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白識咽了咽口水，此刻只觉得万般思绪翻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期待，她一定很想得到那个答案吧。
    但是正因如此，白識没有办法去欺骗她。
    自己没有关于她的记忆，也不是为了找寻她而来，若是为了哄她开心而去编造谎言，白識无法接受。
    正当白識准备开口，回答她的时候。
    对面那个女巫见白識犹豫一会儿，似乎看出了白識的想法，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落寞。
    随后她便偏过了头，只留给白識一张被秀发遮挡的侧颜，抢在白識回答之前开了口：
    “啊，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看来因为在这里待了太久，让我都有些不太正常了呢。”
    白識看着面前的这个指头女巫装扮的人，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白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的情况，不一定就是表面这么简单。
    自己莫名出现在疑似灵界，荒芜苍茫，只有怪物的世界。
    但是在这种地方，她就是那么巧合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简直巧合的有点不太对劲了。
    尤其她还是现在唯一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人类外表的生物，在这异常的世界，这样的正常反而是奇怪的。
    白識认为需要保持一定限度的警惕性……
    “你认识我吗？”
    白識本来是想要开口询问她关于这世界的信息的，但最终却鬼使神差说了这么一句话。
    对面的女巫缓缓转过头来，看向白識，随后摇了摇头。
    “不……其实我也不认识你，从来没有与你相见过。”
    “我只是知道，有一个人需要等待。”
    “我受到指引，要等他到来，陪伴他成为艾尔登之王。”
    “只可惜，我还没有等到他就被杀死了。”
    指头女巫转过头来注视着白識，认真的说道：
    “即使引导早已破碎，也请你当上艾尔登之王。”
    随后她微微低下了头，笑了笑。
    “在刚才，我隐隐有所感应，便找了过来，最终就遇见了你。”
    “在看到你的时候，我确信你一定就是我在等待的那个人。”
    “即使我们从未见过。”
    白識与自己面前的女巫对视。
    此刻他也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该欣喜吗？为与自己女巫相逢而欣喜吗？
    但是她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该为她悲伤吗？为她所遭遇的悲惨经历而感到悲伤吗？
    但是现实已经让他们重逢，白識也有了弥补遗憾的机会。
    白識仰望天空，天上没有为他指明道路的太阳，只有冰冷的失色太阳。
    过了一会儿，他才笑了出来。
    我试图以为你只是化作了宁姆格福的一缕微风，但是现在看来还是无法放下。
    也许是自己思考的太多了，事情没有那么复杂。
    此前的他们也没有任何的交集，只是一个在等待，而一个尚未到来。
    一切的开始，都源自女巫在候王礼拜堂的尸体。
    如同曾经发生的那段故事，亦如现在即将开始的这段故事。
    “这样啊，能重逢真是太好了。”
    “我一直都在找寻你死亡的原因，只不过线索全部断掉，已经看不见希望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找到了你……”
    “说实话，我此前从来没有和你接触过，对于你，我应该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不知为何，我始终都没法忘记你的死状。”
    指头女巫有些娇嗔的瞪了白識一眼。
    “真是的，什么死状啊？能不能说的好听一点。”
    不过听完白識的言语以后，她的脸上也不由绽放出了笑容。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白識看着面前的女巫。
    “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提起这个，女巫也露出了激动的表情，兴致勃勃的开始给白識讲述了起来：
    “哎呀，我跟你说，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害怕死了。”
    “说真的，当时真的把我吓坏了，毕竟这里全是怪物嘛。”
    “而且迄今为止，我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正常的人类样子生物。”
    “这里到处都是奇怪的生物，有很多都会不由分说的攻击过来。”
    “要不是我在这里也逐渐学到了如何生存，恐怕你要在这里又一次见到我的尸体了”
    “咦，不对，这里究竟会不会有尸体呢？不知道耶……”
    白識听着，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女巫，要死两次吗？这还挺地狱的。
    白識就这么静静听着面前的女巫讲述自己来到这里以后的故事。
    如果这是在交界地上的话，一定会很美好吧。
    女巫说的神采飞扬。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正常的人类了，而且还等到了她想要等待的那个人。
    因此她恨不得将自己在这里遭遇的一切事情全都告诉白識——
    女巫喘了一口气，刚才一连讲了许久，现在也觉得有些疲劳了。
    她看着一直面带微笑，默默的听着的白識。
    “啊，对了，我好像还有没问过你的姓名呢。”
    白識一愣，才发现两人还互相不知道名字。
    “白識，你呢？”
    女巫眨了眨眼，有些惊讶的说道：
    “哇，是交界地上不常见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是夏朵，夏朵·黛丝。”
    听到女巫报上姓氏，白識微微侧目。
    在交界地上，会将姓氏特意提起的，只有那些出身名门贵族，拥有权势的褪色者家族子嗣们。
    自己的这个女巫，还是个大小姐出身？
    不过却是意外的很活泼，很亲近人。
    白識点了点头，在心中记下了这个名字。
    闲聊的也够久了，该谈谈正事了。
    白識问道：
    “能给我讲讲这片地方吗？”
    夏朵笑了笑，却没有急着为白識讲解。
    “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毕竟来到这片陌生的地方。”
    “但是请先让我尽到女巫的职责，来为你治疗吧。”
    说完，夏朵的脸微微羞红了一下，毕竟刚才也是她一直不停的在讲。
    讲的过于兴奋，都忘记要为白識治疗刚才战斗时灵魂受到的伤害了。
    白識有些意外问道：
    “哦，你可以治疗吗？这貌似是灵魂上的伤势。”
    “我可不知道指头女巫有这样子的能力啊。”
    夏朵拉过白識的手，莞尔一笑。
    “我好歹也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多多少少也学到了新的本事。”
    在夏朵拉起白識的手后，顿时他便感觉有一些东西从自己的体内被抽离了出去。
    随后，一道亮着微弱白边的漆黑人形虚影出现在了夏朵的手中。
    白識瞪大了双眼，这个造型，难不成是？
    夏朵接下来的话印证了白識的想法。
    “这是名为人性的东西。”
    “那些在这灵界之中沉沦的灵魂们，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之中，逐渐失去了作为人类的一切。”
    “这些人性曾经是他们作为人类的根本与本质。”
    “但是现在，却已经与他们的灵魂分离，只要将他们击败，就可以轻松的夺走他们的人性。”
    “只需要稍微的处理一下……”
    夏朵将这些人性收集起来，捧在手中。
    随后她双手合拢，手中的人性被顷刻炼化。
    等到夏朵再度伸出手时，那些人性已经燃起了火焰，呈现出橙黄的色泽。
    “看，现在它就变成了可以治愈灵魂的液体了。”
    白識看着在夏朵手中出现的那一捧液体，不由的感慨。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元素瓶，俗称果粒橙。
    虽然白識在先前的战斗中灵魂受损一些，又受到了持续不断的环境伤害，但是灵魂上依旧完好。
    不得不说，拉达冈那一锤直接拉高了白識灵魂痛感的阈值。
    现在这种伤痛都已经算是小打小闹了。
    夏朵将手中处理好的人性装在容器中，递给了白識。
    白識从她的手中接过，仰头饮下。
    随着那炽热的温度灼烧身体，他的灵魂也被那些燃烧着的人性填补。
    夏朵见到白識将其饮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说你的灵魂并不弱，但是一旦出现伤痕，最好尽快的补充。”
    “除了修复灵魂以外，这东西还有其他的作用。”
    白識感受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体内有别的变化，只好向夏朵询问：
    “怎么？还有什么样的作用？”
    夏朵解释道：
    “在这个世界里，如果待的太久的话，人类的精神是会变的奇怪的。”
    “有的时候是耳边出现莫名的声响，有的时候则是面前出现诡异的幻觉。”
    “如果待的再久一些，甚至会陷入疯狂……”
    说到这里，夏朵浑身不由颤抖了一下，像是回想起了恐怖的事情。
    白識心疼地看着夏朵，她究竟是在这片世界上游荡了多久，才慢慢掌握了这些知识？
    在这里没有其他人，这些症状无疑都是她自己亲身体会过的感觉。
    她一个指头女巫，究竟经历了什么，才最终挺了过来的？
    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她？
    虽然夏朵现在的表现给白識的是十分活泼、热情的一面。
    但是她究竟经历过怎样的苦痛，她都不曾对白識诉说。
    白識看着夏朵的眼眸。
    “抱歉，我来晚了。”
    不过夏朵却摇了摇头。
    “不，您来了，这就足够了。”
    夏朵沉默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
    “对了，您的体内还有几道漆黑的灵魂，我也帮您一起使用了吧。”
    白識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仔细想了一下，夏朵说的应该就是先前击杀掉那个巨型骷髅头的时候，飘进自己体内的黑色灵魂吧。
    “漆黑的灵魂，有什么用？”
    夏朵一边帮白識将这些漆黑的灵魂引出，一边解释道：
    “除了人性以外，有些怪物的灵魂也会崩坏，进入到您的体内。”
    “在这些灵魂之中，有着各种负面的情绪，需要进行净化。”
    “一旦净化完成，就可以加强您的灵魂。”
    “这种加强在这个地方是至关重要的。”
    白識点点头，了解了。
    这就是这个地区特殊的升级模式，针对与灵魂的强化。
    如果白識刷的够高，那么他也可以顶着灵魂碰撞时的伤害，把一切敌人打爆。
    夏朵抬头，看了看天上冰冷的失色太阳。
    “对了，您刚才向我问过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吧。”
    白識点了点头。
    “对，虽然我有一些猜测，不过还不能确定。”
    夏朵又将视线移回到白識的身上，微笑着问道：
    “那么，您猜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白識没有犹豫，回答到：
    “这里应该是灵界吧。”
    “这里无处不在燃烧的灵火，以及那些直至灵魂的伤害，大概唯有灵界有这种特征吧。”
    “但是我不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与我在外面听到的传说完全不同。”
    夏朵点了点头。
    “是啊，这里的确是灵界，但并不是您所知的那个灵界。”
    “我曾经在家族的藏书之中见到过关于灵界的描绘。”
    “灵界——灵魂栖息之地，那是众多灵魂聚集的地方，也是人死后会被带往的地方。”
    “据说，灵界位于交界地的尽头。”
    “曾经也有活人踏入过灵界，他在那里与自己的同伴交谈，随后将灵界中的事情带回了交界地。”
    夏朵顿了顿，环视苍茫的四周。
    “至于这里，您可以称呼这里为第二灵界。”
    “这里是葛德文大人的信徒们与古代灵界祭司，死之鸟们达成契约，共同搭建出来的地方。”
    “葛德文大人的信徒们帮助死之鸟们构筑灵界，而死之鸟们则给予他们力量，并且帮助他们完成目的。”
    “现在的这里，同样是汇聚无数死者们灵魂的地方。”
    白識听完以后，默默的思考起来，随后突然提出了一个疑问：
    “但是在黄金树归树已经崩坏的现在，灵魂们应该没有去处，最终会消散才对。”
    白識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罗德莉卡对他说的就是消散一词。
    夏朵摇了摇头。
    “其实不是消散哦，是被带到了这里。”
    “在黄金树的时代，黄金之民们受黄金树赐福，因此灵魂与肉体永恒不灭。”
    “但是在黄金树归树毁坏的时刻，生命已经无法解脱了。”
    “不受到赐福的人们尚且得以一死，只不过是死后灵魂无法回归黄金树，也没有去处。”
    “他们有的变为骨灰，有的附着铃兰，而有的因为执念化为白灵徘徊在交界地。”
    “而更多的，按道理会因为没有去处而被迫一直停留在交界地上。”
    “那些黄金之民们的灵魂与肉体紧密结合，连死亡也无法做到。”
    “至于我们褪色者，灵魂可以直接被死之鸟带到这里。”
    “但是不知为何，我到现在也只见到了你和我一样保持着形体。”
    夏朵咬了咬嘴唇，显然对于调查出来的结果也不理解。
    “总之，死之鸟们现在已经收集了极其大量的灵魂。”
    “在破碎战争的时候到现在，无数无法归树的灵魂们都汇聚在这里。”
    “现在在这里，某种意义上比交界地还要热闹呢。”
    “对了，还没有问你来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呢。”
    白識看着头顶的失色太阳说道：
    “我要摧毁葛德文信徒们的祈祷与仪式，令失色的太阳不再遮蔽真正太阳的光辉。”
    “我要让真正太阳的光辉重新照耀在交界地上。”
    夏朵闻言，惊讶的看向白識。
    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起来，她开始有些犹豫，要不要对白識说。
    “白識……这是相当困难的事情，应该说，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在这个第二灵界之中，灵界被分为了许多的区域。”
    “目前我们这所处的地方，是我称其为白骨平原的地方。”
    “而在每个地区的中心区域，都有着十分强大的区域的统治者。”
    “只有击败他们，才能暂时削弱灵界的力量。”
    “但仅仅是如此，还是不够的。”
    “灵界是与交界地平行的空间，但是一定是与交界地有所联系的。”
    “我认为那些在交界地上固定灵界的，是那些灵庙。”
    “但是如果你离开灵界了，最好就不要回到这个危险的地方了。”
    白識听到离开灵界，赶紧追问道：
    “你有离开灵界的办法吗？”
    夏朵听到这句话，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简直就像是要被抛弃的小狗一样。
    但是随即她又像是下了决心，将这方法告诉了白識。
    毕竟她本来就是打算将白識送走的。
    “……是的，我知道。”
    “这方法就藏在我们面前的这座高塔之中。”
    “只要将其打通，不仅可以在数座高塔之间进行移动，也可以从这里返回到现实世界之中。”
    “我带你来到这里，也是为了送你离开，不要在这危险的地方停留。”
    白識看着表情复杂的夏朵，大概知道了她在想什么。
    也许是在想白識会立刻传送出灵界，就此抛弃她吧。
    “好，那么我们先把这座高塔拿下，然后去收拾葛德文的信徒们吧。”
    夏朵抬起眼，看着白識，认真的说道：
    “这里很危险哦，你在这里待得时间还短，但是我可是深有体会的。”
    “而且我已经说过了吧，那是难以完成，十分困难的事情。”
    白識笑了笑。
    他先前好歹也可以说是纵横交界地的角色。
    虽说在灵界之中绝大部分招式都不管用，但即使没有力量，他也已经不是曾经稚嫩的自己了。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可以保持镇静与从容。
    更何况自己虽然没了力量，但是风灵月影可还在啊。
    “放心吧，我很强的。”
    “至少解决掉这里那些葛德文的信徒们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夏朵看着白識，眨了眨眼，随后低头莫名的笑了起来。
    她先前是见过白識和阿史米展示实力的。
    那种力量虽说不弱，但在面对那些恐怖统治者们的时候是完全不够看的。
    等到夏朵笑完，她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白識的面孔。
    “希望什么的，完全看不见。”
    “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因为这实在是太绝望了。”
    “我明白等待在我们前方的只有绝望与痛苦。”
    “所以说，我才想要和您在一起啊，在这异常的世界之中，与您为伴。”
    “就让我随您一起，坠入深渊吧。”
    夏朵朝白識露出了一个颇有些惨淡的笑容，心中已经有了决意。
    白識感受到了她言语之中的意志。
    在这一刻，夏朵在白識记忆中有些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