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对奕者换了一人(上)
从始至终,苏勒坦都将满清视为自己问鼎天下的最大对手,普天之下,配和自己对奕的,目前看也只有那清国的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一人。此次他之所以敢兴兵讨伐哈萨克的杨吉尔汗,主要是因为作为穿越客,知道就在这一两年内,那多尔衮就要死了。不过,对于历史是否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发生改变心里没底,出征前还是在陕西、甘肃、青海留下精兵,命甘青总督脱里小心戒备。
这一回,历史仍然按照原先的轨迹前进,不可一世的皇父摄政王、莲大可汗最忌惮的对手爱新觉罗·多尔衮死了,死得很窝囊,从马上摔下来,抹了些石膏医治,糊里糊涂地就死了。
实际上,这位皇父摄政王当年在宁锦大战时受过伤,留下暗疾。这些年,弟弟、嫂子、妻子先后得天离去,让他觉得自己受到诅咒,据说那豪格临死前一直在诅咒自己。因为担心活不久、郁郁寡欢,拼命地纵情酒色,临死前七个月还娶了朝鲜贵女。
对后事,这位枭雄并非没有准备。因为没有儿子,一直将弟弟多铎视为权力的继承人,而多铎得天去世令此前的付出和努力毁于一旦。虽然从多铎那里过继来养子多尔博,可多尔博的年龄比顺治帝还小、没有政治经验,朝堂上也缺乏有力的支持力量,一旦自己去世,养子很难撑起现有的局面。至于哥哥阿济格,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赳赳武夫,甚至数次驳回其想要成为辅政王的想法。
他不得不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一度想要修复与顺治帝之间的紧张关系,逐步“放权”给小皇帝。
顺治七年(1650年)七月因病休养,堂兄锡翰前来探望。他百感交集,抱怨自己病了这么久,皇帝也不来看望,流露出极为伤感和失望的表情。说完之后,立马觉得不妥,又告诫锡翰不要将此事告诉皇帝。然而,锡翰还是禀告了,于是顺治帝亲自来探望多尔衮。对于皇帝的到来,多尔衮感到极为惊讶,当众埋怨锡翰,又莫名其妙地将怒气发泄到鳌拜身上,将其治罪,理由竟然是:“目睹锡翰等罪状,不即执鞫”。
鳌拜冤不冤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多尔衮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多次前往喀喇城居住与狩猎,逐步“放权”给小皇帝;与原先闹僵了的同父同母兄阿济格的关系也迅速好转。
见他郁郁寡欢,阿济格劝他去古北口狩猎散心。他同意了,带来着英亲王阿济格、礼亲王满达海(代善第七子)、豫亲王多尼(多铎第二子)等人,兴冲冲去了承德喀喇和屯。正射着飞禽走兽,忽然眩晕症发作,落马摔伤膝盖,左右用石膏作了简单处理(“初,摄政王膝创,涂以凉膏”)。
受伤后本应歇息或回京医治,偏偏性格刚烈,执拗着继续围猎。恰在此时,闯出一只老虎,左右奉承,说只有皇父摄政王才配猎虎。于是强撑着射了三箭,很快便感到疼痛难忍、四肢无力,面色苍白、伏鞍不起。
左右将其抬至喀喇城内,撑了十余日后闭了眼,死前曾召兄长阿济格交代后事,说了啥,外人不知晓(“退召英王语后事,外莫得闻也”)。
人死后,两眼一闭,啥也管不着、啥也看不见。顺治七年(1650年)十二月十二日,十四岁(虚岁)的小皇帝宣布亲政,“坐殿上指挥诸臣,旁若无人”。一亲政便立刻做三件事:尊多尔衮为“懋德修道广业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庙号“成宗”、给生母布木布泰上徽号“昭圣慈寿皇太后”、起用诸王和两黄旗忠于自己的旧臣。原先被多尔衮圧得抬不起头的济尔哈朗、索尼、鳌拜等人,纷纷得到重用。
小皇帝施政手腕如此老练,大臣们都说是昭圣皇太后的功劳,皇太后扶保幼帝登基、在各种势力间周旋,手腕了得。有她在,大清国乱不了。
然而,事态的发展似乎脱离了这位皇太后的掌控。皇帝不知为何与亲叔叔多尔衮结下偌大冤仇。趁阿济格返京之时,将其活捉,八个月后赐死;刚以皇帝礼仪安葬完多尔衮,又下旨“削爵、撤庙享、罢宗室、籍财产入宫”,甚至将其扒坟掘墓、挫骨扬灰,其党羽也尽数被清除。罗什、博尔辉、冷僧机、巩阿岱、锡翰、席纳布库、刚林、祁充格等被杀,额克亲、吴拜、苏拜、拜音图等被夺官藉没。小皇帝深恨何洛会诬告并害死自己的兄长豪格,下旨将何洛会及其兄胡锡磔诛。
春天来了,北京城仁寿宫(今宁寿宫)内草木含春。
顺治帝对皇额涅很孝顺,一继位便下旨给亲娘上徽号“昭圣慈寿皇太后”,这可是大清国有史以来第一位正式的皇太后。然后又觉得皇额涅住的仁寿宫太小,的确小,也就有养性殿、乐寿堂、颐和轩、景祺阁、畅音阁、阅是楼、庆寿堂、景福宫、梵华楼、佛日楼等大大小小百余间屋子,这么小的宫殿怎够皇帝的亲娘住?下旨修葺慈宁宫供昭圣慈寿皇太后居住。工程浩大,修了数月还没有修好。
按说儿子孝顺,当娘的应该开心才是、可孛儿只斤·布木布泰(蒙语意为“瓶子”)面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作为蒙古科尔沁贝勒布和之女,她十二岁就作为和亲的贵女嫁给清太宗皇太极,如今三十八岁的年纪,在宫中经历了二十六年的腥风血雨,在皇太极、多尔衮、代善等枭雄之间纵横捭阖、游刃有余。正是因为有她这个娘在,虚岁刚刚十四的顺治帝才能坐稳江山。从某种程度上说,多尔衮死后,她才是满清的真正主人、也是接替多尔衮与苏勒坦对奕天下的奕者。
刚刚得到消息,儿子以党附多尔衮、诬改《清太祖实录》等罪名将大学士刚林、祁充格斩首籍没。一口气斩杀两名大学士,出手狠辣,真有乃父之风。只是先皇既有霹雳手段也有菩萨心肠,凡事谋定而后动、稳如泰山,而儿子却太过毛躁了些。刚以帝礼安葬完叔父,立即便扒坟掘墓、挫骨扬灰,天子行事岂能如此反复无常?如今又大肆清算多尔衮的党羽,搞得八旗人人自危。在三顺王南下广东广西、连战连捷之时,在西边的卫国威胁日盛之际,内部清洗如此激烈,难免动摇大清根基、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想到烦心事,布木布泰蹙起了眉,虽然已经三十八岁,蹙眉的动作依然风情万种。半晌,提起毛笔在一张小纸片写下四个字,吩咐贴身侍女:“苏茉儿,把这个给皇上送去”。
苏茉儿,蒙语意为“毛制的长口袋”,她是布木布泰从科尔沁草原带来的侍女,比皇太后还大一岁,出身于一个普通牧民家庭,极聪慧,通晓蒙满文字,参与过清朝开国冠服设计。闻言接过小纸片,偷偷一瞥,上面写着“惩忿戒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