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三尊洞天圆满的尸傀,在空中爆碎炸开,血雨翻飞。
鲜红血水,覆了巫阴满面。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巫阴彻底怔住,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灭魂大阵,竟然对谢真完全失效,来不及反应,只听一道脆响自长空荡开。
谢玄衣抬手再度一指。
击碎三大尸傀的灭之道则,调转方向,径直向着巫阴刺去!
巫阴反应极快,他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催动洞天,将幽魂道则尽数召回!
“槐兄助我!”
此刻巫阴,已顾不得颜面,连忙高呼。
“好!”
槐霆神情凝重,沉声低喝,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只见这位阴山高徒,双手高举,十数件宝器自大袖飘摇间飞掠高悬,各结阵印,磅礴魂念顿时笼罩这方战场……其实他并不在意巫阴生死,只是这谢真展现出的杀力着实有些超乎想象。
若是巫阴就这么死掉,接下来他和沧吟两人,能不能收拾残局,还是两说。
漆黑道则,犹如疾电。
一瞬。
仅仅一瞬。
便追上了暴退的巫阴!
巫阴神色苍白,他竭尽全力,凝聚而出的幽魂道则,在身前撑开,化为一面巨大华盖——
“咔!”
只一下,猩红华盖直接破碎。
“灭之道则”凝聚而成的漆黑小剑,直接刺穿“幽魂道则”所化的坚固华盖,就此刺向巫阴胸膛,短短十丈,槐霆祭出的宝器震出十数道魂音,尽皆被黑色小剑化解,最终小剑顺利没入巫阴胸口,自后背穿透而出,带出一大蓬鲜血!
“……”
槐霆神色十分难看。
他完全没想到,谢真道则所凝的飞剑,具备如此古怪的特质。
自己的神念落下,宛若泥牛入海!
谢真的道则,直接将自己的道则抹去了!
“哗啦啦。”
鲜血在空中坠落,混在大雨之中。
巫阴的尸体重重坠地,只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死去,坠地那一刻,一抹红芒闪逝,被刺穿胸口的“巫阴”,以极快速度弹起,整个人仿佛没事儿一般,迅速向着苔岭之外逃窜,只不过原地却是留下了一具残破的血红躯壳。
“……两心傀。”
谢玄衣冷笑一声。
天傀宗擅长炼制活尸,以多制少,此宗邪修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藏在暗处,操纵尸傀,击杀敌人。
若是被发现,被近身,自然是要遭罪。
为了应付这种情况。
天傀宗那位祖师爷,想出了一个点子。
剑修有本命剑器,天傀宗修士也有本命傀儡,这所谓的“两心傀”,便是将本命傀儡藏匿而起,代替正主的邪术,巫阴召出的三尊洞天圆满尸傀,其实都并非本命傀儡,他真正的本命傀儡,蕴在洞天之中。
幽魂道则被击碎的那一刻。
本命傀儡释放,将他替换覆盖。
用这种方式,硬生生逃过一次死劫。
想修行这“两心傀”,需要舍弃许多东西……剑修的本命飞剑因为千凿百炼,无比坚硬,故而所向披靡,但天傀宗的本命傀儡,由于需要承担“致命之伤”,所以只能藏在洞天之中,几乎没有对敌机会,故而也并不强大。
看得出来。
这巫阴很怕死。
当初在甲庚号云船上的天傀宗圣子“巫琼”,便没有修行这术法,虽然两者实力有所差距……但要论修行到最后的上限,反而是巫琼更高一筹,贪生怕死者,哪怕踏入邪道,也难成大业。
“灭之道则……谢真参悟出了灭之道则!”
逃出一命的巫阴,面色无比惊恐,高声喊出这无比重要的情报。
他付出了“一条性命”的代价,探出了谢真的道则。
十年前。
谢玄衣在北海大开杀戒,以一己之力,几乎杀光了大褚四境的围剿修士!
那一夜,正邪两道都见识了“灭之道则”的威力。
这道则一旦大成,便几乎横扫同境。
幽魂道则与灭之道则,根本就不处于一个级别……
“什么,灭之道则?”
闻言那一刻,槐霆神色阴沉如水。
短短十年,谢玄衣刚死,就又来了個参悟灭之道则的弟子?
开什么玩笑!
怪不得这小子能做出以一敌三的“自大举动”。
掌握“灭之道则”,的确有这个资格。
“沧右使,此事非同小可,你我一同出手!”
槐霆挪首望着身旁女子。
古琴竖悬。
披着宽大罩袍的沧吟,并不言语,只是点了点头,将古琴横在身前,十根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之上。
“杀!”
槐霆双手压下,十数件烙刻兽纹的宝器,向着谢真坠砸而去!
他没有丝毫留手,直接以神念,引爆了这些宝器……
这是槐霆的压轴手段之一!
这些宝器,最少都有八品,其中不乏有九品臻品。
被阴山独门术法所引爆的宝器,威力十分巨大,若是没有防备,被八品宝器的自爆浪潮波及,即便是洞天修士,也会受伤!
槐霆之所以祭出此招。
便是想到,这谢真飞剑虽然攻杀力度强悍,但毕竟身为剑修!
剑修身子骨脆弱,最怕近身厮杀!
“……”
谢玄衣抬首望着这坠下的宝器。
他几乎是一眼就看破了槐霆的意图,想以宝器自爆,停住自己的攻势,救下巫阴一命。
意图是好的。
倘若遇到前世的自己,或许还能起到些许作用。
但现在……这一招没用。
谢玄衣并没有召回“灭之道则”进行防御,反而加快了黑色小剑的掠行速度,巫阴这样的天傀宗修士必须要先行斩决,一旦让他苟活下来,源源不断的尸潮会平添许多麻烦。
“不……不!”
巫阴一路狂奔,但如何跑得过飞剑?
他回头看到那缕黑芒,眼中露出绝望,幽魂道则破碎,洞天主傀被杀,两心傀替死已用……他的保命手段已经尽数甩出。
此刻迎接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嗡。
一道剑鸣在苔岭草坪之中极轻的掠过。
灭之道则化为长线,直接斩切而过!
这一次,没有“两心傀”替死。
狂奔中的巫阴,头颅高高抛起,面目满是恐惧,由于惯性,身体主干还在奔跑,只不过很快便重重摔落在地。
天傀宗修士,肉身脆弱。
一剑之下,便神魂陨灭,身死道消。
看到这一幕。
槐霆神色并没有悲痛,反而稍稍舒了口气。
这谢真拼了命也要杀巫阴……在他看来,乃是好事。
这便意味着,谢真已经无暇脱离宝器爆炸的范围!
他必须要硬接自己的杀招!
“爆!”
槐霆深吸一口气,攥拢双拳。
一共十一件宝器。
在苔岭山腰,就此炸开,化为一场无比盛大的烟火,被绚烂火光淹没的黑衣少年,神色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自始至终。
谢玄衣都没想过要躲避。
他漠然地注视着槐霆。
两者对视那一刻。
槐霆心中,涌现出极其强烈的不安。
他看到,一缕金灿元火在谢真眉心燃起,雨水落在元火之上,并没有将其浇灭,反而助其越燃越大,宝器爆炸的火光将黑衣少年吞没,金灿光焰四射,在那几乎凝滞的一刹极光之中,槐霆已然分别不清,刺目的金芒究竟来源于宝器,还是那个少年的无垢金身?
槐霆脑海里一片空白。
谁能想到,谢真不仅修出了最顶级的“灭之道则”。
而且还修出了完美的洞天金身。
“轰轰轰!”
十一件宝器的爆炸,在苔岭上空掀起一股滚烫热浪,狂风甚至将大雨吹得逆流而回,意识到谢真根本不是自己能够处理的敌人,槐霆连忙转身,就要离开,便在此刻他听到了沉寂许久的第一道琴音。
“嗡!”
轰轰烈烈的爆炸声潮中,有人轻挑起古琴的长弦。
这一道琴音,几乎和先前的剑音一样低调,隐蔽,并且裹挟着浓郁的杀意。
……
……
大雨洗刷苔岭,山腰万籁俱寂。
剑音和琴音先后迸发,一同消散,袅袅弦乐扩荡之后,整个世界恢复了原先的平整。
“沧吟……”
“你……”
槐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女子。
女子神色冷漠,此刻眼中满是厌恶。
音弦如刀。
槐霆缓缓伸出手掌,颤抖着触碰自己脖颈,这里有一缕纤细红印,仿佛是被丝线勒紧收割导致……但随着雨水浸泡,红线逐渐变粗,逐渐渗出血水。槐霆的呼吸也变得急促和困难起来,他无比困惑地望着眼前女子,最终声音沙哑地开口。
“为什么?”
沧吟抿了抿嘴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便在此时,一道轻叹自下方响起。
“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合欢宗的人。”
宝器爆炸之后,苔岭山腰被炸出一个凹坑,无数草屑被焚烧成为焦炭,但站在凹坑中心的黑衣少年,却未收到丝毫损伤。
谢玄衣缓缓掸去衣衫上的雨水。
他抬手收回远端插入草坪的伞剑,将其合拢,而后撑起。
伞撑开后,若是从上空俯瞰往下看。
便会发现,这被宝器炸毁的山腰,如同盛放绽开了一朵妖艳的黑花。
“不是合欢宗的人,那是……”
槐霆茫然地看着眼前女子。
沧吟轻轻笑了。
这一路北上,翻山越岭,行了数千里,没人见过她笑。
这一笑,却让槐霆感到一阵恐惧和荒唐。
他已经快要死了,明明是这女子动的手,可看到这张笑颜,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
这是什么神魂手段?
这是什么逆天妖术?
沧吟看着眼前困惑茫然的槐正使,眼中流露出悲悯和可怜,仿佛施舍一般,给出了答案。
她柔声吐出三个字。
“纸人道。”
“纸人道?”
槐霆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恐怖的词。
他身躯颤抖起来,竭尽全力伸出双手,想要扶正头颅,可无论如何发力,结局都已注定。
阴山弟子没有“两心傀”这种邪术可以保命。
一旦被斩首,便是立刻殒命。
短短数息之后,阴山白鬼的五弟子槐霆,便捧着头颅,坠到地上,以一种无比荒诞的方式,结束了这罪恶的一生。
更荒诞的是。
这具尸体,就坠落在黑伞之旁,炸开猩红的花瓣。
“楚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谢玄衣撑着黑伞,仰首望着那悬空而立的身影。
他伸出手掌,轻轻自脖颈掠过,带着些许自嘲意味地说道:“看来在北海陵……你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的。”
杀了不知多少敌手的谢玄衣,平生第一次“翻车”,便是在北海陵。
当时他若是斩下楚蔓头颅。
哪怕陆钰真身负不死泉,也不可能将楚蔓救活。
“小谢山主客气。”
楚蔓毫不介意这个笑话,温声回应道:“那不都是您教得好?”
两人虽然在笑。
但空气中的杀意,却已经弥漫扩散开来。
“你的修行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
谢玄衣眯眼打量着楚蔓。
不过短短数月未见,这女子的境界,已经提升了一大截,如今竟然凝聚出了“道则”!
这是什么逆天资质?
这等修行速度,恐怕那些圣地的天之骄子见了,也要自愧弗如!
“毕竟我的老师,乃是道主。”
楚蔓言辞之间,变得谦逊客气了不少,她依旧微笑说道:“楚蔓虽然有了一些进境,但与您相比……我还差得远。”
“……”
谢玄衣收敛了笑意。
他知道陆钰真很有本事,可没想到,陆钰真这么有本事,三大宗要北上与大褚皇族谈判……如此重要的密谋,楚蔓竟然混入其中,阴山和天傀宗的弟子全无发现。
这是何等讽刺的一件事?
若是自己没有插手,苔岭今夜太平,那么接下来三大宗和大褚皇族的谈判,一言一行,岂不是尽被陆钰真收入眼底?
“道主对我说,小谢山主未来必是纸人道的客卿。”
楚蔓笑道:“只是客卿大人,您今夜下手……似乎有些太狠了点吧?皇城司马上就要来了,你现在杀掉他们,难道不怕引火上身?”
她努了努下巴,示意谢玄衣不该在此刻动手。
再怎么着,都该等一等。
等到谈判结束,再出手。
“谢某素来不喜欢等。”
“今夜……我不仅仅要杀他们。”
谢玄衣收起伞剑,平静说道:“我还要杀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