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不知不觉已至十二月下旬。
北京城内破天荒飘起了雨夹雪,淅淅沥沥,很快激荡起一阵朦胧的雾气。不一会儿功夫,大半个北京城就处于烟雨朦胧之中。
位于城东的李半仙测字馆内,李半仙起了个大早。
他先是把屋内打扫一番,又对准供奉的神位上了三炷香,才坐到八仙桌前,微闭眼眸,等候今儿个的鱼儿上钩。
时间很快来到辰时,一抬四乘暖轿停靠在他的门口,一人掀开轿帘,从里边走出一位身穿绮罗,明眸皓齿,气质娴熟的美妇人。
李半仙睁开眼眸,只一扫,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太后。
却说近日僧人连连闹事,李太后的心情就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连日来的心神不宁,使得她无法静心修佛。
偏在这时,她听身边人说,这京中有一个活神仙,号称“李半仙”能断人吉凶。
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李太后今儿个一早就悄悄来到李半仙测字馆。
李太后一走进来,李半仙便急匆匆上前迎道:“今儿个咱说喜鹊咱一直在咱家门前叫呢,原来是有贵客临门哇,来贵客请坐。”
“你们这些算命的嘴儿,死人都能说活了。”李太后掩唇一笑,顺势往前走上两步。
李半仙被这一讥也不恼,反而态度愈发恭敬起来,他招呼李太后坐下,然后拿出纸笔,笑着问道:“贵人是要测字?”
“嗯。”
李太后微微颔首,然后提笔写下一字。
李半仙因为没接稳,一阵风吹来,白纸落在地上,李半仙勾腰捡起一看,顿时惊呼道:“贵人是皇族中人吧。”
“何解?”李太后强压住心中震惊。
“您看您写的这个‘一’字,落在土上就成了‘王’,再加上现在是白日。
‘白’+‘王’就成了皇帝的‘皇’。您若不是宫中的妃嫔,至少也是个王妃。”李半仙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李太后两道秀眉一挑,笑着点头:“算你猜着了。”
李半仙颇为自得,轻轻捋了捋发白的胡须。
“咱再测一个字,你若是测好了,咱给伱赏钱。”李太后说着,认真打量了眼李半仙,然后提笔再度写下一个大大的“佛”字。
李半仙接过一看,低头沉思起来。
李太后见他眉头蹙成两个大疙瘩,双手紧握,心下也不免紧张起来。
本来她还不信,但见这老先生长相清奇,说话颇有几分玄机,现在她还真有点儿信。
凝视了许久,李半仙长吁一声,抬头看向李太后,问道:“贵人可是佛门信徒?”
“是。”李太后轻点螓首,然后急切问道,“怎么了,老先生,这字有什么问题吗?”
“你瞧这佛,‘人’+‘弗’才为‘佛’,现在您周边除却我之外,却是没人。您再听外边,难得的下起了雨夹雪。
‘水’+‘弗’为‘沸’。”
李半仙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现在无“佛”,只有“沸”,这就是和尚太多,导致百姓减少,导致民怨四起。”
“难道诚心向佛还有错了?”李太后撅着嘴儿问,老大的不开心。
“诚心向佛没有错,错就错在,很多人并非诚心向佛,而是滥竽充数。”李半仙答道。
“那老先生的意思是?”
李太后站起身子,满眼焦灼的看向李半仙,李半仙摇摇头,神秘一笑,“老夫只不过是乡野之人,此等国家大事,自有那些大人物们去谋划。”
“咱明白了,多谢老先生开解。”李太后一笑,转身走出小院。
“呼”
见到李太后离开,李半仙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下来。
却说昨儿个正午,有人来寻自己,说是明日会有贵客临门,还把那人的身份,和要测的字通通给说了出来。
他本是不想掺和到这些大人物的博弈中去,但奈何那人逼得甚急。
无奈,他也只得顺着这俩字胡诌出来。
“罢了.罢了,这京城咱也呆腻了,是时候出去走走了。”苦笑着喃昵两句,李半仙踱步进里屋,收拾起金银细软。
大学士府邸。
张居正与张允修父子二人对立坐在书房,张允修小心询问道:“父亲,对于裁撤下来的和尚,道士,你打算作何处置?”
“什么作何处置?”张居正满脸疑惑,直接说道,“咱不是让他们通通放归乡里,让他们再从事农桑等事了么?”
“儿还有更好的安置。”
“说说看。”
“儿想把其中的青壮招募起来,一起前往海外赚取银两,还能顺带传播佛教经义,以及道教经义。”张允修笑着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海外,又是海外,那海外莫不成真有金山银山不成?”张居正一拧眉,气冲冲地喝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去学习治国经典,而不是成日想着赚钱。”
“儿这就是在治国啊。”张允修为自己辩解起来,“这国家如同人一般,其实只有一种病不能治,那就是‘穷’病。”
“这种病你没法治,也治不了。”
张居正闻声没有说话。
张允修自以为占据上风,继续道:“父亲你改革税法,丈量土地,现如今又清查佛门与道教中人,说到底就是在为国治病。”
“儿也是在为国治病,只不过儿这种方法,比父亲更高明。”
“好,你倒给咱说说看,你高明在哪儿?”张居正见被儿子批判,一下来了倔脾气,吹胡子瞪圆道,“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咱饶不了你!”张允修一笑,朗声说道:“大明内部的势力盘庚错节,他就如同一个已经四五十岁的中年一般。
这时候父亲若是想改变他,那势必会遭到各方势力的抵触。偏偏咱也是其中一员,动起刀子来,容易伤着自己。”
“海外则不同,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若是咱现在去,把他扶持起来,这孩童日后就能为咱源源不断的提供劳力和财宝。”
还有一点张允修没说,那就是转移矛盾。
把对内的矛盾,转移成对外矛盾。
当那些贵族老爷得知,海外有大片的土地与金银财宝,谁还去关心国内这些破事?
他们恨不得立马造上大船,去海外一通疯抢。
“落叶归根,海外怕是没人愿意去的。”张居正叹道。
张允修摇摇头,回道:“儿觉得应该是落叶生根才对,在哪儿落叶,就在哪儿生下根来。南洋已有不少的汉人生活,哪儿的水稻一年三熟,更有一条海峡,控制住太平洋与印度洋的通道。
“只要咱们把哪儿拿下来,再沿途建立海港,父亲也不必为了三瓜两枣,把朝廷官员得罪了个遍。”
“混账,什么叫三瓜两枣,你知道那是多少银两么?”张居正一拍桌,咬牙骂道。
“好好好,父亲有大大功劳。”张允修冲父亲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着说道:“父亲,你可还记得,孩儿说过咱们生活在一个球上么?”
“然后呢?”张居正狐疑问道。
“你可听说过‘日不落帝国’?”
“什么帝国?”
“日不落帝国,就是太阳始终照耀在他的国土上,永远都不会落下。”
“逆子,你癔症又犯了不成?太阳早上升起,傍晚落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咱们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张居正扑哧一笑,一板一眼地教训起儿子。
张允修也不急,只循循善诱道:“敢问父亲,这大明西边的陕西、甘肃、是不是比东边京城、河北,太阳要晚下山些时间?”
“是,那又怎样?”
张居正硬顶着回道,张允修露出得逞笑容,一开口就是如雷灌耳:“那,只要咱的国土足够广阔,西边的太阳还未落下,东边的太阳就已经生升起,是不是太阳就永远照耀在国土上了?”
“哈哈哈这天下还有这么大的土地?”张居正大笑出声。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瞧见儿子一脸严肃的表情,心中一惊,收敛笑意,试探性地问道:“这天下,真有这么大的国土?”
“郑公公当年不是下过西洋了么?哪儿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之广袤,非人力所能想象!”张允修笑着回答道。
一霎那间,张居正脑瓜子嗡嗡作响。
在他几十年的认知中,大明就是世界的中心,顶多就是郑和曾经到过一些小地方。
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加起来,构成了整个世界。
现在,他竟然听到有人说,大明之外的世界,浩如烟海,连太阳都永远不会落下。
庞大的知识涌入脑海,张居正一手扶住额头,久久不能言语。
张允修看着父亲的模样,悄悄退出书房,顺带为他关上房门。
出了房门,行至小厅,就见游七与张福二人扯野。
二人笑得口水直流,张允修忍不住问道:“说什么呢,怎么开心,说出来也让咱乐呵乐呵?”
“没啥,就是七哥教了咱一些招式。”
“什么招式?”
“就那什么,公子还不听为好。”张福淫邪一笑,扯过话题道:“昨天,韩三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龙虎山那位松口了,只要公子每年去龙虎山一次,让龙虎山香火不绝,他便答应。”
每年?
你当哥们是去旅游呢?
张允修颇为不满,摆手道:“你告诉那位,咱最多三年去一次,咱也不是什么散财童子。每年去,敲锣打鼓的还不得被老百姓恨死哇。”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说。”张福点头应下。
“哦对了,郑国泰和公子合伙开的酒楼,已经开了两家起来。生意还算不错,郑国泰说要请客,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就说咱忙,推了他。”
“好,还有郝老板那儿,他说要合伙与您做生意。他出钱,您出关系,赚了钱财,五五分成。”
嘶.
这家伙魄力倒是不小,不过他可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再说了,他手中掌握的人脉与资源,绝不是他一个商人所能想象。
而且,他还得帮皇上搂钱。
想通这一层后,张允修底气十足,一开口就透着不容拒绝的闻言:“这样,你告诉他,咱也不诳他了,七三开,咱拿七成,他拿三成。”
“七三开?他能答应吗?”张福面露忧色。
“七成也不咱全拿,咱只能三成,还有四成得送给皇上呢。你说说,还天下,还有什么比给皇帝赚钱更重要的事儿?伺候好了这位爷,想要什么得不到?”张允修反问道。
“也是。”
张福一点头,答应下来。
这时,旁边一直未开口的游七看得心中跟猫爪一样,忙道:“五公子,咱最近也闲哇,您要不也给咱派个差事,省得我成日与张福扯谈。”
“你是府中老人,又是父亲的管家,我怎么敢使唤你?”张允修笑着揶揄道。
“公子说这话就是在骂咱,咱一个奴仆,有啥使唤不动的?”游七一瞪眼,来了脾气。
“那,你就去采办年货吧。”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