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诏安!一定要诏安!
在金子面前,没有人能够说不!
至少镇南义军中的大部分豪杰头领都不能。
就算有少数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之士,却也被兄弟情谊所牵带,无法拒绝杀往鬼方拯救被掳走的妇人的义行。
所以,镇南义军的头领们几乎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彻底统一了思想认知。当然,他们有志一同的将“抢金子”这个口号暂时掩藏了。
于是乎,伐鬼方,救嫂嫂!
就成了义军们对外宣传的统一口径。
不过现在摆在镇南义军面前的最大问题是,他们想要前往联通鬼方国的岐山门户并不容易,或者应该说非常之难。
岐山位于西北秦凤路的凤翔府,是六盘山东延支脉千山余脉,距离洪州仅直线距离就有两千余里,沿途需过得长江、黄河两大江河,更有无数山川河流为之塞途。
单单地理上的难处倒还罢了。
关键是,当前大宋最能打的军队亦在秦凤路及其再往西的几个府路,锐不可当的大宋西北军团,绝非他等近乎乌合之众的义军所能对抗的。
所以,义军这几万大军前往岐山,想要一路打过去那绝对是不现实的。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以大宋官方客军的身份被调遣往秦凤路。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必须要先获得大宋官军的身份。
如此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就是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就是诏安。
义军们想要被诏安,说难倒也不难,说容易但也并不容易。
这里面却有几个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
第一,义军们必须要表现出足够强横的实力,让朝廷和官军明白,直接剿灭他们并不合算。
说来还得感谢何执中,这位平南大帅几乎将江南各地的机动兵力都给义军送了人头,直将义军的战力给养了起来。
如果想要靠武力平定镇南义军,除非是从西北调大兵,亦或者朝廷能派出一个真正的帅才,否则只靠些平庸之辈和地方之军,怕是难如登天,甚至有可能导致江南数路彻底糜烂。
而这却是大宋朝廷无法承受的代价,江南赋税于大宋之重要,可谓天下其半也。
而这正是镇南义军有资格被大宋诏安的最重要客观条件。
诏安的第二个前提条件,则是义军必须有能在朝廷中发声的人脉,有足够分量的重臣愿意为他们出头作保。
就这一点而言,王焕、杨温倒也有些个门路,但并不是很稳妥。
至于第三个条件,则是朝廷有需求,需要诏安一支额外的军事力量在某处用兵,当然这一点倒并不是很绝对。
就在一众头领商议着该如何获取朝廷的诏安时,二狗却自往南方寻访族侄陈从善。
二狗往见陈从善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帮忙送去张如春的书信和信物。
而此时陈从善已然是南雄州的代统制,统帅着南雄、南安等四个州府的八千战兵,驻扎于吉州的万安县,以应对镇南义军对岭南岭北诸州府的压制。
当然,陈从善并不是唯一一个在江南战场上出挑的将领,另一支兵马正是由刘仲武所率领的本部兵马为骨干,江南本地战兵为羽翼的六千大军,屯兵庐陵。
刘仲武可谓是宋军将领当中“知耻而后勇”的典范,当日云洲滩惨败,刘仲武几乎将来自长江以北的平叛宋军主力葬送亦尽,只有他的本部兵马勉强得以保全。
如此丧师败绩之将,按大宋律本该论罪处死,但是很多时候,律法这玩意儿总是需要因人而异的。
论身份,刘仲武是个有来历的,背景深厚。
论实力和地位,刘仲武手握一支两千多人的西北本部精锐,且是当前江南地区最靠谱能战的猛将,杀了他只会让贼军笑掉大牙。
毕竟能率领残部从云洲滩那等绝地“冲杀”出来的悍将,没有死在贼军的手里,却被朝廷自个儿处死了,怎么想都有点让人觉得不合适。
至少平南大帅何执中绝不会干这种自毁城墙的蠢事。
所以他虽然吩咐监军使对刘仲武论罪,却也并未剥夺其兵权,而是让他戴罪立功。
而刘仲武却也不负何执中所托,他在统合了数千本地战兵,又补充了军械粮草之后,便自挥军北上,一路连克万安,龙泉,太和等数县,而后在永和镇大破贼兵一部,斩贼人头领三人,兵丁数千。
最后刘仲武更是出奇兵攻破吉州首府庐陵,击败贼军大将荆忠。
若非贼军猛将张开率贼军精锐来援,将刘仲武所部暂时逼退,刘仲武甚至有可能一路杀穿吉州,攻入临江军境内,然后直逼贼军本部大营。
如今贼军猛将张开屯驻清江府,扼守着镇南义军的南路,将南来的宋军隔绝于洪州之外。
实际上庐陵与清江府之间隔着吉水、峡江、新干等府县。
刘仲武已经展现出了自己的能力和价值,不敢过于进逼,以免被义军突袭,尤其是张开那厮不但武艺高强,用兵更是别具一格,能攻善守,尤其惯会突袭。
刘仲武对张开的来历也已然了解了些,他很是纳闷,何执中的那些个学生到底是怎么昏了头,才把这样的名将种子给逼反的。
别看镇南义军的头领有几十位,其中更不乏王焕、杨温、韩存保这般的将门或名门子弟,但是在刘仲武看来,其中真有名将之天赋的人物也就张开一个。
也正是出于对张开的忌惮,刘仲武却才与对方拉开了至少三县府之地,遥遥对峙。
而双方之间的府县就成了一个较为致命的陷阱。
早先何执中有些不明白刘仲武为何要在庐陵裹足不前,他便派遣自家学生兵出永丰,进占吉水,结果那几个进士出身的书生自恃高傲,认为贼军不堪一击,却拥兵一路北进,又连下峡江、新干两县。
直到他等兵过百丈山,却被张开率伏兵从高处一波平推,乱军中何执中的学生死了俩,被俘了三个。
然后张开又一路反推到了吉州的吉水,与闻询赶来的刘仲武对峙于城下。
你以为这就完了?
其实不是。
是时,梅展与好友王文德、项元镇等三人率领本部精兵万人,自吉州的永新秘密出兵,出其不意的袭占了太和县,其中王文德一部抢攻万安县时,却被刚刚抵达万安的陈从善率部击退。
随后陈从善率精兵兵数千顺赣江而下,突袭太和县。
这时候,梅展正好率大部兵马北上庐陵,意图攻刘仲武后路,接应张开。
再加上南下万安县的王文德意外失利,来不及回防,导致守御太和县的项元镇措手不及之下,被陈从善突袭活捉。
而此时来自荆湖南路的宋军从茶陵而来,攻占了梅展所部的后路永新县,由此梅展所部军心震荡,一万精锐溃散大半,只剩下三四千人,别说接应张开了,能保证自己不被刘仲武和尾随而来的陈从善围歼就不错了。
但这个时候张开却在战场上开了无双,几乎将刘仲武所部重创,逼得刘仲武不得不让开道路,放梅展残部北归。
最终宋军与义军在吉水城下打了一场烂仗,双方算是两败俱伤。
不过刘仲武却与抵达战场的陈从善商议之后,却用项元镇秘密换回了何执中被俘虏的三个学生。
由此陈从善算是名声鹊起,成为了宋军中公认的一员骁将。
本来在何执中的设想中,以陈从善的能为,理应被调派往抚州的临川充当方面之将,负责统领一路兵马围攻洪州。
而刘仲武因为戴罪之身,当不得此责。
奈何陈从善是有后台的,因他被曾肇说服坚定了立场,算是彻底投入了曾氏的怀抱。
前面说过,曾肇是曾布弟弟,而曾布则是当朝宰相,与何执中乃是竞争对手。
而且曾氏老家便在与抚州相邻的建昌军的南丰县,其家族在本地的势力极大。
何执中想要调动陈从善,却得先问一下曾氏答应不答应。
曾肇当然不想让陈从善成为何执中建功立业的卒子,故而在些个不为人所知的暗中博弈之后,陈从善便成为了驻守万安县的权(代)统制官,充当刘仲武部的后援。
何执中的想法是,既然你曾氏陈家子不为我所用,那你也别想着再立功勋给曾氏增光添彩,且在后方待着吧。
当然,不论是何执中亦或者其它明眼人都很明白,这场剿灭叛贼的战争有点打不下去了,除非新君和朝中重臣们能豁出勇气,冒着弃西北战场于不顾,再把整个江南打烂的代价,调西北边军南下平叛。
就好似未来方腊在江南起义时那般。
但是方腊起义那会儿,却是方腊自己作死,那啥尚未成功,就急不可耐的登基称帝,却不知这是在逼着大宋君臣将本欲北上抢夺燕云之地的西军调来江南平叛。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句话不仅仅是朱洪武逆夺天下的秘诀,更是历代造反者成事的不二法门,包括未来也是如此。
好在王焕等人脑子没出问题,不曾犯下些忌讳。
而登基不久的赵官家也不是个有雄才的,朝中的官员们更担负不起糜乱江南,毁弃西北的责任。
于是乎,诏安贼军就成了所有有脑子的朝臣一致认同的共识性策略。
问题的关键是,由谁去与贼军谈判,以何种待遇诏安贼军,又由谁得享诏安的功劳?
本来嘛,何执中身为平南帅臣,亲临江南一线,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个。
奈何他在江南干的业绩有点不尽如人意,贼军之所以做大,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何执中用人不当,处事不明所造成。
看看贼军的主力,其中大部分都是原本调来江南平叛的北方军将,甚至连贼军的大首领都是原洛阳守备兵马都监,名将王韶之孙王焕。
伱要说王焕不忠于大宋,那绝对不可能!
王韶一代名将,军中故旧甚多。王焕致富王厚如今正在西北边疆,与西夏人杀的昏天黑地。
王焕自己也是从西北疆场上拼死冲杀,立功无数的猛将,他本该拥有更高的名位的。
只这厮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因故选得个洛阳守备职,与些个教司坊女儿柔情蜜意,风流之名人所共知。
而王焕反叛的因由,却也被人宣扬的尽人皆知,包括东京城里都广为流传。
直娘贼!你何执中的学生仗着出身背景与王焕那情种抢女人,那厮不造反才怪了去了!
再让你何执中去负责诏安王焕,人家王焕又不傻,他能不担心你趁机挟私报复?
只怕到时候不但诏安不成,整个江南局势却要彻底糜烂啊!
歇歇吧!何大帅!
当然,何执中也是心中颇有不忿的。
直娘贼!都是些个朽木之才误我!却把好好的大局毁弃于一旦!
何某人也是有才略的,这次要是不能在诏安上扳回一局,只怕未来休想能再进一步,坐得那宰执的位置。
当然,在诏安一事上真正有资格拔得头筹的,自然是曾氏兄弟。
其中曾布以宰相的身份坐镇京师朝堂,而曾肇又是南雄知州,此时更是兼任南安军经略使,麾下大将陈从善颇有战功,如此朝堂、地方、军中三位一体,可谓势力重矣。
当然想要开启诏安谈判并不容易,双方不可能摆明了车马谈条件,需得借助中间人秘密交换意见,然后达成共识。
这需要一个官方和镇南义军都认可的中间桥梁。
本来陈从善颇有担当这一中间人的资格,他与杨温有恩义,又是半个曾氏门生,只是吉州一战他打得太好了,曾肇有点舍不得让他去冒险。
如果按照本来的时间线走,不久之后陈从善终究还是担负起了这个中间人的职责,顺利将王焕等人诏安,此后,大宋多了十个节度使,而陈从善也多凭此功简在帝心,未来终进位太尉一职。
但是这个时候二狗却出现了。
当他站在陈从善的面前,表露了自己的身份,并将张如春的信件和信物奉上之后,陈从善只有种天雷轰顶的眩晕感觉。
当然,陈从善还是一直念着张如春的,虽然近些时日,曾氏却有将一位曾家女郎嫁与他为妻的打算,而陈从善并未直言拒绝。
这倒还罢了,关键是二狗的身份。
陈从善祖父陈同义在去世前,曾经专门与他嘱咐过要与陈老汉一脉保持关系,甚至半隐晦的向他透露了些陈老汉的独特身份。
而陈从善在顶门立户之后,多曾拜访留居京师的陈老汉,且执礼甚恭。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陈老汉虽然不曾对陈从善多有辞色,却也曾与他嘱道:“但碰到些劫难之事,可前往相州寻陈二狗求助!或能解脱一二。”
当时陈从善只以为陈老汉是在说些客套话,谁曾想,这兜兜转转的,二狗阿叔竟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还带着被掳走的妻子的亲笔信和随身饰物。
直娘贼!早知道三年前就该寻二狗叔求助的!不然何至于蹉跎到今日才闻得妻子的些许音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