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府按察司吴正国大人此时却毫不在意,他好像对这个冷场之事早有预料……他左顾右盼,期待着有人能先发言……但每个人都好似坐定一样……无人说话。
广州按察司的吴正国大人心中冷冷一笑……同僚的态度算个甚?此时又是不同以往……如此乱局之下……何必顾及?再说,他们心中本来就没有皇上了……
前不久,广州按察司吴正国大人曾经声言道:“如今这广州已经是城高炮利,更有那火铳队大展雄威……然而,我等可否想到过皇上?
那肇庆之城上只有小炮数门,我等可否将多余的火炮运送到肇庆,以安君心?”
他提出这个建议后……立刻秉笔直接上奏皇上。
永历帝回书言道:“广州,广东之要也,不敢轻视,必以此城为重……但若确有多余的火炮……可运送肇庆。但此事由群臣共议,以求良方……”
“多余”的火炮?!众人心中大恨……此时湖南、江西已经重归满虏之手,粤北雄关,朝不保夕……原本商议北援之计时,大家都不同意……只要保住广州巨城不失,肇庆就必定安然无妨……北援,一旦发生平原遭遇战……没有了高城作为倚仗,万般不测顿生……危矣!
于是,死守广州,以待疲敌,这早已经成为定策……
可是这个按察司吴正国大人,为了取巧圣上……竟然能提出把前方的火炮送往后方的建议……这是何道理?
火炮,军中重器,岂有多余这一说……但他一句“以安君心”,又让众人无语……君心安则天下安,这又是一个大道理,但诸多漏洞,大家谁也不想抢先去说……
吴正国大人只得亲自出马,他来广州府毕竟时日不多,所有心腹,还都上不了台面……
“各位大人,圣上让我等商议,甚是圣明……这广州城头早已是重炮如林,宵小之辈,早已不敢窥视……我吴某人的家眷也在广州城内,焉能不知安危?然而,我吴某人认为,此时机正是板荡见忠臣之际,一切以圣上为重!调拨些许重炮……伤不了我广州根基……”
说完话他四处看了看,无人应答。
他挺直了身子,得意地说道:“如此说来,大家是默认我吴某人了?”
总督杜允和清了清嗓子……不出面是不行了……再说下去,都能把火铳队调回去……广州城防又是多了变数……
两广总督杜允和正色道:“吴正国大人的一片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可为我等人臣之楷模……如今圣上正欲修整寺庙……”
广州巡府孙大年闻弦知雅意……当时眼睛就一亮,连忙说道:“是啊,这为大明祈福之事……重修庆云寺之事相当重要……”
然后他直接看了看广州布政司王仁王大人,用眼睛说道:“该你说了……”
广州布政司王仁王大人当时也用眼睛回答说道:“我明白杜总督的意思了……一会儿,你还要敲边鼓啊……”
广州巡府孙大年当时用眼睛回答说道:“你我相为一体,当然如此,你先上吧……我押后!”
广州布政司王仁王大人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下,全场顿时有了生机,若干人等都把目光投到了王仁王大人身上。
只见他说道:“这为大明祈福之事,乃当今之大事……庆云寺,不可不重新修整,事关国运,兹事重大……如此之时不可擅动凶器,以防冲了祈福之运,兵者,大凶之物也……如此时机,我等却要输运火炮……我王某人以为不妥……”
还没等吴正国回话,广州巡府孙大年啪地把手中折扇放到桌面,赞道:“此言是极……佛家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如何解释凶徒赵成栋在我等危难之时,却又真心投靠?又有那汉唐集团主动上前输送我等军中重器!?自是上天有回护我大明……”
“然也,然也!”
大厅里的众人等忽的全都活跃起来,全是一片认可之声……吴正国心中一时茫然,心道,我圣明的皇上啊,你没事上什么庙呢?!他一时间嘿然无语。
会后,大家一一散去,孙大年和王仁却悄然留下。
真正的大事从不会在众人面前提起,在众人面前提起的全不是大事。
或者说,众人能商议的全是小事,极少数人商议的才是大事。
在两广总督杜允和的书房中,孙大年和王仁一一看了信笺。
广州巡府孙大年说道:“唏,那些化外之人竟然能取得如此成就……总督大人可是想在将来引以为澳援?”
两广总督杜允和微笑不语,慢慢捋着自己的长髯……
广州布政司王仁说道:“大人自有规划,可否先告之下官,也好定夺……”
两广总督杜允和轻声言道:“台湾总兵如何?!”
广州巡府孙大年急急说道:“切切不可!!”
广州布政司王仁急急说道:“万万不能!!”
明初,镇守边区的统兵官有总兵和副总兵,无定员。总兵官本为差遣的名称,无品级,遇有战事,总兵佩将印出战,事毕缴还,后渐成常驻武官。
总兵官之下,还设有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这游击之下还有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等。
两广总督杜允和仍是微笑不语,期待着两名地方高官的建议。
广州巡府孙大年想了想说:“招抚化外之人当参照旧例……当初,郑芝龙势大,战船数千,可战者二十余万……也不过授游击职位,他不是也欣然接受了吗?”
广州布政司王仁也补充说道:“冒冒然授与化外之人如此重位,怕生起他们的轻视之心……”
两广总督杜允和非常满意这二位的分析……他刚才的建议只不过是抛砖引玉。
他点头说道:“想必授与游击职位定能让那五位首领……他们自称董事的人欣喜万分了……”
广州巡府孙大年说道:“那大头领自称董事长……不授与游击面上不好看……至于其他四人嘛……”
“还可择一人以授同职。”广州布政司王仁想都不想,张口说道,“其他三者,坐营官、守备之位就可以了……”
两广总督杜允和更加满意了,这与自己事先想的一模一样。
他说道:“我听说他们五人中有一个董事是广东之人,就授他游击吧,在官职上让他与那个什么董事长相同地位,其余三者随便安排……让他们心中略生些嫌细即可……到时不要成了一盘散沙。”
广州布政司王仁又补充了一句:“前者,我们罚没了他们的货物,还是再给他们一些补偿也好……方显我等大度。”
广州巡府孙大年毫不在意地说:“胡乱寻些官伎……还有那城外的流民给他们便可以了……上次他们带走了那些流民后,这广州城内安稳了许多,真是好事一桩,这一阵子,又来了许多流民……我回去后就着人办理……台湾之事,定可以一纸招抚。”
两广总督杜允和忽然又有了伤感,说道:“这流民岂不也是我大明子民?!我等为父母官者,不能使他们安居乐业……却让他们流离失所,这又要把他们送到化外不测之地……罪矣!”
广州巡府孙大年和广州布政司王仁也连忙露出悲伤之色,连忙告辞,可不敢打扰了总督大人的伤感。
中秋节刚过不久,澳门还依稀有一些节日的气氛。
自从台湾出现了汉唐集团后,那些将自己的商行搬到澳门的明商们比较高兴,他们不仅又多了一处可以贸易的地方,现在海上行船还安全了很多,再也不怕红毛蕃海盗们的抢劫了。
他们除了不太要茶叶、丝绸、瓷器之物外,好像其他的货物都可以卖上好价钱。再说茶叶、丝绸、瓷器之物,在澳门本来也不愁卖,这三者主要都是送往印度的果阿。
过去,往往要等半年才能出海一次……现在,一个月便可以出海一次了,哪怕是用货物换回木材、木炭都是有赚头……关键是还不影响其他生意。
本钱小的明商还可以送人挣运送钱。
澳门议事厅议事长德阿隆与总督瓦斯基一开始时,整天忧心忡忡,外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打压,内有明人移民的人口压力,那时澳门这个弹丸之地竟有四万人口了,明人移民的比例高得吓人,已经超过了百分之九十多……好在明人老实听从命令,好在还有一些明人只是路过暂时安歇,将来要去东南亚谋生,但这压力的危机还是存在的。
当他们两个听说有一个类明人的海盗组织强占了热兰遮城后,不仅做生意还接受移民……便立刻船只向台湾输送移民。
于是。议事厅出一部分钱,那些明人移民自己再出一笔钱,这样,输送行为便有利可图了……
后来,澳门议事厅又得到消息……整个巴达维亚百分之八十的军事力量都被那个自称汉唐集团的组织歼灭了,俘虏都被抓到了台湾北部地区开采矿产。
在议事会会场里,当议事长德阿隆正式宣布这件事后,全场一片哗然。
第二百二十九章 想要利用汉唐集团
澳门议事长德阿隆宣布完机密文件后,那些议员们一下子都呆住了。
他们没有人去怀疑那份文件的真实性,这一定是通过最可靠的渠道得到的。是什么渠道?那是一个机密。
他们全部都是商人,随便哪一个都知道海战的情况……可那份文件里有关海战的内容,可不是在他们能理解了的海面战争范畴中。
真的,从来没有一次海战能把对方的战船全部都捕获,而且那些战船基本还全都完好……这就是神迹一样的存在!
更让人惋惜的是,他们不知道战船,哪怕是荷兰式盖伦船的价值吗?竟然可以用来运送煤炭……这投入和产出就太可笑了。
事实上,大家早都听过各种传闻……但是,等到如此真实而详实的资料来印证那些传闻后,都惊呆了……当年荷兰人联合英国人攻打澳门时,也不过这些人,但他们还是在澳门登陆了……要不是靠着明政府的人海战术……说不定他们就把澳门占了。
这是个新形势新局面……我们澳门可以做点什么?我们个人可以做点什么?如何从中得利?
刚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商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了。
尤其是听到报告中专门提到的甘蔗生长状况,而且产量一定远比去年还多……所有的商人眼睛都红了……糖是最好的压舱货,而且走到哪里都是好卖。在欧洲,它就相当于黄金一样的可爱……在某种程度上说,它可能比丝绸更抢手,更容易一次性出手。
澳门的商人们早都眼馋死荷兰人的蔗糖生意了,虽然商人无国界……但是却有暴力垄断这一种说法。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荷兰人大挣其钱,而自己却一直插不上手,心里只能白白地诅咒他们!
……现在也许是机会来了。
他们在议论中发现,他们的生意和那个所谓汉唐集团的生意一点也不发生冲突……甚至可以达到共赢的程度。
他们要棉花、要棉布、要麻布、要橄榄油,甚至生铁也要。
这些印度的果阿都有啊……不过煤炭就算了,那不够成本的。
看着众多商人热烈讨论的场面,德阿隆议事长和总督瓦斯基对视了一眼,两人小声谈论起来了。
那些商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们汉唐集团的一样东西……水泥!
从那报告中可以看出来,那东西会让炮台更坚固,工事更坚固。
但那些商人们只在乎他们的糖,还有粮食,还有食盐,或者各种奇怪的东西。他们只想着自己交了税后,这澳门就天然有责任保护他们……一点点也不在乎澳门的防卫。当然这种想法无可厚非。
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那汉唐集团用他们的大铁船进攻澳门,我们如何抵挡?没有了荷兰海盗和垄断,他们高兴,可是他们好像都忘了,能消灭掉荷兰海盗的人是不是会比荷兰海盗更厉害?!
当议会散会后,德阿隆议会长和瓦斯基总督私下里开始商议了。
一定要抢在西班人的前面和他们汉唐集团的人达成合作关系,可以派出一名高级职员亲自去。
两个人对合作的前景都表示了乐观的态度,原因很简单……双方互补不说,从他们汉唐集团的几十次贸易看,他们非常遵守契约,这一点才是关键。
议事长德阿隆说:“我们和他们的利益不冲突……最重要的是,他们真的公平做生意……不需要贿赂。这虽然比和过去的明政府比,增加了我们经商的难度,嗯,我好像要和别人竞争才行,但至少这才是贸易的真正核心。”
总督瓦斯基说道:“他们行政、军事的运行体系好像比我们更流畅……感谢您和前任安排的间谍人员,这次他们帮上了大忙!”
议事长德阿隆笑笑说:“我们远离祖国,我们是弱者,所以我们一定要更了解所有的对手,任何自大都是我们的死神……所以我们不仅需要耶稣会的帮助,连平常的人物都会是我们的帮手……我们会在这里存在很久的,这正是因为我们表面上的弱小,自大?让明政府去自大吧!
至于说到他们的运行体系,我目前只想说,他们汉唐集团是一个各项工作都很完备的公司……我们只有能在深入了解后才能搞清楚。”
总督瓦斯基想了想说道:“他们拥有强大到让人无法想象到的实力,但是在做生意时,却是非常的公平……没有让人恶心的荷兰人那样霸道,也没有自大的西班人那样无理……从报告的描述中,我看出他们的外貌很是类似明人,但行为却差得太远,他们到底是谁?真是从南极洲大城来的?那里还会来人吗……”
议事长德阿隆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害怕……”
“害怕?!他们的人毕竟很少吧?!这说明从南极洲大城来这里相当不容易。他们所谓的公平,也只不过是想吸引商人去做生意吧……”
瓦斯基总督笑了,随意的说道。
德阿隆议事长心里一阵厌烦,但又强行压住了。啊,这个让人可怜又可恨的兵头,他的眼光都比不上娘们。
德阿隆议事长慢慢说道:“上帝拥有绝对的力量!”
瓦斯基总督连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正是如此。”
德阿隆议事长接着说道:“只有他才可以给别人公平公正的待遇……”
“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