饭翻炒。
一份简单蛋炒饭,尽述五行生克之妙。
尤其是水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