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白識对于稀人的了解也不算多,只能以斯露德作为参照。
不过面前的这个人的特征全能对的上。
白識再三确认,愈发确定面对的这个浑身遍布血肉的‘怪物’就是一个稀人。
然而与正常的稀人们完全不同,这个稀人浑身的血肉都十分异样,如同一个庞大的肉球。
不知道是何原因,才会长上了这些肉瘤一般的东西,那纤细的双腿都难以支撑这沉重的重量。
她的脸上被一条破烂的布条牢牢遮住了双眼。
在漫长的岁月摧残之下,那布条已经与糜烂的血肉融合,融为一体。
腿上和手上都有铁链一般的东西,此刻也已经和血肉粘合的密不可分了。
在她的头上,还有着一道深邃的烙印刻痕。
这烙印看起来就像是标记着她奴隶身份的东西。
白識看着这造型异常的稀人,先前得到的各种细碎信息开始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之中拼凑。
很快,这些形象指出了一个真相:
玛莉卡在角人们的记载中也是巫者的身份。
而白識知道,玛莉卡的种族是稀人。
巫者……就是稀人?是角人们对于稀人们的称呼?
白識仔细的观察那缓慢挪动身躯的稀人。
她是从壶里面出来的,身上这么多异常的血肉,显然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这血肉,是伤口血肉不断增生来的吗?
不,不对。
白識突然发现那些血肉的颜色各异,还有胡乱刺出的骨骼。
这是其他生物的血肉,只是因为莫名的原因与那稀人的身体牢牢粘合在了一起,
难道……这些血肉都是来自于角人们吗?
白識回想起了刚才角人灵魂所说的话。
显然壶对他们也是十分残忍,身心都难以接受的酷刑。
也就是说,那些囚犯角人们会被切成这些肉块的模样,丢到壶里。
最后和稀人们,也就是和巫者们融合吗?
角人们认为这样的方式,能够让人成为善良的好人吗?
白識头皮一阵发麻,看向上方那一个个被铁链悬挂起来的大壶。
他又回想起了刚才路上见到的,被随意放在路边,数量众多的壶。
这里面……全都装着一个稀人吗?
甚至不用全部,哪怕有只有十分之一的壶里面装着稀人,都是一个十分恐怖的数目。
那个被蒙住眼睛的稀人好不容易站稳了身体,再度朝着白識扑了过来。
在漫长的岁月之中,精神早就已经被折磨到濒临崩溃。
唯有封闭内心,如同被蒙蔽的双目一般,她才有能继续在这世界上活下去的能力。
因此,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那本就伤痕累累的精神便会立刻被触动,陷入无意识的疯狂。
这是为了保护自己内心而产生的防线。
白識躲过她无力的攻击,开始思考有何办法先让她冷静下来。
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适合,不会伤害到她的方法。
思考一阵,白識突然想起了某个被他遗忘了的东西。
随后白識取出了一根闪烁着粉色旖旎光辉的树枝。
这正是之前获得的道具,可以魅惑生物,强制令受到影响的生命对他抱有好感的魅惑树枝。
白識向着那魅惑树枝之中注入魔力,将那树枝中的力量释放了出来。
顿时一道粉色的烟雾便朝着那稀人笼罩了过去。
在被那粉色的雾气笼罩以后,她渐渐的停下了行动。
等片刻以后,那稀人便安静了下来。
她静静的凑到白識的面前,随后一下无力的瘫坐了到地上。
白識看着她身上那些不断随着行动一齐蠕动的血肉,一阵心惊。
面前这稀人的肢体不时抽动,双手捂住了脸,像是始终承受着痛苦。
白識默默的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在这遍布冰霜的地下监牢之中不着寸缕,她的身体非常的冰冷。
在魅惑树枝的作用下,那稀人被白識吸引,在面对他的时候总算感受到了可靠的安全感。
因此她难得的全身心放松了下来,渐渐镇静。
在面前这个稀人彻底的安静下来以后,白識才终于放下了心。
而随后从他内心深处升起的是愤怒的烈焰。
他对角人的这行为感到愤怒。
现在他大概也能知道,玛莉卡为何要屠杀角人们了。
如果曾经角人们始终强迫稀人们作为的酷刑的一部分,那么这与屠杀毫无区别。
甚至比屠杀还要更为恶劣。
这不仅是对一个种族进行的屠杀,在这基础上更是持续不知多少岁月的漫长折磨。
光是想想,便令人感到窒息。
虽然还不了解这背后的全部真相,但仅仅是看着现在面前的景象,就让白識忍不住的对角人们感到愤怒。
在不了解这事情以前,对于玛莉卡屠杀角人一事白識还抱有着疑惑。
现在白識终于是理解了,为什么蕾妲称角人们并不是平白无故的好人,只是恰巧沦为了输家。
既然角人们干了这样的事情,那这圣战背后的原因就很是简洁明了了。
这是玛莉卡对角人们的复仇。
所谓复仇,是只有相关的人才能参与的伟大事业,对于当事人而言是绝对正当的行径。
玛莉卡的同胞遭遇了残酷的虐待,她的复仇是绝对正当的。
角人们罪有应得,但是在被屠杀以后,剩余的人想要再度进行复仇同样是正当的。
作为局外人可以冷眼评判这其中的对错,但是对于其中的人而言,这种时候怎么办?
唯有杀。
没有正义对错,仅有不死不休的无尽恨意。
直到一方彻底灭绝,终止仇恨,不然这仇恨将永无止境的不断传递。
而身处仇恨编织的漩涡之中,只有一方能够胜利。
正因如此,旁观之人没有插手的余地。
在这一次复仇之战的最后,玛莉卡获得了胜利——
稀人痛苦的喘息声将白識的思绪拉回。
看着痛苦的稀人,白識努力的平复心情。
就算是感到愤怒,白識也不会对仅存的角人们出手。
因为这不是他的仇恨。
感到不爽感到愤怒就直接开杀,如果是在游戏里,白識确实会这么去做。
但是在这现实之中,玛莉卡已经完成了,或者说几乎完成了她的复仇。
白識会对稀人们的悲惨经历感到同情,会对角人们感到愤怒,但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除非是梅琳娜请求。
只有梅琳娜开口,白識才会变得与这份仇恨相关。
而比起那些所剩无几的角人们,现在白識更希望知道怎么去救治这些稀人的幸存者们。
以及探索清楚这一切背后残酷的真相。
白識立刻想到利用太阳的力量,对面前的稀人进行治疗。
但这不是伤口,这些与她粘合的血肉已经能算得上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
单纯的治愈的话,应该没有什么效果。
想了想,白識还是决定尝试一番。
白識的手中绽放出柔和温暖的阳光,照耀在面前稀人的身上。
温暖的阳光很快便令她冰冷的身躯逐渐恢复了温度。
这温暖的感觉令她一阵恍惚。
在朦胧的意识之中,她仿佛回到了曾经温暖平静的故乡。
她眼部被鲜血浸染的布条下渐渐渗出了混浊的体液。
白識能够感觉到她的情绪和精神都在好转,于是便稍微加大了阳光愈疗的力度。
但是渐渐的,随着身躯的复苏,那些不属于她的血肉也不断的剧烈蠕动。
这些血肉仿佛是在挣扎一般,想要与她分离。
身躯承受着撕裂一般的痛楚,那个稀人再度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白識赶紧降低了手中阳光的力度。
仅仅维持到只会令她感到温暖的程度。
看着面前的这个稀人,白識皱起了眉毛。
有什么办法能治愈呢?
这些血肉都互相紧密的粘合,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用手术的方法也没办法处理。
哪怕是把这些血肉给物理切割掉再治愈伤口,那身躯也无法恢复。
漫长的时间已经改变了太多。
白識想到了满月女王的重新诞生。
但是很快白識便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方法。
其他稀人的精神状态估计也不会比面前这个好多少。
重新诞生完,不一定就能比那些满地乱爬的魔法学徒好多少。
除此之外,重新诞生需要泪滴幼体才行。
就算是他再怎么收集,恐怕能治好的稀人数量也很有限。
白識抓了抓头发,心中很是烦躁。
现在先不提治疗的方法。
之后把她们带出去以后可以慢慢疗养、照顾,总能找出方法的。
但是现在摆在白識面前最大、最直接的问题是,他该要怎么跟梅琳娜开口。
之前梅琳娜想要寻找玛莉卡女王屠杀角人们的原因。
白識现在找到了原因,但是却反而不知道如何跟梅琳娜讲述这骇人听闻的残忍行径了。
那里遭受着苦难与折磨的,可全都是她的同胞。
白識思考一番,决定暂时放弃对这座监牢的继续探索。
这座监牢之中,这样的稀人数量肯定不会只有这么一个。
接下来在路上说不定也还会遇到其他的稀人。
魅惑树枝的力量有限,没有办法将她们全部控制住。
但是如果不进行控制的话,她们这种不分敌我的发狂状态又会很麻烦,各种意义上的。
白識决定先去找梅琳娜。
既然是真相,那么就不应该刻意隐瞒。
白識拉起了这个稀人的手,重力魔法与风暴之力同时施加,让她的身体与自己一同轻柔的漂浮了起来。
两人顺着白識前来时的道路一路返回,很快便离开了这座监牢。
漂浮在空中,白識感应着梅琳娜与托雷特的方向。
找准了方向以后,白識立刻带着那个稀人快速的向那边飞去。
很快,白識便出现在了那梅琳娜所在的教堂外面。
白識把那个稀人留在了外面,独自走了进去。
梅琳娜此刻正坐在玛莉卡女王的无首雕像前,托雷特则俯身在她的身边。
见到白識到来,梅琳娜轻抚托雷特毛发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立刻站起身来,迈步走向白識。
梅琳娜张了张嘴,想要询问白識有何收获。
但是话到嘴边,看见白識脸上复杂的神情,梅琳娜也意识到了些什么。
白識平时可不会是这副样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一时之间梅琳娜突然有些难以开口。
白識叹了一口气,直接拉住了梅琳娜的手,将她往教堂外领去。
即将走出教堂的时候,白識回头看向梅琳娜,开口道:
“梅琳娜,我已经找到了玛莉卡女王屠杀角人的原因了……”
“虽然还没法彻底了解当时的状况,但也是很直观的证据了。”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梅琳娜咬了咬嘴唇,随后用力的朝白識点点头。
“嗯,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梅琳娜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面对何种的状况都能应对。
但是她错了。
当见到那不成人形的稀人时,她根本无法令自己的情绪回归到稳定。
梅琳娜走上前去,双手握住那稀人的手,泪水不断从脸庞滑落。
她的浑身都在颤抖,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竟然……有这种事情……”
白識站在她的身边,将手搭在她的背上。
“角人们对稀人做出了惨无人道的暴行。”
“他们称稀人们为巫者,认为这种把罪人和巫者融合的行为能让人重生为善良的好人。”
“玛莉卡女王,是为了巫者们复仇,而对角人们进行了屠杀。”
“所以……你不用为了那些畜生们对你的态度有任何的愧疚了。”
“既然他们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会在复仇下灭亡也是应该的。”
白識深吸一口气。
看着梅琳娜这副样子,他心中也不是滋味。
“至于怎么救治……我再想办法。”
梅琳娜看着面前稀人,站起身来。
梅琳娜抹去了泪水,在她的身边释放了一颗小黄金树。
黄金树的幻影散发出了温柔的光芒,包裹住了那稀人的身躯。
在监牢之中备受折磨的稀人,此刻感受到了来自真正故乡的宁静祥和。
在温柔力量的笼罩下,那稀人缓缓陷入了沉睡。
这是她在不知道多久的折磨以后,第一次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