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马六甲的小酒吧里,再也看不到那些没有工作的人渣子在醉熏熏地叫骂了……清静了许多……还有几个英国商人在角落里商议着什么。
托纳.费尔南德思和他的同事们要了几杯朗姆酒,几个人心事重重地坐了下来。
一个同事说:“托纳.费尔南德思,我猜马尔绶总督要派你去和那帮汉唐集团的人谈判……你和阿拉伯人、摩尔人、印度人都谈判过,我相信这些都给马尔绶总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一个同事说:“上帝保佑,他们至少还是文明人,哪怕像是明商们一样也不错……他们至少不杀俘虏!”
托纳.费尔南德思苦笑了,他说:“能让商务人员、行政人员去做人渣才做的苦力,他们要么是极其缺人,要么是他们不懂得尊重身份……听说他们的面容像明人,发式倒是像英国的圆头党,甚至比他们还要短……上帝才知道他们是一群什么人,我更听不懂他们拥有的那些奇怪的东西,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于是大家开始议论起那些奇怪的东西来了。
一路无话。当他们到了巴达维亚之后,发现这里好像要成为军事要塞一样,人人都是精神紧张。
看来,一切传言都是真的。
马尔绶总督亲自接见了托纳.费尔南德思。
几年前,托纳.费尔南德思在一次会议上见过马尔绶总督,那时他精神饱满,意气风发,可仅仅几年没有见面……他现在苍老了很多,脸色发灰,眼圈发黑……
马尔绶总督低声说:“托纳.费尔南德思,我在商务日记中看到过你和各种低等级文明谈判的成就……我很欣赏你,我希望你能去和他们谈判……”
“谈判的底线是什么?”
“拖住他们,我们至少需要两年的时间……现在只有好望角那里还有一支支援队正在往这里赶,能动弹的人我都想办法让他们拿起武器了,连最令人恶心的人渣我都雇佣了……甚至把明人都招进军队里了。”
“那么您肯定阿姆斯特丹总部会派来支援?”
马尔绶总督沉重地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一定会审判我,并派人来接替我,那至少需要两年……”
托纳.费尔南德思看到马尔绶总督的眼睛里是一片死寂。
“他们有前来攻打巴达维亚的征兆吗?”
马尔绶总督痛苦地叹了一口气:“托纳.费尔南德思,你不知道,这里有一段时期是我们最虚弱的时候,一千个明人或土人,就算他们拿着刀和棍子,也能把我们这里的人都杀死,把我们的财产和女人都抢走……幸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再也不想把安全交给对手去掌握……”
“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马尔绶总督缓慢地翻开圣经,把里面夹着的一份名单抽了出来,递给了托纳.费尔南德思。
“这是一些高级商务人员的名单,他们在此地的家属想要出一些赎金,赎回他们,带他们回来也有助于我们了解更多的实情……但愿下一任别犯我的错误了……完成这项任务,你必会得到更高的职位,因为那是你通过才华得到的。”
托纳.费尔南德思苦笑着说:“我在这一路上得到的消息,还有在这几天休息时得到的消息,都让我感到困惑,我无法理解他们,他们实力如此强大,却又能在这么多年悄然无声……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工作没有了信心。”
“他们只能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们幸好不像摩尔人那样喜欢吊死俘虏,去吧,做你最好的就行了,除了那些家属的赎金外,我把我自己的财产拿出大部分来,折合成黄金让你带走,你会得到我亲自签署的文件,来证明你的身份,你可以任意贿赂,最好也把迪克武官赎回来,他家里的人就算知道了他被俘,也出不起赎金。”
“我们这次损失巨大……”
马尔绶总督勉强挤出个微笑,说:“没关系,只要我们拖上两年时间……等到好望角的那支支援队到了后,我会把那些明人移民的税再加一些。”
“马尔绶总督,这是个好主意。我们还可以把马六甲的税提高一些……”
“所以我们需要两年时间。你可以搭苏家的商船去,他们是我们的朋友,上次就是他们在第一时间内通知我们结果的,你可以信任他们。”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苏家的商船是典型的东方硬式帆船,在十一月份也能逆着风前行。这一路上,托纳.费尔南德思很快就和苏家的二儿子关系亲密了。
有一种人先天就擅长与人沟通……苏家的二儿子告诉托纳.费尔南德思有关台湾的很多事情。
尽管托纳.费尔南德思早就去过热兰遮城了,但是苏家的二儿子每一次提到那里的情况时,托纳.费尔南德思就瞪着蓝色的眼睛说道:“上帝啊,那是真的?”而这句话让苏家的二儿子更有谈下去的兴头了。
苏家上次想做内应的计划失败后,眼见着红毛蕃惨败,他们连货款都没有敢要,扬帆就跑回巴达维亚报信了。
后来又见到陆续有明商去台湾做生意,便换了上次去的船和人员,也加入进去做贸易,还不错,利润挺大。
这一次前去,苏家就准备在那里也开一家贸易站,毕竟明大陆上战乱一直不息,也总不能购买明商们的二手货物……直接在台湾建一家商铺,可以就近收购明大陆上的货物……那个台湾热兰遮市场现在越扩建越大了,头一批建商铺的商家都挣到了银两。
台湾热兰遮海关的税收也一直很稳定,又没有什么像别的地方那样的敲诈勒索的事情,治安也不错,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大家都平等地做生意。
托纳.费尔南德思听到苏家二儿子说那里的工作人员不接受贿赂时,心里更是一沉,他对自己的任务更加没有信心了。
苏家的商船现在对这条航线是轻车熟路。
他们很快就到了热兰遮港口……
我的上帝啊,这是真的吗?!托纳.费尔南德思这次是真心真意的在心里喊出这一句话。
他看见一条小船,上面红旗飘飘,还在不停地冒着浓浓的黑烟,正在以他不能理解的高速向着苏家的商船驶来,那上面的人还在不停地喊着什么。
苏家二儿子转过头,稍有得意地对他说:“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船速如风一般了,它要是升起帆来更加快了……只不过以前是冒青烟,却不知道为何现在开始冒黑烟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因公来访要住高间
台湾热兰遮码头的繁忙并没有引起托纳.费尔南德思一点点的注意。
刚才他一直在想着那艘叫机帆船的小船,它的速度和灵活性,让托纳.费尔南德思立刻能想明白它在海战中要有多大的用处了……如果这样的机帆船再多上几艘,那它就是成群的黄蜂了,在印度农村,托纳.费尔南德思亲眼看见过一群黄蜂是如何将一头巨大的水牛蛰死的。
如果那机帆船上再有火炮,就算不是传说中能连发的火炮……一样会把庞然的对手击败,因为它的灵巧,它可以把火炮送到对手想象不到的位置,或者打不到它的位置开炮……
那机帆船小,但它体内一定有我现在还不了解的巨大的力量存在着……汉唐集团的人已经完全掌握了,但是我一定会有机会弄明白。
托纳.费尔南德思没有在意台湾热兰遮码头的商贸繁华是有原因的。
在17世纪上半时期,荷兰阿姆斯特丹港口,托纳.费尔南德思见过,那里经常一次可以同时停泊一千艘商船,据说一共有两万多名码头工人同时在劳动。
而他眼前这几十艘小型商船的规模,还比不上巴达维亚港口的三分之一多。
此时,托纳.费尔南德思看着苏家二儿子和码头上几个穿制服的人正在说着什么,其中有一个穿制服的人像是领头的人。那个人的肩膀有两条红色的东西。
他们都穿着同样的一身衣服,是一种很怪样子的制服。
他们的制服都是浅蓝色的,半截袖子,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没有布料还是为了凉快……下身的裤子却很宽大,不像是军队或雇佣军那样穿紧身裤子……他们不怕刮到他们的火铳?但看上去,他们行动起来很方便……他们的帽子都是大檐式的,看得出能挡住阳光的直射,那上面还有红色的帽徽,看不清图案,想必和那所谓的海关大楼上的旗帜图案相同……
那个人正在仔细地看着苏家二儿子的证件。
托纳.费尔南德思见过那份证件,但真不知道它是什么做成的……据说是一种深海海龟的外壳做成的……它透明不说,还能把小纸片放在里面封闭住而不怕水,关于和它类似的其它东西他也见过……种类很多,而且颜色和数量也越来越多,这个事实说明这个汉唐集团的捕捞能力极强……那么,相对应的,他们的船运能力也不能差了。
托纳.费尔南德思的心里一阵一阵地隐忧起来,就像他们那海关大楼上的红色旗帜一样,在风中飘扬不定。
他看到那苏家二儿子正在用手指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在和那个人说些什么……那个人点点头,拿出一个小本子来,用一个小棍子一样的东西写了些什么,然后直接撕给了苏家二儿子。
那苏家的二儿子一直在点头哈腰的,用双手接了过来后,直接就小跑着回来了。
苏家的二儿子从小就会一口流利的荷兰低地语,要不他们两个人也不能在一路上相谈甚欢。
他对托纳.费尔南德思说:“台湾热兰遮海关认为你是因公来访,可以不必集中净化,但是必须住进热兰遮宾馆,你还可以带一名助手,一名通译,还可以选择三两白银一天的客房,十两白银一天的客房……如果折合成里尔就是……”
“这个我会算。”托纳.费尔南德思打断了苏家二儿子的话,说,“净化就是你所说的洗澡是吗?”
“对,对,我上次住过三两白银一天的客房,回家都不愿住原先的屋子了,那里面……”
“连马桶都是精美的瓷器……”托纳.费尔南德思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他们既然知道了我来访的目的,那么什么时候可以接见我?”
托纳.费尔南德思心中有些急躁了……他绝不害怕对方摆出多么有实力的样子……哪怕是把他们所有军事力量都摆出来,哪怕是拿出最吓人的样子。
比如有一次他去摩尔人那里谈判时,对方在他经过的地方摆着两趟斩首下来的人头,一个个士兵都是格外强壮而凶恶……但他真没害怕,他认为对方这样样做反而是在意自己了,而且他们绝对没有实力拒绝自己,否则根本不会同自己谈判的。
其它低等级文明中的人大多也是这样,越是摆出吓人样子的,越是虚弱。
可托纳.费尔南德思害怕汉唐集团不在乎他来还是不来的,那意味着他一点点也不重要,这不能不让他烦躁。
苏家二儿子很随意地说:
“他们说,要所有来访者都是要等三天,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也是同样如此,所有人都是一律平等……”
托纳.费尔南德思眼睛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微笑也消失了,他冷冷地说:“在路上,你好像没有说过这些……”
苏家二儿子没留心看他的表情,他仍乐呵呵地说道:“刚才那个队长才对我说的,他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等三天……我劝你住十两银子一天的,定是不虚此行……家父不许我等再住进如此昂贵之处,有言道,由俭入奢易,由奢……”
“那纸片上写的是什么?”托纳.费尔南德思猜到那东西可能和自己有关,他毫不在意地打断苏家二儿子的话。
苏家的二儿子这才想起来正事,忙把纸片直接交给他。
“这是因公准入证,上面写着你的国籍和姓名,你的身份,还有因公字样,你拿着它就直接可以去热兰遮宾馆入住了……行李可以暂时放在船上,用时再取也可,放心。我等会好生替你看管,这里还没有发生丢失货物的事情……你可以什么都不用带,那个宾馆里……”
“你不同我一起去吗?”托纳.费尔南德思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了,他们马上还要上船来查验一番货物……你没事不要乱走,在这里就是身边没有人,他们也好像能看见你在做什么……”
托纳.费尔南德思在心里一笑,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道理很简单,汉唐集团一定有人在远处用望远镜监视着我们,这一点我以后要注意……第一个因公来访台湾的是葡萄牙人,他不是为了做贸易,却直接对明人安保队员说自己是澳门商议会的代表,想要直接见到这里的负责人……这个要求把刚刚培训结束不久的明人安保队员吓了一跳,他们只会查验货物,看看与船主交待的货物清单符不符合,也会对付探亲访友的明人,唯独这种要求见负责人的事情不太明白要如何处理。
他们连忙派人去请示马德华关长……马德华关长这时才想起自己的失误,他妈的,怎么能把因公来访的入关类型给忘了……他连忙和电公高德高公子商议了几句,定下了调子,把相关流程告诉了明人安保队员,同时他们二人也考虑到热兰遮宾馆的高等级客房入住率始终不高的现实问题。
在热兰遮宾馆的三楼,目前只有两人入住。空房率太高太高……这是在浪费资源啊,实在无法让人容忍……当然,这个现实问题与汉唐集团定价过高有关……十两银子在明朝是个什么概念?
远一点说吧,在景泰元年春正月辛卯时期,总兵官武清侯石亨上奏曰:“近因北征,马多亏损,今各营军领民间孽牧马,瘦弱者多,猝难调用,请寻访京师内外官校军民之家,有良马者,悉令送官,上马偿银八两,中马六两,给与营骑操。”
上从之。
从这一段记录中,可以看出十两白银在明朝绝非小数目。
就算后来随着海外白银的大量涌入,明末的物价出现了通货膨胀的现象……但白银也仍是硬挺。
让这个时代的商人住一天就花一匹马的价钱,而且还是真正的一匹马,除非大海商,大客户……比如潘家潘峰潘公子和郑家郑三爷郑斌,两个人一开始时只是好奇地参观了一下,但立刻就被吸引了,不是在同一时刻,却都是当场拍板包下了其中的两套,时间嘛根本没提过,接近无限了……
一开始汉唐集团的人暗自高兴,这帮子土鳖就是好糊弄,这完全有利于资金的回流啊,马票也可以嘛……可是后来,这三楼的高间就再也没有人来住了……
一楼的客房倒是人满为患,二楼的也能保持在百分之六十的入住率……本来也算是不错的了,但汉唐集团的小气劲儿又表现出来了……大家都在想办法拉人入住。
在这一点上,热兰遮海关当然最有优势了,他们立刻做出了因公来访人员,都必须入住热兰遮宾馆二三等级客房的决定,理由是方便管理。
再说了,因为公事嘛,不管是哪个时空都是应该能够报销的。
说起来还真有意思,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正好是分成三批次,还正好是分成三天连续来的,这样,就给了明人安保员们充分而合理的锻炼机会。
要不托纳.费尔南德思也不可能这样顺利入关……
在热兰遮城的监控室里,苏白离和叶子鸿把来自巴达维亚的苏家商船截了图,存进了专为苏家设置的文件夹里。
又把那个托纳.费尔南德思的相貌截了图,存进了一个未命名的文件夹里。把它同时和命名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的文件夹排在一起了。
一会儿海关那里就能把相关的详细信息传过来了。
苏离白看了看监视器的画面没啥异常,便对叶子鸿说:“小红,咱们安保部门订制的办事人员,能看到相貌不?”
“屁,那帮子大姐盯得紧……不给看啊!”
“真是的,你说她们是什么心态?一人直接发放一个女仆得了……”
“小白,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要先紧着工作,后去想享受的事情……你忘了?前两天他们还在网上说咱俩这样不够十八岁的成员,不到年纪坚决不能发女仆?”
“对啊,怎么把这事儿忘了,我现在明确反对有人想着分发女仆的事情……一切先以工作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