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也不去管他这种是装出来的不懂还是确实不懂,只是转过头去问了李丰,“李大郎和王大郎知否?”
李丰和王两人站在旁边,看到冯永与丞相相对而坐,看似闲谈,但却在三言两语间,就此定下了国之大事,颇有举重若轻之感,心里皆是叹服。
听说兄长初出冯庄时,就给丞相献了两计,定下了大汉今日的局面,想来亦是如今日之风采吧?
听到丞相突然问向他们,两人都是一愣,然后神情变得有些羞愧。
“回丞相,实不知。”
两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诸葛亮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不怪你们,自孝武皇帝崇尊儒学以来,世人多习七经:《诗经》、《尚书》、《仪礼》、《周易》、《春秋》、《论语》、《孝经》是也。”
“这管仲之术本就与儒学不合,故少人学之也是正常。”说到这里,诸葛亮又看了一眼冯永,“自孝武皇帝到如今,已有几百年,管仲之术流传日渐稀少,世人已经多是不知。”
“盛世之时,引导世人从善,安守己身,儒学正是当用。”
“只是如今正值乱世,与春秋那时何等相似?公子小白正是用了管仲,这才成了霸主之业,所以若是想要在乱世里济世安民,管仲之术却是有大用之处的。”
同时诸葛亮心里也在想道,这小子出身山门,又自称是杂家,能学得管仲之术倒也不稀奇。
倒是李丰和王精神一振,暗想丞相这是在提点他们么?
果又听得丞相说道,“当年公子小白欲称霸中原,南方楚国乃是强国,必然会成阻碍。故管仲让齐国大肆买鹿,楚国境内捕鹿成风,甚至百姓都放下了农活,专门去捕鹿。”
“同时管仲还让大臣隰朋悄悄地在齐、楚两国的民间收购并囤积粮食。不过三年而已,楚国就有无粮之忧。”
“欲购粮却又被齐国断了通道,楚国百姓奔逃齐国者十之三四,最后齐国不战而胜之。这就便是管仲购鹿制楚的故事。”
诸葛亮拿起碗,又喝了一口茶,砸砸嘴巴,继续说道,“至于齐纨鲁缟,讲的乃是齐国与鲁国的纨与缟。此二者,皆是当时有名的织物。”
说着,诸葛亮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冯永,“管仲亦是用了同样的手法,大力提高鲁缟价格,鲁国百姓见有利可图,皆是弃耕从织。”
“才过一年,管仲又突然下令关闭关卡,不让鲁缟进入齐国。鲁国织出来的缟堆积成山,却又卖不出去,偏偏鲁国又误了一年的农时,百姓没收成,这可怎么活下去?”
“如此一来,鲁国不但要向齐国屈服,甚至连自己的织缟行业都保不住,全便宜了齐纨。”
诸葛亮对对着冯永悠悠地说道,“如今你从梁家那里大肆收购羊毛,甚至让他们连粮食都拿过来换毛布,简直比管仲还要狠啊!”
“等凉州那边都知道羊毛的好处,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收羊毛呢?听说梁家已经准备圈地养羊了,到时谁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凉州地广人稀……”
冯永无力地辩解了一句。
“那也得有心思去种才行。”
诸葛亮指了指冯永,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比人家管仲还坏。”
“曹贼当初就是因为谷贵而钱贱,为了安定民心,故这才被迫弃钱币而不用,用了好几年方才把粮价压了下去。如今你这般做法,不啻于是把凉州的人都逼着去牧羊。”
“如今北方的谷物是贱了,但羊毛贵了,凉州多羌胡,本来就是放牧出身,当羊毛比粮食值钱的时候,谁还有心思去种粮食?”
“凉州羌胡本就是半牧半耕,凉州之地的军粮,每年很大一部分都是从他们手里收上来的。如今你逼着他们全去放牧,凉州只要这样下去,哪来的粮食?”
语气有点阴森森的,让冯土鳖感到有些害怕。
“丞相,凉州没人种地,难道不可以从关中中原等地运粮过来么?”
身后的李丰有些不解地问了一句。
诸葛亮笑道,“是啊,粮食可以从别的地方运过来。但粮价肯定要比以前高了不是?那曹贼用几年才把粮价压下去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粮价一高,人心自然就要浮动,此乃庙算而胜敌。”
“到了那时,只要把在低价时收上来的粮食再出手,这一进一出,是不是就省了不少钱?哦,还有,”
说着诸葛亮又点了点冯永,满意一笑,“用凉州的羊毛织成布匹再卖给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另外出钱!”
说着又是叹气又是佩服道,“管仲当年为了制服楚国和鲁国,那可是实打实地拿出钱来,你们这位兄长啊,竟是连本钱都是对方帮出的。”
“所以我才说啊,你这小子比管仲还要坏!”
诸葛亮说着说着,又是大笑起来。
丞相这一番话,如同在李丰和王面前推开了一座全新的大门。
两人齐齐用高山止仰的目光看向冯永:兄长布局,何等深远?若不是丞相提点,只怕自己这辈子永远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节吧?
只听得李丰突然开口说道,“不止如此,兄长制八牛犁,复垦汉中,让大汉无缺粮之忧,莫不是也是这个布局中的一环?”
“对,定然没错。汉中产粮,凉州无粮,介时凉州之地岂不是可以轻易囊括入手?这与管仲不战而胜之法何等相似?”
王眼睛一亮,接口道,“前头兄长又有损南中以实汉中之策。如今实汉中则可定凉州,这当真是环环相扣,精妙之极!”
两人一唱一和,越说脸上越是激动得发红。
丞相才智绝伦,兄长布局深远,自己竟然能有幸当面看到二人指点江山,当真是幸甚,幸甚啊!
冯土鳖老脸一红,有些扭捏地说道,“丞相过奖了。”
心想我最初的最主要想法就是多赚点钱,至于给大汉的北伐铺路之类的,只是顺手而为之,能成就成,不成就罢,丞相,你相信吗?
然后他看到诸葛亮微微眯起的桃花眼,再看看李丰和王崇拜的眼神。
好吧,我知道你们不信。
想到这里,冯土鳖又涎着脸说道,“丞相,你看,我为党……朝廷立过功,后头还会继续立功的。如今又和那梁四已经谈好了,你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了?”
“放你出闹事?”诸葛亮脸上再次露出似笑非笑地神情看着冯永,“关在这里都不老实,还想着出去?”
“丞相,只是打砸了一家女闾而已,我赔也赔了,怎么说不老实呢?”
冯永叫屈道。
“一个自称没学过管仲之术的人,却能把管仲之术用得游刃有余,这也叫老实?还有,如今锦城消息满天飞,皆说你欲娶关家女。”
这话没错啊,我确实是要娶关姬。
“还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你是被小人所害,构陷入狱。”
这就有点过份了……
冯永瞟了一眼诸葛老妖,心想这很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于是冯永干笑一声,“丞相,这只是市井流言,当不得真。”
“这可不是市井流言。”
诸葛亮喝了一口茶,“这可是你那个兴汉会传出来的。”
冯永脸色一僵。
“如今你那个兴汉会可不得了啊,在锦城里到处逢人就说,会首兄长的真正佳人乃是关家娘子,你们乃是天作之合云云。”
“这传言之盛,如同炽火焚帛,让人听来,若是不让你与关家娘子成亲,只怕就是天理不容,罪不容诛啊!”
冯土鳖脸色苍白。
这特么的幸好是在大汉啊!
这特么的幸好是遇到了诸葛老妖啊!
这特么的幸好老子为党……朝廷立过功啊!
要是到了某个清风不识字的朝代,这不得诛九族?
“丞相,这是误会啊,我可没干过这样的事。”
冯永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突然感觉好像火炉烧得太旺了,有点热。
大汉丞相呵呵一笑,笑而不语。
我本以为这个二哈经历了战场,会成熟一点,看来是我太天真。
也是,不搞事的二哈,那能叫二哈?
幸好自己这个时候是在牢中,不然在这种敏感时候,真要被阿斗认为是自己指使的,浑身上下都是嘴都说不清。
到时候被阿斗记在小本本上……算了,其实也没什么。
阿斗是个老实孩子,没那么小心眼。
就是皇后误会了怎么办?
皇后可不是一个善茬。
“那我还是在牢里呆够一个月吧。”
冯永决定苟一下。
“过了元旦,就是大朝会。到时候要为南征将士论功行赏。”诸葛亮瞟了一眼准备缩头的冯永,“越太守的位置最迟在那个时候就要定下来了,大汉可没让一郡太守在牢里上任的道理。”
冯永:……
啥意思?准备要漂没我的功劳?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汉丞相!
冯土鳖可怜巴巴地看着诸葛亮,越那里有一大块平原呢,正是牧马的好地方,冯永怎么可能放弃?
“故我想孟琰迁越太守。”
诸葛亮很明显已经有了打算,却是没去管冯永的眼神。
“孟琰他不是朱提郡太守么?”
冯永听到这话,心里一动。
“朱提郡我欲让南中的王将军去上任。”
王将军?王平?
冯永用询问的眼睛看了一眼诸葛亮。
“南中都督府荡寇将军王平,忠于职守,素有战功,如今任南中五部都尉,领南中各部夷兵,让他镇守朱提郡,想来应该可以。”
“王将军……”冯永犹豫了一下,“领兵倒是有方。只是朱提郡民风多习儒学,王将军去那里当太守,合适吗?”
朱提郡学儒学成风,王平认字却不超过十个,诸葛老妖难道就没有考虑到这一层?
“所以我欲让李大郎任朱提郡郡丞。李都督在益州久有盛名,如今又镇守永安有功,可荫其子。再加上李大郎本人才学颇高,若是任朱提郡郡丞,正好合适。”
冯永听到这个话,抬头看了一眼李丰。
李丰对他腼腆一笑。
冯永对他报以微微一笑,心里却在想道,李严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和诸葛老妖闹翻吧?诸葛老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安抚李严?
“越郡太守在大元旦过后就要定下来,不过长史倒是可以缓一缓。”诸葛亮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冯永。
大汉有戍边任务的郡,太守的辅官为长史,无戍边的郡,则是郡丞。
朱提郡一向安定,又久受儒学熏染,故可以看成是内郡,所以设郡丞。
而越郡已经乃是夷乱最严重的地区,辅官设长史才合适。
只是听这意思,诸葛老妖撸了我的太守之位,打算把我贬为长史?
果然,只听得诸葛亮又说道,“等明年开春,太守孟琰会带夷兵先行进入越。我欲任你为长史,到时你可做好准备再带人过去。”
那老子当这个长史有甚卵意思?
还不如去南乡县当土皇帝?
冯土鳖心头有些不爽。
诸葛亮看到他这副模样,“啧”了一声,“边郡长史权重,你到了那里,须要好好做事,再闹出什么问题,我轻饶你不得。”
冯永听到这里,突然猛地醒悟过来。
在边郡之地,若是太守并非汉人,那么长史才是郡里的实际掌权者。
因为胡夷人当太守只是用来安抚当地胡夷的名义手段。
想通这一节,冯永又想起孟琰本是朱提郡太守,如今被调任,只怕也是因为自己。
因为自己给诸葛老妖说了朱提郡有铜矿啊!
所以孟琰这个蛮夷怎么可能还能安稳坐在这个朱提郡的太守位置上?
王训是自己的兄弟,王平又是王训的大人,他把孟琰挤到越郡去当太守,自己肯定不能把这笔帐算到王平头上。
而诸葛老妖又把李丰带过来让自己认识,同时又跟自己说李丰是朱提郡的郡丞,未必没有通过自己,让王平和李丰好好相处,共同搞好朱提郡铜矿的意思。
而自己虽然丢了太守之位,但长史同样可以实权在握。
同时自己在名义上被处罚了,诸葛老妖在达到向宫里警告目的的同时,甚至还会让阿斗和皇后因为此事而对自己有所内疚。
毕竟太守之位没了啊!长史再是实权,那也没太守好听不是?
至于孟琰……那就是被诸葛老妖当作擦桌子的抹布,新降之人,还能当上太守,大汉已经够宽厚了。
想通了这些关节,冯永看向诸葛老妖的目光充满了惊悚。
妈的,这种人太恐怖了,简直要把所有东西都算到极致。
“五子连线,你输了。”
大汉丞相不管冯土鳖的眼神,淡然地落下一子,悠然道。
冯永看向棋盘,心里在嘀咕,我是不是没说玩五子棋要禁双三?
这不合规矩!
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