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晋辉、吴素梅一样,李士君也显得格外振奋。
刚刚他已经向汪填海和日本人做了汇报,“鼹鼠”的身份呼之欲出。
如果一切顺利,“鼹鼠”马上就会被捕,和他一起来到上海的军统特工也会被一网打尽。
吴四宝已经部署好了一切,他走进李士君的办公室,向他做着部署情况的汇报。
一种即将收网的兴奋感,让李士君看起来有些激动,他拍着吴四宝的肩膀说:
“如果一切顺利,马上我们就可以见到这位军统少将参议戴星柄。你接着说。”
满脸横肉的吴四宝得意道:“能调动的人员和车辆都准备好了,上海各交通要道都有我们的人,只要他们进入上海,我们马上行动。”
“驻守上海的日本宪兵队和海军陆战队我已经协调好了,如果需要,他们随时可以支援。”李士君一副了然于心的摸样,琢磨着说:
“怕就怕这些人和戴星柄是分开赴沪的,这样一来,就必须先撬开他的嘴巴。”
“审讯室已经准备好了,我亲自审讯,主任您就放心吧。”
李士君点头:“李持平那边呢?”
“监听还在继续,他根本没有发现,万里浪正带人在外围监视呢。”
吴四宝说着,再次请示道:“主任,现在是不是可以动他了?”
“稍安勿躁,好不容易逮住一只兔子,就等着更多的兔子出窝吧。”李士君得意一笑,有些揶揄地说:
“我们非但不能动他,还要故意让他知道戴星柄被捕的消息,让他汇报给戴春风,哈哈,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收到戴老板的指令了。”
“哈哈哈。”吴四宝同样得意地笑了。
张义站在一处茶楼包厢的窗帘后,举着望远镜,目光一直跟着目标移动,他监视的人同样是李持平。
昨天从巡捕房内情告知吴四宝和万里浪再次通过法租界关卡开始,监视就悄无声息的开始了。
他很好奇,这两人再次跑到法租界究竟想干什么。
随着跟踪监视的深入,张义他们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在一个姓刘的中年男人身上。
随着望远镜下移,一个卖烤红薯和馄饨的小贩出现在视野中,其中一人就是万里浪乔装改扮的。
“这个叛徒替76号这么卖命,真是讽刺,站长,要不要我偷偷将他干掉。”一旁的猴子放下望远镜,冷笑一声。
“先别急,等弄清楚他们监视目标的身份再说。”
张义眼神凝重,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说:
“你们继续监视,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我去去就回。”
“明白。”
从茶楼出来,张义目不斜视地走向马路对面树下一处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摊。
面条才端上来,一个穿着制服的巡捕就坐在了他斜对面的桌子上。
老板看见巡捕,毕恭毕敬地走上去,一脸卑躬屈膝的谦恭劲儿:
“长官,您吃点什么?”
“二两咸菜面。”
“好勒,马上。”
凉爽的早风吹着法桐,叶子沙沙作响,如此温和。
但和他从事的跌宕起伏的工作如此格格不入。
张义埋头狼吞虎咽的吃完面条,瞥了巡警一眼,向着远处走去。
拐弯穿过一条街道,他上了一辆趴在路边的汽车。
不一会儿,巡捕从另一边坐了上来。
这人正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内情刘俊卿。
刘俊卿一脸严肃,说话一板一眼:
“是这样的,我接到你的通知,立刻私下了解了一下。
你说的人叫刘丰凯,单身,一年前就租在哪儿了,租了三间房,房租一次付了三年,登记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个作家。”
张义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顿了顿,刘俊卿继续说:
“巧合的是,刘家对面的房子昨天才租出去,新搬来两口子,男的叫金柯文,女的叫巫梅。老夫少妻,男的据说做投机生意,女的没有任何职业.”
张义心神一凛,特工的字典里没有巧合一说,你以为的巧合只是别人精心设计出来的罢了。
吴四宝、万里浪在监视刘丰凯,他家对面又住进了新租客。
租客的目的显而易见。
张义思忖了一会,问:
“能不能想个办法让这两人离开房间?”
刘俊卿想了想说:“这个好办,他们是新搬来的,刚好可以用户籍登记的理由让他们去就近的巡捕房。”
“事情要做的滴水不漏,不能让他们产生怀疑。”
“明白,我会小心的。”刘俊卿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下车离去。
张义在车上独自坐了一会,这才敲了敲车窗。
钱小三和刘魁、杨文轩上了车。
“站长?”
“其他兄弟呢?”
“都隐藏在附近。”
“好,接下来这样”
张义吩咐几句,刘魁、杨文轩立刻下车离去,汽车继续往前开,最终停在了公寓楼附近的路边。
张义等了一会,突然听见一阵自行车铃铛的响声。
透过车窗帷幔去看,就见一个戴着“户口调查”肩章的巡警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
他单脚往地上一撑,刹住车,扯开嗓子喊:
“附近的居民听着,新来的住户马上巡捕房登记户口,限期一天,逾期不候,别等着我们找上门.”
这一嗓子嚎叫直接惊动了公寓里的住户,一些居民纷纷探头出来看。
有人认出巡警,戏谑道:“哎吆,这不是陈警官吗?怎么还在查户籍?还没转正?”
巡警瞪了这人一眼,更来劲了,兴冲冲地吹了吹警哨,警棍敲着车头砰砰作响:
“里面的居民听着”
又嚎了几嗓子,巡警蹬着自行车奔向下一个目的地。
车里,张义安静地等待着,又过了一会,只听钱小三说:
“出来了,应该是他们。”
张义立刻拿起望远镜,开始寻找目标。
只见公寓门口,出现了一男一女。
正是刘俊卿说的金柯文和巫梅(晋辉、吴素梅)。
男的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女的一袭旗袍,踩着高跟鞋,走路优雅,将身材曲线展现的淋漓尽致。
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臂弯,小声说着什么,脸上表情温婉甜美。
但稍加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走的几乎是一条直线,没有左顾右盼,更没有回过头。
晋辉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卖红薯的小贩,吴素梅明白,虽然晋辉嘴上没说,下一步肯定是要找小贩确认一下。
突如其来的登记户籍,让两人微微有些紧张,担心自己的伪装身份暴露了。
相比晋辉,吴素梅显得更紧张,她仰起略显僵硬的脸,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说:
“我想吃烤红薯。”
说完,她做出一副轻快的模样,冲着卖红薯的小贩走去。
付完钱,她举着油纸包裹的热气腾腾的红薯对晋辉说:
“吃一口?”
晋辉摇摇头,可吴素梅并不甘心,举着红薯开过来,撒娇道:“吃一口嘛。”
晋辉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但还是张嘴吃了一口。
两人凑近的时候,吴素梅低声说:
“万里浪说一切正常。”
“那就好。”
晋辉点头说:“别紧张,这里毕竟是法租界,只要不是中统、军统锄奸队的发现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家里.”吴素梅勉强一笑。
“放心,我们快去快回,即便我们不在的时候家里进了老鼠,大不了提前收网。”
“那好吧。”
两人说着,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驶向巡捕房。
汽车里,张义一直认真观察着晋辉和吴素梅的一举一动,见两人走远,立刻道:
“开始行动吧。”
“是。”钱小三借发动汽车,冲着窗外摆了摆手。
与此同时,刘魁和杨文轩带领的两队人马开始了行动。
刘魁一身青帮打扮,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身后跟着几个同样打扮打手摸样的手下,踱步来到卖红薯的小贩摊前。
“新来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刘魁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装扮成小贩的万里浪,先声夺人。
万里浪不慌不忙地抬起头:
“是是是,新来的,您是?”
“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当然。”万里浪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他拱了拱手,说:
“兄弟我早先在季爷手下跑帮,也是在帮兄弟,虽说和黄爷门下的分支猛虎帮不属同门,但四海之内皆兄弟.”
刘魁原本就是来找茬的,自然不吃这一套,呸了一口:
“少提什么季爷,谁不知道他做了汉奸?少他妈跟我套近乎。废话少说,想在这儿摆摊就交钱。”
见刘魁不为所动,万里浪压抑着怒气,从钱盒拿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兄弟.”
“不够,我们的规矩是一个月五块大洋。”
“这”
“少他妈啰嗦,不给钱就砸摊,上。”
话音刚落,刘魁手下的打手已经冲上来一脚将烤红薯的火炉踹翻在地。
万里浪恨的咬牙切齿,但不能暴露身份,只能沮丧又无奈地看着。
在卖红薯和馄饨的小贩被骚扰吸引注意力的同时,杨文轩带领的几人伪装成住客混入了公寓。
公寓走廊里面,四个便衣悄无声息地来到晋辉、吴素梅所住的房间门口。
几人分工明确,有人望风,有人埋头开锁。
只听“咔嗒”一声,房间的门锁已经被打开了。
四个人戴上手套鞋套悄然而迅速地跨过门内的垫子走进房间,马上开始搜索房间的各个角落。
他们的动作小心而高效,房间里竟没有一点儿声音。
一个便衣打开衣橱,上下看了看后正要关上,突然,一件折叠的厚重大衣引起他的注意。
大夏天的,谁会把冬衣放在最外面。
他立刻小心地拿起大衣,一部监听设备赫然出现了。
便衣立刻小声说道:“组长,在这儿。”
杨文轩听到,立刻走进来,看了几眼监听设备,踱步朝着屋内的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电线、灯绳打量起来。
很快他就有了发现。
只见一根伪装成细绳的电线从天花板上下来一直和灯绳缠绕在一起,尾端打结处依然能看到金属线头。
另一头和密密麻麻蜘蛛网一样的电线交织在一起,不知通往了哪里。
但这两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他们显然不是投机商人,而是特务。
76号的特务。
被他们监视的对方肯定不是日本人,而是抗日分子。
虽然不知道是那边的。
“马上恢复,准备撤离。”
便衣们没有说话,立刻再次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随着杨文轩最后一个退出去,房间的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丝毫看不出之前被人搜查过。
茶楼包厢里面,听完杨文轩的汇报,张义神色凝重。
钱小三说:“站长,您说会不会是红党的人?”
猴子道:“管他是红党、中统,还是我们军统的人,既然碰上了,肯定要搭救。”
听到这话,刘魁愣了愣,猛地站了起来:
“站长,诸位,如果是红党这是违反局座命令的”
杨文轩同样脸色冷峻:“站长,是不是先向局本部核实一下此人身份?”
“只要和日本人斗,管他是红党和中统,站长,将在外军令有所不授,天高皇帝远的,我就听你的,你说救谁我就动手。”
钱小三也大咧咧说:“我听站长的。”
刘魁愤懑说道:“不行,让我给红党通风报信,我办不到。”
猴子看着他问:“老刘,咋的,你和红党有仇?”
“我家的地都被他们分了,你说呢?”
几人的表现尽收张义眼底,他低声喝道:
“别吵了,你们别忘了,这里是敌占区。”
几人顿时都住了口。
张义起身说道:
“第一,马上向局本部发报,核实此人的身份。
第二,继续严密监视万里浪几人的一切行踪。”
“是。”
半个小时后,局本部回电了。
但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张义拿着电报,蹙眉不解,他不知道戴老板葫芦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不知道的是,李持平同样收到了电报。
他和陈家栋望着电报上的内容,一脸苍白,默然无语。
“组长.”
“现在有经费了,今晚我们一起吃顿好的。”
李持平神色沉重地说着,他的脑海里回想起住在他对面的新来的邻居。
“.好啊,组长您想吃什么?”
“到时候看吧。对了,你说我们也买一部收音机怎么样?昨天我看到新来邻居家的德国货,别提多羡慕了。”李持平给陈家栋递个眼色。
“钱够吗?”
“够,你现在就去吧,不远处那家电器修理店就有。”
“行,那我去了。”陈家栋返回密室,又从自己的房间离开。
陈家栋走后,李持平坐在沙发上,慢慢环视着屋内的一切,表情阴郁。
半个小时后,陈家栋抱着一台收音机出现了。
对面房间负责监听的晋辉、吴素梅二人听到动静,立刻戴好耳机,拿起记录本旁边的钢笔,等着记录两人的对话。
耳机里,传来“卡塔”的声响,晋辉、吴素梅两人正疑惑不解,马上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接着,李持平的声音从耳机里响起来:
“不对,换个频道。”
“这个怎么样?”这是陈家栋的声音。
晋辉仔细听着,搁下手中的笔,对身边的吴素梅说:
“应该在调试收音机,军统的经费够充足的嘛,他们还能买起这玩意。”
“我要听京剧,那个频道可以听?你怎么没有打听一下。”李持平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高兴。
“好了,好了,应该是这个频道。”
话音刚落,收音机里面立刻响起洪亮的京剧唱腔,嘹亮的声音加上监听设备响起一阵电磁杂音,让监听的晋辉二人同时眉头紧锁,他们试着调整耳机和设备,但效果不佳。
两人不知道的是,李持平此刻已悄悄将收音机旁的电话拿了起来,开始用一把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拆卸电话机底座的螺丝。
“不错,就是比黄梅戏够味道,要是能现场去听听就好了。”
李持平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拆下电话机底板,一个小巧的窃听器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这二位老先生可是在北平,如今我们怎么去?不过等赶跑了日本人,我一定陪组长去一趟。”
陈家栋附和着,脸色难看。
“是啊,是得先将日本鬼子赶出来。”
李持平说着,又小心地将电话底板合了回去,脸色同样难看至极。
他突然想起之前吴道坤和陈家栋在家里冲突砸坏电话的情景,又响起了安装电话试音的事情。
这些无一不让他眉头紧锁。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陈家栋,想到他说的那句:
“是他先用电话砸的我”
一句简单的话,此刻却让李持平一脸绝望。
无疑,自己的身边人,吴道坤叛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