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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5章 露头就秒
    第485章 露头就秒
    老楚王有些惆怅。
    依着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诸藩于成年之后便该前往封地,此后无有皇命便再不能离开城池半步。
    前几年各地战乱不断,每每便有宗室遭戮,待到新皇登基之时,大明的绝大部分王爷却已汇到了应天,这样的规矩自也成了个摆设。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眼下长江以南再无发生大规模战事的可能,至少封在南面的宗室王爷便该各回各家,但过了这么长时间,陛下却对此事闭口不谈,宗室之中便生出了种种.谣言。
    说到底,当今皇上虽被朝野内外视作中兴之主,但论到功绩却也与开国之君并无太大差别。
    此等情形之下,不论换做谁来都不愿把自己亲手打下的土地封予那些无功无劳,且还出了五服的人,生出些谣言自也不是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情。
    起初,包括老楚王在内的大多数藩王对这些谣言也只抱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的心思,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降俸禄、废封国这些谣言却逐渐变成了削藩、夺爵,坐不住的人也便多了起来。
    可话说回来,坐不住又能怎样?
    那么多藩王里,能跟当今陛下搭上话的除了老楚王之外也只有在赣州一战中敲了敲边鼓的几个周藩王爷,其余诸王便是想往宫里递话都嫌困难,再莫说影响陛下的选择。
    此等情形之下,藩王们折腾了好一阵子却连半点涟漪都没能在朝中生出,好些历经千辛万苦才侥幸活命的藩王也便绝了这等心思。
    若换做早前几个朝代,诸藩便只有静待皇帝的安排,最好也就得个宋朝皇族的待遇,可于此时,大明与西班牙的协议达成,眼光毒辣些的立时便从这里看到了扭转局面的希望。
    那吕宋不单有大量物产、人口,其所处位置亦能对看重海贸的陛下产生巨大诱惑,而在当下这个时间节点,此地对西班牙就是个巨大的包袱,随着协议的执行,将这足有一省大小的地盘纳入大明治下也只在翻手之间。
    大明对地方的统治手段分为很多种,似汉地十八省自不必多说,那就是大明的基本盘,多少年下来,设郡立县本就是寻常事情。
    再似宣慰、宣抚,内藩、外藩基本都是依据对当地的控制能力划分机构设置,主打一个因地制宜。
    而那吕宋虽在洪武朝便已成了大明属国,但对其控制便是在外藩里也算得最为薄弱。
    此等情形之下,搞什么郡县大抵便有些不切实际,能够选择的除了羁縻便只有封建了。
    将事情推算到这一步,剩下的事情基本也都摆到了明面。
    依着当下的局面和陛下的行事风格,搞汉初那等拥有实际权力的封国自不可能;吕宋与大明本土隔着大海,若只搞些土官,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又嫌薄弱。
    如此想来,最为稳妥的法子便是似云南那般在设立各种土官的同时再钉下些朝廷的钉子,待再过上几代自能将其化为广西一般的存在。
    那么问题便来了,该选谁去当这钉子?
    老实讲,但凡有三分奈何,藩王们都不愿意去当这钉子。
    那沐家看起来风光无量,关上门来说是云南的土皇帝也毫不过分,可在诸藩眼里,沐家在云南的几百年里倒有大半时间都在打仗,一个不慎便是沙定洲故事。
    更何况数百年间朝廷从未停止过往云南迁移汉民,沐家好歹也算有些根基,而那吕宋除了化外之民便可称为野人,其艰难程度定要比云南还要艰险万分。
    只是
    拎着脑袋搏上一搏总要比废了爵位要好上一些吧。
    身为宗室之长,老楚王自对各藩的心路历程心知肚明,可看陛下今日,似乎并不支持藩王们的盘算,他夹在中间自是得好好惆怅一番。
    “王爷,唐王与几位郡王已在府中候了多时。”
    楚王的车驾方才停下,家仆的禀报却已传入了耳中。
    闻言,他先是愣了一下,待那心念转了数番才颇为无奈地自车厢走出。
    他明白这些人上窜下跳的原因,也能理解对方的想法,但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自己前脚才从宫里出来,这些人后脚就敢过来打探消息。
    很明显,若为了避嫌而不见唐王等人,那他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见了又能如何?
    说的轻了总难免让这些将吕宋当做救命稻草的家伙心生侥幸,若说的重了却难免背上挑拨君臣关系的嫌疑。
    在这些思量的作用下,老楚王虽已到了府门之外,但其脚步却缓得厉害。
    可话说回来,这仓促寻来的府邸拢共也就那么大点,哪怕他极不想在自己府里见到这些人,但还不到小半柱香的功夫他便已到了前厅门口。
    “叔王回来了。”
    “见过楚王。”
    楚王的身影方才现于厅堂门口,唐王等人便迎了上来,其后各人依着自己的辈分相互见礼,待分位落座才由唐王开了话题。
    “我等小辈本想着来叔王这里听听教诲,却不想陛下先将叔王召了过去。”
    按着唐王所想,他先将话题扯到此事之上,楚王就算不便将与陛下的谈话透出,多多少少也得给上一点暗示,可谁曾想,当他话音传出之后,对方却只是笑了笑,随后略整了整身上蟒袍竟避而不答:“陛下召得突然,确劳诸位久侯了。”
    话音落下,诸王面上的笑容不由一滞,所幸唐王也算有些城府仅只顿了一下便又接茬说道:“叔王客气了,到底是我等不请自来,怎当得叔王如此?只是陛下相召定有要事,我等唐突来访不会耽搁了陛下的安排吧?”
    话都已说到这般份上,楚王就等于被逼到了墙角里,随即他长长叹了一声便将陛下的言语一字不漏地讲予了厅中诸王。
    片刻之后,话音落下,眼见唐王等人面色各异,老楚王便又说了起来。
    “我明白你们在担心什么,可陛下登基也只一年多些,总得等他捋清内外诸事才好安顿咱们朱家人。”
    话音入耳,唐王面上虽不住点头,但内里却难免腹诽。他们这些人并不是毫无消息来源,对于朝廷的进项多少也知道一些。
    张献忠搜刮多年的金银财宝,从江浙大族身上抄没而来的大批财产,再似这些日子在淮东的进项和海关税赋等进项,此时的朝廷便与万历初年相比也不见得会逊色多少。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朝廷却以内乱未平为由将诸藩禄米削到了将将饿不死的地步,若不是宫中也过得有些拮据,同为太祖血脉的诸位藩王如何能毫无表示?
    当然,似唐王这等人物并非福王那种宁愿成了福禄宴也一毛不拔的,其人对于银钱本身并不关心,之所以打探朝廷进项也只是想由此判断今上的真正想法。
    待到此时他已经通过种种情况断出今上对大明诸藩的厌弃,自难免谋个出路。
    他想得明白,自表面来看吕宋是要比云南凶险许多,但吕宋本地的国家早就被西班牙人灭掉,他若到了那等地界其实也只需面对一个个各自为政的小势力而已。
    更何况今上不论出于何种考量也不可能眼看着朱家人死在土著手里,哪怕不会有王府护军之类的编制,派上些护卫力量总也算不得过分。
    如此想来,去吕宋就藩也只是看起来凶险一些而已,与在大明做那厌物相比也不是个不能考量的选择。
    心中念头不断转动,于唐王面上却是毫无显露,待又过了三两个呼吸的功夫,和他同来的几位王爷都已被楚王的言辞给堵得扯不到正事上,他这里才颇有些哀怨地说道。
    “王叔所言极是,陛下还未弱冠便已将大明担在了肩上,似我等这些人不是辈分高的就是年岁长的,可这一年多里除了您与周藩几王之外便再无一人能为陛下分担些许。”
    话音于此戛然而止,唐王便恰到好处地叹了一声,随后他朝在场诸王面上扫了一圈,待各人都不住点头才又说道:“我也不是什么才思机敏的人,素来也只想不给陛下添乱便是,可那吕宋不单物产丰富,其位置对发展海贸也是极为重要,若真陛下因无人辖制当地蛮夷而不得不弃了此处,那我等宗室岂真成了尸餐素位之徒?”
    “是啊,叔王,若在吕宋设立郡县说不得便要引得蛮夷不断反抗,倒不如效仿云南旧例,过上几代便能真正将其纳入我大明治下。”
    “楚王明鉴,此事若由陛下说出,那陛下英名势必受损,倒不如由我等宗室主动提出,既能解了陛下为难,又能为朝廷分忧,岂不正是两全其美?”
    “哎呀,王叔,咱们就是提出个法子,到底该如何安顿总还得陛下亲自决断。”
    唐王那情理俱全的言辞将才传出,随他而来的几位藩王立时便叨叨了起来,若不是老楚王已然晓得陛下的态度,说不得便要被这些话给引得当了牵头人。
    可话说回来,唐王他们的理由并非胡扯,不论其可行性还是摆在面上的发心都能算是妥当,老楚王这里却逐渐招架不住。
    所幸.
    “启禀王爷,宫里来人了。”
    随着一阵禀报,只打算做了缩头乌龟的老楚王便似遇了救星般的直往厅外跑去。
    见此情形,唐王等人虽有些惋惜,但也只能紧随而出,待行到府邸大门便见一内官正在静静等候。
    “传陛下口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兹有唐王等人枉议朝政,实乃心思鬼祟、不知轻重,现削其禄米二百石,禁足府中闭门思过!”
    旨意既下,自有随行甲士来到各人身边,可那唐王面对这等局面却未似其他几王一般束手就擒,反倒还梗着脖子朝那内官喊了起来。
    “我不服!我要见陛下!我等一心报效朝廷,并无半点私心,今日无故受责实是天大的冤屈!”
    他想不明白,自己已经将吕宋相关主事想得清清楚楚,除非今上打算弃了那等地界,否则最稳妥的法子便是效仿云南。
    只要朝廷最终选择把吕宋按云南旧例处置,那今上便不可能对他怎样。
    归到根里,朝廷惩了最初提出这法子的人,却在最后选择了这等法子,那在寻常百姓眼中,谁高谁低便一目了然,只要小皇帝还顾及自己的名声,那便只能由着他笼络人心,私下串联。
    有了这番认知,他便觉得自己似得了护身符一般,可谁曾想
    “陛下口谕!唐王接旨!”
    就当唐王正在嘶喊之时,那小内官却又喝了一声,随即各种响动戛然而止,便是楚王也只愣愣地望了过去。
    “若有人不服你便将这话传下:向南向北乃是朝廷方略,似尔等这般鼠目寸光之徒如何晓得潜藏在吕宋的凶险?更何况北伐为首早已定下,便是朝廷重臣亦无置喙余地。
    现在尔等竟打着为朕分忧的幌子,妄图干扰朝政,莫以为朕不晓内里情弊?!”
    倒也是那内官机敏,他不单将朱慈烺的言语全都记了下来,便是对语气的模仿也都惟妙惟肖,待其说完之后,包括楚王在内一众藩王皆都满脸茫然,前一刻还大喊冤枉的唐王却瘫在了地上。
    眼见这等情形,有那经验少、反应慢还是没明白到底出了何事,但楚王却从“情弊”和“向南向北”上意识到了些什么。
    当下的大明终究国力有限,再加上开山修路、恢复生产等事,便也只能撑得住一面作战。
    能明白这些,情势便明朗了起来。
    向北收复失地便不能向南开拓海疆,向南便不能清扫建奴,而这两个方向便代表着不同的利益,朝廷不论选取哪一种都会遭到另一方的干扰。
    若如此想来,唐王的行为便带了点将朝廷力量往南面分散的意思,这里面的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
    心念及此,便是楚王这未曾掺和到里面的都不免冷汗直流,其余诸王看向唐王眼神里甚至都已带了怨恨。
    只是那内官终还是没有给他们泄愤的机会,待顿了一顿便将最后一句说了出来。
    “尔既冥顽不灵,那便为太祖守陵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