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学府当年从京城迁来,匆忙且狼狈,在衡香有一方落脚之地已是大幸,所以根本没有造园选址的念头。
但光阴一晃,匆忙五六年,如今学府已焕然一新,学府中的所有造景布置随势而生,巧借地理。不论是大海墁还是小天井,方寸之地,都被先生们赋以诗情雅趣。
学生们全被遣走,尤其要远离南秀区讲堂后苑,但支离一路过去,仍遇见好多人。
待到南秀区,李满和卫东佑最先看到支离,快步迎来。
地上的尸体竟然还在,虽然已被一块白布遮盖,但尸体的形状轮廓,仍可见其生前垂死之际的挣扎有多痛苦。
支离悄声问李满,这尸体为何还在,得到答复是,学院的人不想让官府的人带走,想留在学府中。
“就,留在这?”支离指去说道。
“嗯,他们已订购了棺木,而且学院后边有大冰块,要在后巷外停尸数日。”
支离好奇:“此举出于什么目的?因为之前欺凌过郭观,还是?”
詹陈先生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小公子。”
支离闭上嘴巴,调整了一下脸上神情,微笑回过头去:“詹陈先生。”
詹陈先生一身淡蓝色素布长服,腰间束着黑带,两鬓和长须更见斑白。
他抬手同支离简单一拱:“并非我们要和官府为难,而是又见死因已明,官府有什么想查的,可就地来查,若将又见的尸体带出去,外面的谣诼恐会生出更多。以及,又见已惨死,学府上下皆不乐见其尸身被带去官府后,再被翻来翻去。”
支离尴尬笑笑:“原来是这样。”
詹陈先生面色变恳求:“小公子,你可否出面,随我去官府前说个人情?”
支离不想管这事,可是詹陈先生亲自开得口,支离只得道:“……好吧,那我去说说,他们要不要给面子,便是他们的事了。”
詹陈先生欣悦:“定是会给的,一定会给!多谢了小公子了。”
支离随詹陈先生离开,汪固和康剑等走到李满和卫东佑身边。
汪固用一种很散漫的吃瓜语气轻声道:“若是寻常学府,岂敢会和官府这样讨价还价?我算是懂了,为何阿梨姑娘要将赴世论学交给廉风书院,这些文人士子,就是有股怪脾气。”
说着,他的目光低落在地上被白布所遮盖得尸体上,叹道:“幸好。”
“幸好什么?”康剑问。
汪固笑起来:“这位又见先生死得并不是那么轻松。”
地上这些挣扎痕迹,让汪固很满意。
不是他变态,而是郭观痛苦了,才好让他在赵琙跟前有那么一点点可以为自己说话的机会,否则,真没办法交差了。
就在这时,蹲坐在颜海戚身边的小大胖忽然起身,回头朝后面看去,冲着墙门一侧的角落里“汪”了一声。
汪固他们回过头去。
才在角落里躲起来的诸葛盼和余一舟不太自然的走出来。
卫东佑他们都认识余一舟,康剑先过去:“小舟兄弟,你怎么来了。”
余一舟结巴道:“刚才在外面,我,我们……”
颜海戚道:“可能是跟着我和支小公子进来的,我们刚才在外碰见了。”
见余一舟这神情,卫东佑也上来解围道:“是听到街上那些传闻了吧?没事,你别怕!要不,今晚去我们卿月阁?”“不不不,不用了!”余一舟忙挥手,“不用的,卫大哥!”
汪固在旁打量余一舟和诸葛盼,看了会儿余一舟,再看向诸葛盼。
诸葛盼立在旁边,余光有所感,朝汪固看去,面上神情爽朗,抬手一笑:“这位先生,见过。”
汪固微笑:“有礼了,小公子看着颇有气度,出身应是名门?”
“啊!是啊!”诸葛盼眼睛大亮,上前道,“先生眼光真准,我姓诸葛,祖上是宜安诸葛氏。”
“竟然是诸葛家的!”汪固的眼睛也一亮,又抬起手来,“失礼失礼。”
“嗐,也不失礼,我现在落魄了嘛,本想来衡香求学,再论一论这赴世论学,结果半路意外连连,这诸葛姓氏,也未见得有多好使。”
“哈哈!小公子虽自称落魄,可仍清朗,足见性情之豁达!”
“哪里哪里!”
二人在这你来我往好一阵,支离从前面回来了。
汪固退出,把主场还给支离,转头便低声吩咐自己的手下,先去宁安楼好好查一查这位诸葛盼公子。
手下应声离开,汪固脸上继续笑吟吟,看回正在说话的几人。
入夜,赵唐和陶因鹤离开知语水榭回到这段时间暂住的屈府。
一回金香阁,便见汪固和他的几名学生在讨论一个人名。
确切来说,是汪固在安插人手,要将这几名学生往各个位置安插过去。
赵唐和陶因鹤便在旁听着,不出声。
待汪固的学生们都离开后,赵唐上前,脸上露出不满情绪:“汪军师!有关昨夜你偷人一支弩箭的事,我们还没好好聊呢。”
汪固整理案上散乱的纸张,笑道:“将军,我哪是偷,我这不是光明正大的拿吗?”
“光明正大?”
汪固抬起头:“那车厢上的支长乐,他不是看到了吗?”
赵唐和陶因鹤一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陶因鹤的眼睛看回汪固:“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支长乐在看,你还……偷?”
“哈哈哈哈!”汪固笑道,“此时暂先不提,来,你们看看这个人。”
他将一张纸拿出,上面写着“诸葛盼”三字。
“这不就是你刚才一直在提得人?他又是谁啊?”赵唐没什么耐心地问。
“挺有意思的一个人。”汪固拾起来,顿了顿,将今日在东平学府的见闻逐一道出。
赵唐冷笑:“这就有意思了,不就姓个诸葛吗?”
汪固笑道:“是啊,那位余一舟小兄弟,看着腼腆拘谨,绝对不是那种能不问自入,跟着人后面进来看热闹的性格。而这位诸葛盼,其人风度翩然,风清月朗,似乎还有一股傻气,可若是真君子,在别人误会余一舟时,为何不站出来提上一嘴,为余一舟解释几句?以及,真君子也做不到不问自入的。”
陶因鹤点头:“听先生这番解释,此人的确有点意思。”
赵唐道:“话虽如此,但这种性情虚伪的人街上到处都有,满大街都是,区区一个诸葛盼罢了。”
“哈哈哈,是啊,”汪固将纸收起,“两位将军不必管这些,尽情去悠闲浮生,至于这些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人,尤其还是这种忽然冒出来得新面孔,就交给我这军师去摸清底细,你们不用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