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逆势天意,后发先至
魔瘴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内星辰的投影,以不同的幅度缓缓的趋向于稳定——虽然还不曾至于正确,但对于南海的局势而言,只是令星辰稳定,就已经是极大的胜利了。
而这个时候,敖丙也终于是有多的心力,从那星辰当中分出来,着眼于南海当前的局势之间。
便似乎是在这法度的碰撞之间有所退让一般——此时,敖丙的目光,借助那错乱的星辰落于南海,便赫然是发现,原本那混蒙一片的魔瘴,在敖丙的视野之下,便又多出了一些变化来。
原先,魔瘴之内,混蒙一片,无所感,无所察,魔瘴当中一切的变化,敖丙都无所察觉。
可此时,他一眼看下去,眼前混蒙的魔瘴,便如同是天分清浊一般,显现出了一些动静。
——那魔瘴,就从静态的,一下子就变成了动态的,其涌动,其漫卷,其流向,都在敖丙的眼前,隐隐约约的显现出了一些痕迹。
便如同是水面之下,有大鱼游过所带动起来的暗流,在水面之上,有所呈现一般。
也就在这个时候,凌冽的杀机,便是自魔瘴当中奔涌而至。
跛脚的道人,持龙杖显化身形,举着那龙杖,便径直朝着敖丙砸了下来——龙杖上,诸多龙族的魂魄萦绕,龙杖砸落下来的时候,一层一层的镶嵌在龙杖上的逆鳞,带动着风声,那风声,便如同是真龙陨落时的哀嚎长吟,充斥着死亡的气机。
这跛脚道人,名为食龙子,好以真龙为食。
其练气之时,被一位龙种冲撞,厮杀过后,被那龙种咬断了一条腿——也恰在彼时,其练炁功成,于是,其所炼之炁,便和他残缺的形体,有了勾连。
当时才刚刚练炁有成的石龙子,察觉到这一变化,当即便是暴怒,也顾不得回转山门调和功体,便是趁着那龙种还没死,将那龙种给活生生的捣成肉酱生吞了下去。
而这,便又和其炁,勾连发生了更加玄妙的变化——至此过后,那他残缺的姿态,便真的成为了自身功体的一部分,难以更正,就算是养好了伤,也始终是这么一副跛脚之态。
由此,其便是对龙族,生出了无比的怨恨来,四处猎杀龙种,猎杀真龙,以龙种和真龙为食——食龙子之名,便由此而来。
在龙族当中,那食龙子的名字,堪称是能令小儿止啼哭。
而他手中的长杖,即是其和人厮杀时的武器,亦是其食龙时所用的‘厨具’——其食龙时,便是以此杖,趁着真龙还鲜活时,将其捣碎成肉酱,和成丸子,如同丹药一般食下。
而且,因为其生食血肉之举,汇同其所参悟的食龙之炁,由此便化作了一种恶毒的仪轨——仪轨之下,被其所猎食的龙种也好,真龙也好,便是连同其魂魄一起,被收束于食用道人之身,收束于他手中的龙杖之上,使得他手中的龙杖,在针对龙族的这一方面,越发的不可揣度。
往昔的时候,其对龙族出手时,龙杖一出,龙杖当中,万千龙族龙种的魂魄嘶吼哀嚎,便如同是衍化龙族自诞生以来的血脉谱系一般,便是那些难得一见的,太乙层次的真龙,被这么一吼,都要血脉摇曳,心神失守。
而此时,其再度出手,缠绕于龙杖上的龙魂,看起来怏怏的,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丝毫没有往日里,无数龙魂吞噬一切的架势——可偏偏,这受到了斩龙剑影响过后,这些看起来‘病怏怏’的龙魂,非但使得龙杖的威能有所削弱,反而是令那龙杖的威能,更加的可怕,也更加的针对龙族!
这也是为什么折剑道人说了自己取来的斩龙剑,有极大的可能能杀伤司法大天君时,生性多疑的跛脚道人,立刻就对此深信不疑的原因——因为,他手中的龙杖,乃至于他的食龙之功体,都受到了那斩龙剑的些许影响。
“青龙之血!”举着手中的龙杖,跛脚的食龙道人,目光当中,便赫然是无比的癫狂。
这里是南海之地,是南海魔瘴席卷之处,是长生魔祖的法度所笼盖之处,食龙道人那生食龙族,以此化作自身的功体的那仪轨,其心头所浮现出来的,对青龙之血肉的贪婪和觊觎,便在冥冥之间,和长生魔祖所执之道当中的‘进化’的那一部分,有一部分的关联——于是,其趁着敖丙分神于那魔瘴动向时候的出手,便有不经意的引动了这南海魔障当中,有关于‘进化’和‘补全’那一部分的法度。
于是其这一击,便越发的森然,越发的可怖。
恍惚之间,这南海,便化作了一口庞大无比的大锅一般——锅中,蜿蜒的青龙,便是正在烹制的食材,而在海水当中,那其他的水族,那涌动的星光,漫卷的魔瘴,便是这一道前所未有之大菜的调料。
这一瞬间,这跛脚的食龙子,便仿佛是化作了此间的‘天意’一般。
——这,就是大罗的可怕之处。
在大罗的法域当中,大罗的意志,便是此间的天意。
当大罗青睐于这法域当中的某某,其便能轻而易举的,与彼处的天意相合,挟天意而动——这样的力量在手,就算是一个寻常的太乙,都能轻而易举的镇压那些绝顶之辈,镇压那些得道之辈。
绝顶的太乙也好,得道的太乙也好,这都是大罗之下,最为顶级的力量,大罗不出手的时候,这些绝顶的强者,便主宰着天地的沉浮,便是大罗,都要碍于彼此之间的默契,对这些绝顶之辈,报以相当的礼遇。
然而,在一位大罗的法域当中,只要这位大罗心念一动,他法域当中的每一位太乙,都能执天而动,都能堪比那些绝顶之辈,能镇压那些得道之辈……
这样的人,就算是你竭尽全力的杀了一个,可在那大罗的法域当中,这样的太乙,还不知道有多少个。
这样的手段,无赖,又无解!
也正是如此,就算大罗们碍于规则,几乎不会对大罗之下的人出手,那那些绝顶的太乙们,也依旧是对大罗的存在,无比的尊崇,丝毫不敢有所冒犯。
当然,一般的情况下,这些大罗们,也不会用出这样的手段来——在一定程度上,大罗用出这样的手段来,和大罗亲自出手,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现在的问题就在这里。
这里,刚好便是南海,是长生魔祖的法域!
他所用的手段,和大罗亲自出手没区别——但终究,不是亲自出手。
真的追究起来,最多,也只能说是长生魔祖在这战场上,打了一个小小的擦边球而已——终究,是这跛脚道人的功体,和此间的‘天意’有所相合,而非是长生魔祖强行将这天意,落到了跛脚道人的身上。
这一击之下,跛脚道人身边,其他的几位太乙,他们的动静,便是被彻底的遮掩下来。
——就算是敖丙,也都被这样的一击,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天意么。”敖丙沉下目光,声音低沉,似乎是在疑惑,又似乎是在哀叹。
紧接着,那青龙的龙爪,便是抬起,然后在无穷的星光当中探出。
龙杖之下,冥冥是天地如锅釜,青龙于锅中被蒸煮,可随着青龙这一爪探出,这上下井然的天地,便是在陡然间调转了一个方向一般。
于锅釜当中的青龙,自天外的天穹上探出爪子,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向着这南海按下,向着那持龙杖的跛脚道人按下。
于是,这跛脚道人,便也是随势而动,手中的龙杖一翻,便向着那龙爪的掌心戳了过去。
龙杖上,无数龙种真龙的龙魂嘶嚎哀哭,对着那龙爪露出无比贪婪的姿态,试图将那龙爪给撕开,将其内的骨血,尽数吞噬干净。
而就在龙爪和龙杖相触碰,彼此之间,要看看是矛更加尖锐,还是盾更加坚固的时候,那自天垂落下来的龙爪,却是微微一偏。
电光石火间,那探落的龙爪,便已经是顺着那龙杖,在龙杖上划出了一长串的火光过后,径直按到了这跛脚道人的头顶,然后毫不在意的,将这跛脚道人的头颅摘下。
这一只龙爪才收回去,便又有另外的一只龙爪自天穹上探落下来。
——跛脚道人出手的时候,还有另外的几个绝顶太乙,与之齐齐而动。
只不过,这几位绝顶太乙的动静,都被跛脚道人勾连此间天意的动静,给盖了过去——而此时,跛脚道人被摘走了头颅过后,敖丙便也注意到了这几位齐齐出手的绝顶之太乙。
看着那自天穹上探落下来的龙爪,这些出手的绝顶太乙们,都是稍稍偏转手中的攻势,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一般。
若是换作其他的太乙,在这样的情况下,或许便会收回三分力来问一问这些绝顶太乙的来路,或也许会怜悯他们修行不易,给他们一个回头的机会——可对于敖丙而言,既然已经出手,那就是敌人。
而对于敌人,敖丙在出手的时候,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犹豫,更不会给自己的敌人以任何的机会。
于是,无论那几位绝顶的太乙作何姿态,作何想法,那带着苍青之色的龙爪,也依旧是直接按下,将他们碾压于尘埃之间——那龙爪收回去的时候,甚至还有闲暇,将那无主的龙杖,给带了回去。
这,便是厮杀——除非是有人能练成金刚不坏,又或者是起死回生,大小如意一般的肉身之天罡神通,不然的话,任何一个练气士,都是‘高攻低防’的存在。
彼此之间,若是互为攻守,那彼此之间的攻防,或许会旷日持久。
可若是以攻对攻的话,那胜负也好,生死也好,便往往只在片刻之间,就能见得分明。
“果然,这厮的本质的,就是一位大罗!”
“一位大罗舍了道果不取,以太乙的姿态行于天地之间。”
“一个青龙,假太乙而动。”
“一个长生獠,取天意而行。”
“偏生这天地的大罗们,都对此视而不见,一个个的都装聋作哑。”“无量那个道祖,这就是大争之世么!”星河当中,有大罗的化身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罗之本质!
这一刻,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敖丙那青龙的皮囊之下所隐藏的大罗之本质,没有了半点儿的怀疑!
南海,可是大罗的法域啊!
大罗法域当中,大罗的‘天意’,固然是比不过天地之间的真正天意。
可自古天意高难问,因为那天地的天意,太过于的高渺,故而天意带给人的压力,其实远远不如大罗法域当中,大罗之天意带给人的绝望。
——那青龙,若不是大罗的话,又怎么可能在长生的主场之下,在南海的天意之下,在几位绝顶太乙的围攻之下,逆天意而动,后发先至,先取了食龙道人的性命,再取了和食龙道人联手那几位绝顶太乙的性命?
大罗的法域当中,大罗的天意之下,后发先至——除却大罗,谁能做到这一点?
“看到了?”南海当中,长生魔祖再次于冥冥当中扣动,将另外四位魔祖的心力,吸引于此间,“南海天意之下,逆反天意而动,后发先至。”
“说是太乙,可这和大罗,有甚区别?”
“除非是我亲自出手,不然,这南海的局势,我是真没法子了。”
“一旦其梳理了星空,重定了方位,那三十六处天罡之位,便是一目了然。”
“到那一步,其居于中,三十六位绝顶为羽翼,勾连一片——纵然是倾尽南海之力,怕是都难以应对了。”
“那你还不动手,真打算等着自己的道果被他们锚定镇压么?”幽星魔祖言道。
“我想着,就算是道果被镇压,这南海的法度被击破,但我至少还活着不是么。”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我若是出手,那东海上的诛仙剑,怕不是立刻就要飞到南海了。”
“不赌,不赌。”长生魔祖说道。
道果被镇压而已——这样的经历,对于其他的大罗而言,几乎是无法忍受的事,可对于长生魔祖而言,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寻常了!
他当初诞生的时候,那长生之道果,便是被幽星他们,镇压得死死的。
若不是幽星他们相互牵制的话,那长生之道果,早就被幽星魔祖他们给炼化了,又哪里能轮到长生魔祖的显化?
“峒元,我知晓你在南海有所布置。”
“还有明曜,你亦执掌过日月——我就不信,你已经将日月的权柄,割舍得干干净净。”
“不如你借日月而动,将这南海的星序,再扰一扰?”长生魔祖说着,言语之间,似乎是有些笑意一般。
在这一场天地的变局当中,这五位魔祖,看似是一个整体——可实际上,他们五位的存在,却从来都不是一条心!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们绝对不吝于对着彼此的后背来上一刀,以夺取彼此的道果。
所以,就算是这五位魔祖,他们彼此之间,也完全不知晓彼此的动向。
就如此时的长生魔祖——所有人都知晓,长生魔祖占据了南海,将南海化作了自己的道场,可就算是另外的四位,他们所能确定的,也就仅此而已。
长生魔祖的真身,蛰伏于南海的何处……甚至,其真身是否已经和道果切割,离开了南海,他们都无法确认。
“峒元,你若是有什么后手,不妨用一用。”片刻,溟沉魔祖的声音,在冥冥当中响起。
“南海之局,整个天地都聚集于此——就算没有青龙,也会有白龙玉龙,能借助南海的局势,看清青龙的根底,已经算是不错了。”
“峒元,既然青龙还不曾彻底登临大罗,既然他要以这太乙之身行事,那就直接杀了他好了。”
“我也想看看,到底是龙族的那位道友,躲过了你我的眼睛,从太古时代,至于今日。”幽星魔祖的声音,亦是响起。
他曾经借助三族之力,试图镇压娲皇,谋取造化——而后,又拿三族顶了锅,将自己也扮演做一个受害者的姿态。
那女娲十肠的内情,三族之外的其他人不清楚,可三族之内的那些强者,尤其是龙族,却知晓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龙凤杀劫过后,三族沦亡过后,龙族还有这么一位大罗藏在天地之间,以太乙,甚至于太乙之下的姿态行事,窥视着天地之间的诸般变化,窥视着龙族一点一点的沉沦至于尘埃,都不为所动——幽星魔祖便不由得一阵脊背发凉!
毕竟,就龙凤过后的局势而言,能够让龙族幸存的大罗,一直蛰伏不出,就算是眼看着龙族沦亡都不为所动,都要在暗地里窥视的敌人,真的不多——而在这样的敌人当中,将女娲十肠的锅甩到三族身上然后全身而退的幽星魔祖,绝对是其中之一。
甚至是在榜单上,最靠前的一个!
真说起来,当初三族彻底开战,有很大的一个原因,便是当时三族之外的强者们,联手在三族之间挑动局势,令三族之间的矛盾,彻底到了压不住的地步——而之所以那些强者们会联手做到这一步,最关键的缘由,就是三族对娲皇动了手!
执掌造化的娲皇,在天地之间的人缘之好,可以说是令人难以想象的!
“少来。”峒元魔祖冷笑着,“幽星你自己的谋划,休要扯到我的身上。”
“峒元,便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幽星魔祖说着。“我知道,你在在其间落了子。”
“罢了,那就依了你们吧。”峒元魔祖状若无奈一般,“长生,你若是稍微耐心一些,我便已经出手了。”
“你就没发现,我的后手,其实早就已经到了青龙身边吗?”
“你的后手。”长生魔祖惊愕,“那斩龙剑?”
刹那,长生魔祖便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件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南海的东西。
也就是那折剑道人手中的斩龙剑——人间的第一柄斩龙剑,大禹治水时所铸造出来的东西。
折剑道人,乃是七千年前来到的南海,而在来了南海过后,其便再也不曾踏足过人间。
换言之,便是其来到南海之前,就专门去了一趟人间,寻了一柄斩龙剑。
——但这本来就是毫无意义的举动。
斩龙剑,只是对龙族和水族特攻的兵器而已,而且,那凡物的斩龙剑,也只得一剑之力罢了!
而折剑道人,本来就是绝顶之太乙——就算是现在,整个龙族,能压过折剑道人的,也就青龙一人罢了。
更不要提七千年之前了——那个时候,就算是那些大罗,都没有谁能认为龙族能够复起。
那个时候,龙族已经卑微到了尘埃之间。
以折剑道人的功体,他要应付南海的水族,要应付南海的龙族,根本就不需要专门往人间去走一遭,去寻一柄斩龙剑来!
可偏偏,他就去了一趟人间,还专门去人间寻了一柄斩龙剑。
而且其所寻到的斩龙剑,还刚好就是大禹在人间所铸造的第一柄斩龙剑。
而现在,这般的巧合之下,原因显现——是峒元魔祖在背后谋划……不,准确来说,是幽星魔祖在背后谋划,而峒元魔祖,或许便是发现了幽星魔祖的谋划,然后顺水推舟的,在其间添了一子。
……
南海当中,折剑道人早就已经搭好了法坛,法坛上,便供奉着那人间的第一柄斩龙剑。
而在斩龙剑之下的的祭品,则赫然是七个用头颅练成的酒杯。
酒杯当中,是嫣红的鲜血。
那头颅,乃是凡人的头颅,是折剑道人来到了南海过后,自南海海难当中而死的七个婴童的头顶所取下来的头颅。
而那鲜血,同样亦是折剑道人从那些凡人身上精粹出来的鲜血。
七盏盛满了鲜血的颅骨酒杯,盛放在供桌上——那供桌,也不简单。
乃是一张石碑。
尽管龙族早就沦落到了无比卑微的地步,可在那些凡人的眼中,水灾也好,海难也好,第一个罪魁祸首,便都是龙族。
而这一张石碑上所记载的,便是龙族掀动水灾海难的‘清单’。
那象征着,人族对龙族最深沉的憎恨和杀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