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头皮投入泉眼的同时，千之一二的刹那不到，一道太阴神雷电射出柳风眉心。
    三道圆满，他如今神魂何其强大，未真正破境，便已直逼二身仙初期，周遭些许变化都在他神念感应之中。
    换作其他二身仙以下，莫说是脱离他内天地，如此近的距离，照面间不死也残，也只有罗生魂这等老怪有手段遁出，还能赶到泉眼。
    一声闷响，泉眼处飞出一块头皮，卷起阴气挡下这一击。
    柳风周身紫金光华流转，体内透出的六色舍利子光华渐渐强盛，他气息变得愈发磅礴。
    双目微睁，视线中浮出水面的头皮只有原本三成大小，显然是罗生魂留下拖延他的。
    只见头皮下方血肉延展，化作一长脸男子，正是柳风从前丢给罗生魂的破烂道奴躯壳。
    这副躯壳被罗老鬼收起，养了区区几百年倒是精进不小，迈入了一身仙初期，加之罗生魂分出的神魂，一般一身仙怕是都难是其对手。
    不过于现在的柳风而言，杀之不难。
    “罗道友，一切依说定的行事不好？”柳风神色从容，身躯未挪动半分，目光淡淡地看向罗生魂这具分身。
    相隔百丈不到，罗老鬼嘿嘿一笑，同样从容，仿佛毫不在意此分身死活。
    教主层次的积累和手段，岂是小辈见识能揣测。
    哪怕仅仅是分魂恢复二身仙初期，依仗自身对种种法门的熟稔，不说抗衡二身仙圆满，二身仙内必然少有能拿下他的。
    此子机缘和手段再如何逆天，只要他恢复些，他不信还能被个小辈继续拿捏。
    “你小子心狠手辣，我信不过你，万一你过河拆桥，我到哪里喊冤？”罗生魂说话间，脚下阴气交织成阵。
    霎时间，药仙泉景象大变，变得如黄泉之水，阴气浓厚，数千上万阴气所化阴兵从中诞生。
    柳风淡然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带柳某寻浑沌虫了？”
    罗生魂闻言笑意更浓，摆了摆手。
    “我言而有信，说到做到，不过嘛，得等我占了你躯壳再过去，你神魂可做本座手下阴帅。”
    “看来这副道奴躯壳，你是看不上了！”柳风点点头，身躯自池水中腾起。
    纵是处在破境的紧要关头，大半佛力都在供佛骨、神魂蜕变，他凭另外两道，照样能碾压九成九一身仙，面前老怪分身也不会是例外。
    见他要动手，罗生魂也懒得再用废话拖延，身形倒退入阴气中消失，附近阴气倒翻向上。
    景象进一步大变，先前一切消失，换成了一片阴气缭绕的空间，是罗生魂分身内天地，纵横三千里。
    数万阴兵从阴气中杀出，如大军列阵，动作整齐划一，振臂一甩，数万阴气所化战矛贯向柳风。
    柳风立身万军之中，一波波战矛在接近他千丈范围时，统统溃散。
    其身上的紫金法袍无形中似放大到千丈，遮蔽一片空间，无一战矛能近身。
    他太阴神雷一收，眉心火光绽绽。
    “蓬蓬……”太阳神火汹涌，火网瞬间铺出数千里。
    一眨眼的工夫，整片内天地都被火光笼罩，阴气阴兵尽散。
    体内毒炁一动，数十条虚空虫形闪出，飞移向内天地边缘。
    “咔、咔咔……”
    伴随着一身仙内天地被强行撕裂，药仙泉景象重新出现。
    在他走出的一瞬，神火连外边的阴气一并扫除。
    同一刻，罗生魂分身双手一合。
    四周一暗，空间恍若被取代，变得像是画幕。
    左右画面波动，两只缠绕锁链的千丈鬼爪合拢向柳风，四面八方无数锁链交错贯下。
    这一招出自他昔日化道之法，黄泉炼狱图，眼前不过是展开图卷一角，但也堪比一身仙道法。
    柳风神情漠然，以他为中心，陡然黑了一大圈，蛊道法“虚空噬灭”施展，空间似多出一漆黑无光的大窟窿。
    鬼爪、锁链袭来，皆如投进深渊。
    罗生魂嘴角微抽，分身气息骤减一大截，又是四只千丈鬼爪探出。
    然而，柳风周身漆黑窟窿一个横移，抢先碾压而来。
    四只鬼爪寸寸崩溃，罗生魂身形阴云弥漫，身形一个模糊，化作相同的千余身影，每一道都看似有血有肉，一身仙瞳术无法窥破。
    黄泉照影，这是他化道之法外，自行领悟的诸多秘法之一。
    蛊道法带起的漆黑窟窿扫过，上千罗生魂被扫荡大半。
    不待其他影身再施法，虚空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泛起，彼此接连，组成一形似迷宫的大漩涡。
    漩涡内缩，影身连同真正的分身，一起被搅碎。
    血雾散开，一块头皮和其内残魂来不及再躲避，便被太阳神火包裹。
    “炼你神魂，正好为我圣者境神魂多添些神元。”柳风招手抓来头皮，眉心雷芒涌出，加快炼化。
    而直到此刻，动手也不出三息。
    随着罗生魂神魂神元纳入，柳风神魂先打破尊者境极限，来到圣者境。
    佛力浩荡，大神通“万引虚轮”再现，其内千轮激增，演变向万轮。
    体内舍利子再无一颗是五色，全数化为六色，周身紫金光华之外，六色佛光向四周绽开。
    当脊骨上新的佛根彻底扎根，佛骨紧随神魂之后跨入圣者境。
    泉水大量蒸腾，一时间滚滚蕴含药力的仙气汇成气旋，蜂拥进柳风体内。
    至此，柳风佛道迈入圣者境，但神魂灵压还在攀升，因他炼神一道紧接过佛道在破境。
    佛骨、神魂、虚空法门，统统拔高到新的层次。
    而此时池畔不远处，一扇黑晶石门凭空出现，大门缓缓打开，离开兵库的出口出现。
    柳风对出口视若无睹，念头飞转，仅仅一息工夫，之前炼起来颇慢的头皮，一下子化为乌有，余下神魂完全溃散，神元之外，另有些许罗生魂残缺记忆。
    可惜的是，这点记忆之中，并无关于混仙泽和混沌虫的事。
    没有多想，目光转向泉眼。
    承载药仙泉的药仙池本身是件重宝，泉眼即是阵心。
    罗生魂其余七成分魂，不可能闯过禁制进到阵心。换言之，这老鬼仅是深入泉眼，却被挡在禁制外偷炼化仙泉罢了。
    气息变得截然不同的柳风，外在神异表象收敛，拖出数十丈的长发收短到肩头，紫色散去大半，变成极淡的紫青色。
    身上由自身血脉所化法袍，金色不见，只余下淡紫色。
    他五指往下一抓，泉眼周围泉水被抽空，通眼直视下方，看到了一团浓郁阴气。
    “嗡嗡……”
    数百微小虚空漩涡生成，首尾相连，如长绳垂下泉眼。
    但没等长绳触及那团阴气，一声冷笑，阴气中伸出一只鬼爪，逆行向上，抓碎所有虚空漩涡。
    鬼爪之后，一身着玄青色道袍的中年男子飞出泉眼，身形凝如实质，看不出是神魂之身。
    几息之隔，罗生魂老鬼已打破一身仙圆满极限，神魂跨入二身仙初期，灵力暴涨。
    二人都已破境，相互看了眼，没有半字废话，一人通玄神通，一人通玄道法，照面便打。
    柳风想着一不做二不休，炼了罗生魂神魂，助他炼神一道破境，而罗老鬼正缺一副上好的肉身。
    一轮金圈在左，圈内万轮飞转；黄泉炼狱图在右，鬼爪锁链画面之外，鬼头、铡刀、阴火相继浮现。
    一左一右，神通道法相接，此方兵库空间都为之出现条条裂口。
    再次出现的罗生魂，完全不同于临时分身，虽柳风已迈入圣者境，其通玄神通也没能压过这老鬼通玄道法。鬼头喷吐阴火，鬼爪拖动铡刀，与卷来的万轮对抗。
    两种法门对碰，对耗湮灭，余威尚未散尽，二人手中新的手段同时打出。
    柳风眉心睁开神眼，白光罩落，点指间又有破虚神光掠出。
    罗生魂一手上抓，秘法显现摄阳宝盖，另一手往前一划，神魂秘法斩魂鬼刀劈下。
    此外，二人一个掌控佛力，一人操纵阴气，虚空漩涡与滋生的阴兵绞在一起。
    就在两人全力斗法之时，池畔被他们无视的黑晶石门由些微开启，变成了完全大开。
    一门之隔，对面就是兵库之外的万里洞虚岛。
    此刻的外边，身在岛屿北侧的十余道子和数十名随从，包括东煌轩、边清琴、姚素香等人。
    一双双眼，原本紧盯着虚空之外八千里，忽地他们齐齐掉头看向兵库入口所在石门，接着纷纷神色惊愕。
    他们在外边等着坐道人打出缺口，以便他们逃出去，哪会想到，兵库内有个佛门圣者在和一位二身仙大战。
    二人身形都被各自法门遮蔽，一身仙只能模糊看到闪现的两道身形，一紫发紫袍青年，和一俊美中年道人。
    “里面是兵库药仙泉，还有道玉书。”
    “他们已破开大境，本该被驱逐出兵库，因器灵和坐道人不在，他们居然在里面打起来了！”
    “不对，那道人不是洞虚道子，这一身法门像是消失数十万载的黄泉宗老辈长老所有。”
    不得不说，诸位洞虚道子见识不浅，十余人中就有好几人认出黄泉宗功法。
    黄泉炼狱景象阴森可怖，加之种种伤人神魂以及收人生机的秘法，这道人绝不是一般二身仙可抗衡。
    而偏偏与之斗法的洞虚道子，似乎还更为强悍一分，只是斗法经验比道人不如，迟迟无法压制道人。
    东煌轩身躯僵立，已无话可说。
    仅凭闪现的模糊面容，其余道子认不出，他却能认出，那紫发紫袍，一看就知是血脉蜕变的清秀青年人，正是柳风。
    进去时是尊者，眼前变成了圣者，血脉还蜕变为皇血。
    与他一样怔怔无言的，还有姚素香，脑袋缩在斗篷内，嘴唇大开，两块大门牙挤在了外边。
    他们难以置信，被两者层出不穷的手段吸引时，门外不远处，四名洞虚道子却是神色大变。
    其中身如黑影的一人捏决一引，大片黑暗漫延，裹挟四人飞向虚空屏障。
    见到这一幕，同在北侧岛屿的诸道子不解。
    洞虚岛被强敌封锁，离开岛屿外的虚空屏障，就等于是暴露在了外敌面前。
    边清琴最先回过神来，心有猜测。
    她正要走近石门时，门内两道身影同时收手，化作两道遁光先后飞出，药仙泉景象随之消失。
    属于圣者和二身仙的灵压，瞬间降临在兵库之外，近距离接触，十余洞虚道子和数十随从不由面色一滞。
    面对强过一般同境的圣者和二身仙，亲身感受到差距，他们这才醒悟过来。
    现在兵库器灵在应付外敌，难以抽身出来，如若这两个怪胎要杀人，岛上没人拦得住。
    道子之间无法相互残杀的规矩，在此时此刻，对此地不再适用，也难怪四名离门近的道子要逃。
    除了北侧，因两股强大气息出现，其余三个方位的岛屿上，所有洞虚道子都看向了这边。
    待看清那紫发紫袍身影面容，火玉妖蟾无泽飞身就走，继四名洞虚道子之后，成为第五个逃出虚空屏障的道子。
    太叔凌背负剑匣，一向冷淡平静的面容，变得凝重无比，与带他来此的道子相视一眼。
    钟姓道子二话不说，带起太叔凌，一起飞出虚空屏障。
    很快，身为洞虚道子的居寒言，儒雅面容发白，也带着一人飞逃，腾起的黑雾中隐约有宇文上武的怪叫声。
    最后是两名女子在逃，敖雪没等到自家大姑姑破境，结果被柳姓恶贼先成了。
    洞虚岛北侧，才走出门户的柳风，大半精力放在提防罗生魂上，尚未细看岛上数百人。
    他自己还没出手，就先有不少人因他逃命。
    实则眼下的他毫无杀人的闲心，纯粹是旁人多想了，不是死仇，以他如今境界，岂会刻意去追杀注定不如他的弱者。
    柳风和罗生魂没看岛上道子，相互拉开距离后，都凝视向八千里外的虚空。
    形如洞虚之环的叠环转动，成片虚空被搅碎，其中一垂垂老者抓动虚空，犹若挥舞巨剑，道道斩切空间的黑痕闪出。
    一器灵一坐道人，联手轰击之处，封锁亦或说蒙蔽此地的道器显露出一角，只能见到激荡出的禁制符文。
    “有些意思，此道器不凡，蒙蔽此地因果，暴露之前准教主都一无所觉。”罗生魂好整以暇。
    柳风斜眼瞥过这老鬼，在老鬼脸上看不出半点担忧之色。
    若是没记错，老鬼另有半颗脑袋的头皮尚分散在虚界各域，即便这边的神魂和头皮被人炼了，老鬼日后照样还有可能活过来。
    “以你眼力，可能认出这道器来历？”柳风暂时放下炼化对方神魂的想法。
    罗生魂大袖飘飘，俊美面庞含笑，像是浑然不记得才和柳风打生打死，耐着性子解释起来。
    “法宝禁制数之不清，大半禁制各家都会，仅看这一角，我再好的眼力也分不出是哪家势力，除非能打破部分禁制，让我看到里面。”
    他话到此处，八千里外，那禁制却是恰恰被坐道人斩出的黑痕磨灭了部分。
    禁制一散，道器本体一角若隐若现，形如一块墙壁，观其上如墨纹，又似是某种神木。
    “咦，此木……我见过，永夜宫黑天神树！”罗生魂陡然轻咦一声，说出了道器来历。
    与此同时，飞出虚空屏障，身在虚空中的一团黑暗骤然溃散，其中永夜宫道子董策猛地抱头，像是神魂遭到了袭击。
    一股虚空风暴卷起，脱离兵库器灵所在叠环，径直呼啸向永夜宫道子。
    罗生魂认出黑天神树，兵库器灵和坐道人一样能认出，如此哪里会留永夜宫道子活口。
    身在岛屿上的诸位洞虚道子，各个神色微变，柳风也稍稍皱眉。
    不出所料的话，洞虚道子看似与道奴不同，没有什么洞虚岛禁制在身，可看永夜宫道子的下场，他们神魂内实则还是被下了何种手段。
    眼看永夜宫道子将死，下一刻，柳风以及所有岛上之人，面色齐变。
    众人视野内的画面，蓦地整个倾斜，仿佛万里空间都在歪倒。
    “轰隆……”
    脚下岛屿传出裂响，继空间歪斜而后，条条横贯数千里的虚空裂痕漫延，其中好些扫过洞虚岛。
    透过裂痕撕开的裂口，狂暴无比的虚空乱流席卷而来。
    蒙蔽万里的道器此刻大片显露本体，一眼看去，赫然是一宝盒，此宝也不再硬抗坐道人的大虚空斩。
    道器被收起，外界景象映入眼帘，是一片混乱无比的空间。
    原来，不知不觉中，兵库器灵被蒙蔽的情况下，这座洞虚岛早已在虚空中飞了不知多远，来到此处凶险之地。
    无形拉扯之力之下，众人正随着洞虚岛，一起被扯向混乱空间的深处。
    而前方虚空乱流尽头，一方天地投射出的虚影模糊可见，蛮荒古老，对部分进过兵库的洞虚道子来说并不陌生。
    “远古战场遗迹！柳兄，快收我进你内天地。”
    “柳道友。”
    “柳、柳……”
    虚空乱流横扫而来，东煌轩、边清琴，连同厚颜无耻的姚素香，三人不约而同地飞向柳风寻求庇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