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武臣到河北立足后就自立为赵王,紧接着又有周巿请魏咎为王复立魏国之事,陈胜因局势败坏而表现的无可奈何。
他不是不想收拾这些人,而是没有能力!
现在和历史不同,被派去攻略河北的是吴广。
这位陈胜的好战友从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出自立的意思,来往书信都以陈胜为尊,陈胜自然是将吴广在河北的军队当做自己的力量看待。
巧合的是,周巿占据的魏地正处于陈胜和吴广的中间,若是两人联合出兵,从南北二路夹攻,以周巿新拿下的魏地力量恐怕难以抵挡。
如果陈胜更胆大心狠一点,将伍徐、周章的军力抽调一部分过来,从北、西、南三面攻魏,周巿必败无疑。
这也是陈胜暴怒下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我收拾不了淮南的邓宗,搞不定东海的秦嘉,我还弄不了你这个夹在中间的周巿吗?
带我的兵去打魏地,打下之后竟然要另立魏王,岂有此理!
这般行径,陈胜哪能忍得了,当着群臣的面就要做出攻打周巿的决定。
朱房、胡武等亲信附和道:“周巿不听大王诏令,竟欲复魏国,此等行为如同反叛,就应该出兵剿灭,否则日后诸将皆学周巿模样,大王之威严何在?”
在那阵阵附和中,同样有老臣奋起直呼。
上柱国蔡赐须发皆张,大声道:“大王不可!今强秦未亡而我军新败,此时正该联合天下之人共灭暴秦。大王若于此时攻魏,乃是自损力量而与反秦之士相互残杀,最终白白让秦人得利啊!”
“大王,你岂不见昔日六国之覆亡,正是自相攻伐内斗,终至秦人东出而取天下乎?大王今日若出兵攻魏,岂不是重蹈六国之覆辙!”
蔡赐痛心疾首,颌下白须颤抖不已。
他是楚国旧臣,曾亲眼看着六国自相残杀,相互削弱,最终被秦军一锅端掉。
陈胜今日欲攻周巿之事,正是要走昔日六国的老路,蔡赐心中哪能不难受激动。
他不想看着好不容易复立的楚国,再一次因为内讧而被秦军灭掉。
不仅是他,群臣中也有不少人看出陈胜行为的不妥。
一白发老者便道:“暴秦未灭,实力尚存。吾等当以反秦为第一要务,大王若是不欲复立魏国,可先婉拒周巿,待集中力量灭秦后,大王再行处置亦可。”
说话的老者叫做孔鲋。
他是孔子的八世孙,听闻陈胜复立楚国后,带着一批弟子前来相投,被陈胜任命为博士,在陈县颇有名声影响力。
孔鲋和蔡赐连续发声,让附和的群臣不好开口,陈胜的怒气也稍微减弱了一些。
此时群臣中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贤信君舒勋朗声开口:“大王,臣闻天下反秦之士多有奋起,除田氏复齐外,东海有秦嘉、朱鸡石、陈婴等辈各据城池,泗水丰沛之间有流民起事,淮南则有番君吴芮略庐江之地,至于江东亦有人杀官而反……此辈皆不听号令,似有观望之意,大王若此时攻周巿,怕是会使彼辈得利啊!”
话音落下,陈胜脸色骤变。
舒勋没有点明江东起事之人的名字,陈胜心里很清楚。
就在一个多月前,项燕之子项梁在江东举事,杀郡守殷通而反,占据了会稽郡。
项氏。
这是陈胜、吴广起事时借用的名号,当时狠狠为他们拉了一波人心,也让陈胜明白项氏这个名将世家在楚地的号召力到底有多强。
现在真正的项氏子弟起事了,而且起事一个多月都没有派人到陈县来向他陈胜效忠,仿佛他陈胜这个楚王不存在似的。
这代表了什么,陈胜很清楚。
他一直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蔡赐提出六国覆亡的前车之鉴。
舒勋说到项梁、吴芮、秦嘉等一干看他陈胜好戏的潜在对手。
加上孔鲋所言婉拒周巿,以后再找机会对付的办法。
三位老臣的劝谏让陈胜的理智略微回归。
现在强秦当前,诸将不听指挥,四周又有潜在敌人环伺,确实不宜和占据魏地的周巿翻脸。
陈胜略一思虑,低声道:“尔等所言皆有道理,不谷当斥退周巿,命他以灭秦为先。”
听到陈胜放弃攻打魏地之意。
众老臣皆长舒了一口气,齐声道:“大王圣明!”
等到下朝回宫后。
陈胜心里的气还是没有消尽。
“楚国之中,以阿广最为多智。之前关中秦军释放刑徒之事就被他言中,不谷要寄书一封予他,看他对周巿复魏之事有何想法。”
陈胜感叹:“阿广在不谷身边时,不谷只有开心,从无烦恼之事。哪知他这一北去,局势便开始败坏起来,唉。”
念着吴广的好,陈胜又不由想到前段时间吴广从河北寄过来的书信。
“他说秦军击败周章后没有出关,定然是在积蓄力量,让我多加小心。如果战事不利则往东退,保留力量而不与秦军硬拼。莫非日后的形势真会如此严峻?”
陈胜在上个月收到吴广书信时,没怎么放在心上。
当时周章虽然败了,但楚军实力尚存,陈胜不认为秦军真有这么猛,能打到陈县来。
可这一个多月时间,楚军战事越发不利,各路豪杰起事但不愿前来投效,陈胜手下的诸将也出现独立的情况。
邓宗据淮而不听令,王畔被秦嘉率兵所击,周巿欲求魏咎复国。
这些事情让陈胜在愤怒之余,也生出不妙的感觉,不得不认真考虑起吴广那封信的内容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吴广已经说中了关中战事的结果,万一后续又被他说中呢?
陈胜走到案前,打量着铺在案上的地图。
认真思考如果出现吴广说得那种情况,他该往哪个方向撤退。
陈郡以东是泗水郡,泗水郡以东则是东海郡。
……
东海郡,下邳。
“子房乃智谋之士,若能助我兄弟,定能成就一番大事。真不愿与我南下江东吗?”
项缠牵着马匹,立在路口,再度向身前的消瘦男子发出邀请。
张良摇头:“项兄是知道我心思的。”
“嘿嘿,你不就想复韩国吗?日后我项氏助你便是。”
项缠呵呵笑着,许下一个承诺。
张良笑着点头,道:“那良就先祝项氏能在江东大兴了。”
见张良确实没有跟随的意思,项缠不再多言,拱了拱手,道:“既如此,那我便走了。日后吾等相见,再痛饮一番!”
项缠上马,往南奔去。
张良立在原地,看着人马身影越行越远。
他低声道:“今天下纷乱,陈胜王于淮阳,吴广北征燕赵,周巿据魏,田儋复齐。匹夫之辈尚能为王侯,楚、齐皆能复国。韩国近两百年国祚,我张氏五世相韩,岂能无复国之志。我张良当寻韩王之后,为复国而奋起!”
东海郡如今纷乱不平,秦嘉、朱鸡石、丁疾、陈婴等人皆举义反秦,他张良正好借机行事,以成复韩之业。
至于江东的项氏,在张良眼中并非优选。
……
江东,会稽郡府。
项羽一身戎装,雄伟身姿立于堂中,给诸人带来很大的压迫感。
“叔父,吾等已经平定了诸县,占据了整个会稽郡,是否该渡江北上了?我听说东海郡的秦嘉将陈胜的部将赶走,现在整个东海一片混乱,吾等正好北上,一举将东海郡拿下啊!”
项羽神色兴奋,恨不得立刻渡江北上,做出一番伟业。
项梁将脑袋从案上的地图抬起来,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吾等刚打下会稽,手下城池尚有隐患,兵力也不足。我准备再征召一批江东子弟,等凑够八千人后再北上攻伐。而且……”
说到此处,项梁脸色骤冷,他沉声道:“陈胜大军在关中被击败,其颓势已显,以我看来这关中的秦军怕是快东出了,吾等现在不宜出头,当再坐观形势变化,再决定下一步动作。”
项羽冷哼道:“现在的秦国早已不是十余年前的秦国,以那陈胜匹夫之辈尚成王业,叔父何必忧心。”
“你不懂。”
项梁眼中露出忌惮之色。
他曾在关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甚至因犯法被逮捕,对于秦国的底蕴有些了解。
“秦人能击败陈胜的大军,足以证明他们实力未损。且除了关中之军外,秦人在百越和北疆各有大军驻守,若是调动起来,难敌啊!”
“你别看现在陈胜王楚,吴广攻河北,弄得声势浩大。等到秦军大举东进,日后的形势尚未可知!”
……
关中大地,战鼓隆隆。
数不清的兵卒列阵原野,各式旗帜遮天蔽日,如同黑云罩地,到来巨大的压迫感。
战车滚滚,碾过大地,马蹄奔腾,如同雷鸣。
喊杀之声震天响彻,震得人双耳欲聋。
“好!好!好!”
丞相李斯看完了整场练兵的仪式,拊掌大赞:“少荣啊,没想到你竟有如此练兵之能,短短一月时间就练了一支精兵出来,有此大军为锋,何愁关东叛乱不平啊!”
章邯站在旁侧,身披扎甲头戴鹖冠,有着一身威武气势。
他微笑道:“主要还是兵员不错,从关中、蜀、汉之地征调的兵卒都颇为精锐,同时再选刑徒、奴产子中的精壮者加以训练,便成今日之大军。”
李斯颔首,又道:“关东那边战事吃紧,诸郡县多有沦陷,特别是那叛贼吴广渡河北上,又命人攻河内、上党,欲从河东入关中。皇帝心忧,已命武城侯领兵东渡大河,不知少荣几时率兵出关,与武城侯共平叛乱啊?”
章邯略一思索,道:“我欲集中全力一举破贼,需要多准备一下。半个月后吧,待到十一月,吾便率军出关,平叛破贼。还望丞相奏禀皇帝。”
“半月之后啊。”
李斯点头道:“如此也可。届时武城侯攻灭河北吴广叛军,少荣扫平河南的陈胜,还我大秦之太平天下。”
……
咸阳以北为上郡。
上郡以东则是太原郡。
上郡与太原郡以大河为界,东西相邻。
这一日,滔滔大河之上,有无数船舶航行。
大河以西的土地,数不清的黑色身影正排成长龙,准备登船渡河。
一个身材雄壮的秦将坐于马上,在诸将簇拥下,立于河边,眺望对岸。
“禀君侯,据太原来报,吴广偏师已据上党、恒山,其主力正攻燕地。”
有使者带来对岸的最新消息。
王离面色如常的点了点头。
待使者下去后,他才对周围诸将道:“吾等屯兵上郡,大河以东无锐卒,方使吴广等叛贼逞威,攻城下郡以显声势。而今我奉皇帝诏令,率兵东渡以平叛,当让那吴广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大秦锐士!”
“君侯所言甚是,吾等大军二十万,以此之众东向,定当一举平灭吴广!”
众将应声,皆器宇轩昂,有着强烈的自信。
王离淡淡一笑。
他举臂,下令。
“渡河!”
秦二世二年,十月。
二十万秦军渡过大河险阻,进入太原郡,兵锋直指河北的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