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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几位舅舅及眷属都在门口相送,湘君一一拜别之后登上马车。
    马车前悬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响起来,她揭开帘子,看着这清晨之中就已经繁忙不已的洛阳城,路上偶有牛车或马车相错而过,女娃娃顶着两个丸子坐在露天牛车上织草环......一匹骏马追来,马上一个玄衣高挑精瘦男人。
    湘君忽地搭下帘子,倚在车壁上,有些烦闷,就是这个周弘给她惹来了梅若寒,可他的好意她还不得不收!
    惜月又揭开帘子朝外面马上的男人看了眼,有些诧异,陆子易怎么跟着他们了?男人朝惜月微微颔首,惜月疑惑笑了笑放下帘子朝湘君道:“是七王爷派的人来?”
    湘君耷着眼皮:“不是!”
    惜月见她耍性子起来,也不再多问,只是揭开帘子又看了眼外面,枣红骏马上的男人骑着骏马并着马车而行,分明是跟着马车走的。
    一连两日,他们歇在哪里,陆子易就跟着歇在哪里,既不与他们说话,也不脱离他们,倒真像只是个同路的。
    马车进入山林路,道路有几分颠簸,湘君多垫了个垫子在背上。
    猛地,马车一停,前面的马一声嘶叫,她被撞在车壁上。
    “遇刺客!遇刺客!”
    车夫的叫声响起,湘君揭开帘子一看,帘外三个黑衣人正与陆子易、两个车夫缠斗着,湘君握紧了横摆在车中拐杖,若真有事也可抵挡一阵子。
    惜月吓得唇上发白:“怎么出现刺客了?”
    湘君也颤着声:“不知。”
    帘子刷地被一刺,湘君一把推开惜月,自己朝车壁上一倒,堪堪划破她的手臂,好在她冬日里穿得厚,没切上肉,那剑再动,就听噗一声,剑抽出去像是跌落在地,叮叮直响。
    湘君掀了帘子一把,里看见陆子易、两个车夫还在与两个人缠斗着,马车前倒了个遮面的,她又立即缩回了马车中,又捉了惜月的手,略有安抚性。
    约莫一刻钟,帘子外打斗声已经停止,陆子易的声音在外响起:“姑娘受惊了。”
    湘君一把捏开帘子,有车夫捂着肩上的伤,陆子易稍好,只是玄衣上有几分狼狈,正恭谨朝他们拘身,她刷地搭下帘子:“扎伤,离开!”
    陆子易瞳中闪过惊讶,她竟然这么快就冷静下来了?应了声,给车夫草草包扎了肩膀后滚车离去。
    惜月在车中朝湘君靠了靠,湘君拍了拍惜月的手背:“别怕。”惜月这才好受一些。
    马车行入驿中,高门之前两个奴仆拦住马车,陆子易停下马,摘下腰间令牌递给奴仆,奴仆端着令牌进屋中,片刻后令牌送出,出来一个肥头大耳的锦衣中年男人迎接。
    正值入夜时分,冬日天气中有些黑麻点点,湘君下了车来,看见是迎接官员所住的驿,也没有拒绝,毕竟她现在住在这儿是比外面安全得多。
    肥头大耳的驿将留湘君在外间用饭,湘君胸中惊惧未平,不过是强撑到此处,此刻再不能留在外面,领着惜月吩咐人带着去了后院之内,一进屋子便虚软跌在了床榻上,紧紧捏了被角,惜月也软坐在床榻上,兀自抖动着身体。
    “姑娘,请用食。”陆子易叩了门两声。
    惜月望了眼湘君,湘君点了点头允了,惜月才去打开了门。
    陆子易进门,连看也没看湘君一眼就将托盘放在桌案上,扭身要出门。
    湘君忽然唤了句:“陆侍卫,我有事请教,可否给我解答一二?”
    陆子易脊背顿了顿,转过身来,高耸的颧骨上挂着几分沉默,一抿细细薄薄的唇:“是。”
    湘君拄着杖朝他走去,只觉得腿脚还是有些发软,遇刺客这么高级的待遇她可从来没有过。
    “依着你看,是谁会行刺我?”她盯着陆子易,一股火气顿然腾烧了起来!她虽然得罪的人多,但还不至于有人能买凶杀她,何况还是在回京都的路上......除非有人知道她的行程...她本无大仇敌,周弘又才受伤,本不必派贴身的陆子易跟她来,却偏偏非要给她派来,陆子易又如此意料之中模样,她只能猜测周弘对此事早有预料!也只有那个和周弘有关的人能这样恨她。
    陆子易沉默了许久:“不知。”
    湘君喉咙里一串冷盈盈的笑:“看来陆侍卫是要我去问七爷了,不知道他知不知道!”
    陆子易那股冰冷的沉寂终于出现裂痕,朝湘君拱手道:“姑娘别记恨七爷,他只是猜测,不知道真会出事。”
    “是谁!”湘君喝了陆子易一句,陆子易救了她,可她却控制不住怒火,因为她已经隐隐猜到那个人,可她还是期望能得一个确切的答案,毕竟冤枉人不是好事。
    陆子易狠狠低着头:“子易不敢乱说。”
    不敢乱说...湘君砰地拍了掌桌子,压制怒火,惜月忙来扶她,被她抬手一推,只能退去一边。
    半晌凝默,天色越黯,惜月捡起折子燃了两烛灯罩在纱盏中,黄晕的光打落,陆子易依旧躬身而立。
    湘君吸了口气,平复了胸中的那股怒意,静静开口道:“那...梅若寒和七王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子易惊诧地望了湘君一眼,眸中又升起了几分复杂,还是让她猜出来了么?
    门外送来热茶,惜月默默倒了两盏,湘君坐在凳子上,朝陆子易推了推茶盏,陆子易瞥了眼茶,依旧立在凳子前面不落坐,湘君也无心劝他,就让他站着了。
    “梅将军是宋文恪未过门的妻,宋文恪死在战场上后请七爷照顾梅将军。”
    湘君抿了口茶,心神越发稳住,说起话来也不如方才咄咄逼人:“烦请陆侍卫说明白,战场上发生了什么,七爷为何如此照顾梅将军,若是对梅将军有情义为何不娶,若是没有情义为何如此纵容。”
    事到如今,已经牵扯到了她的性命大事,她再不能装聋作哑,只能将这些事问得清清楚楚,才好出对策。
    陆子易听她分明是要将梅若寒和周弘两人的事情剥个清楚,又叹了口气,从他嘴里说总比她去问周弘地好。
    “七爷第一次做主将之时,正是平南疆,宋文恪为七爷的副将,七爷踏平了南疆,成了功成名就的镇军将军,可宋文恪却死在了南疆枯骨坡,宋文恪早已与七爷许过生死,若是他死,就让七爷照顾梅将军。”
    此是为了义,这些场上杀伐之人,交情过命,倒也平常,只是为何事情没按照原来的走法?湘君望着陆子易颧骨高高的瘦面颊。
    陆子易低了低头,迟疑了片刻:“梅将军性子刚烈,不愿留在宋家,要去京都。七爷命人寻了宅子给梅将军,又送梅将军去宫中继续学医。梅将军聪慧过人,又有远见,学了一年便已经是佼佼者,自请随军去战场上做两年军医,在军中有颇有见地,七爷便向陛下请示,破格提拔还是医女的梅将军带领娘子军。梅将军冬狩迷入深山,七爷带人找了一夜才将人找回来。七爷照顾梅将军,一男一女,自然会有人生出非议。”
    “非议?”湘君食指轻轻在桌案上敲击,脸庞偏向一边,看着纱盏里昏黄的烛火,清秀的脸蛋上扑上一片静谧:“然后呢?七爷就真不动心?”
    “七爷...梅将军是个女人,被男子仰慕总归比被鄙夷地好,因而外面那些话,七爷既不应也不驳,让人悄悄安排了杜原去见梅将军,想让他二人结成连理,此事也好早结束。”
    “杜原?”湘君有几分疑惑后又了然,难怪宋文云和梅若寒感情冷淡,合着是有这么个事儿,她又勾了一下唇:“梅将军看不上?”。
    陆子易垂了垂眼皮,遮住那双深眼:“梅将军带上了宋文恪的扳指,只言......”
    “言什么?”
    “只言,便是七爷去了也不定能成!”
    哪个女人受得了自己心仪的男人给她另找夫君?周弘这法子得了这个结果还是活该!
    湘君在这才平息下来的一刻居然想笑出声来:“七爷去了没有?这也是将梅将军气厉害了。”
    陆子易脸上越发绷着:“七爷没去,也没打算再管此事,只是不知为何这秘密之事又传成是七爷派人求亲不成的事儿,还说什么七爷送了扳指,一传就是几年。”
    扳指,求亲不成?这谣言谁传出来的,此刻大家心里都有数。
    “那七爷怎么不娶妻?若是娶妻,这事儿不是更易结束么?也不至梅将军虚掷几年。”湘君捧着茶盏瞧着陆子易,这是她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周弘若纵容梅若寒是看在宋文恪的面子,那这么些年他不娶妻又是为何?他一直不娶妻就是在给梅若寒希望,这也是梅若寒蹉跎岁月的根源。
    陆子易道:“七爷没有看中的,自然不娶。”嘴里一凝顿,望了眼湘君:“姑娘不像是说这话的人。”
    湘君一愣:“什么?”
    “姑娘不也曾身陷流言之中么?”那时周湘君和孟庭轩的事情竟然被几位学者提上朝堂,在纷杂京都之中,此事可见一斑。
    湘君恍然,可不是么,她居然忘了,她和孟庭轩的事情与周弘这个事情算来也是如出一辙,只是她那件事是事由她起,她担着罪名,孟庭轩从头到尾都高高在上。周弘这件事却是事由梅若寒和周弘二人起,凶猛于梅若寒,担着罪名的却是周弘,周弘早已保全梅若寒的名声,将她化作高高神女,又为何要再顺从她?
    “啧啧啧...梅将军有手段。”湘君缓缓勾起一个笑,看中了周弘应了宋文恪的就一定会做到么?只可惜越是这样坚守承诺的人,越是有脾气,连结义扳指都摘了......
    这陆子易一句梅若寒的好与不好也没说,可就是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难怪周弘要将他带在身边......
    “陆侍卫,谢过你救命恩。”湘君一揖,道了这迟来的谢恩礼。
    陆子易也躬身一拱手:“不知姑娘对这刺客?”
    湘君摆手道:“只是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就定人罪是冤枉人,还不至缠着此事不放。”这日子还长着呢,揪着三个死刺客不放,不过是浪费时间。
    ☆、第37章 黑化准备
    又过一日,马车驶达京都郊野的茶庄,被分割得整齐有致的田间一片寒霜露珠,梧桐树依旧在风中呜咽。
    湘君送走陆子易,又回了自己的屋子坐着。
    屋子里太冷,惜月燃了火盆同张管事抬进来,又拿了些零嘴儿进来摆在桌上给她解闷儿,她问了句忙忙碌碌的张管事:“这几日侯府可派人来过?”
    张管事歇下手中添碳块的钳子:“大少爷每隔三日来一次,总是在庄子里坐了一个时辰又走了。”
    “子扬常来?说什么了?”湘君有些诧异,周子扬没事儿跑这儿来干嘛。
    张管事笑了笑:“您这一走就是十多日,侯府那边儿难免偶尔来个人看看,大少爷常来,不正是陪您的么?谁还会怀疑他来陪的不是亲姐姐不成?”
    湘君一瞬清明,揉了揉额角,她这个脑子热了就不知道冷,这一走这么些日子,周子扬常来是帮她打了掩护,又有几分欣慰:“他倒是长大了些。”
    张管事嘿嘿一笑,捋了捋山羊胡须:“估摸着明儿来了就要接您回去,毕竟这元日说到就到了。”
    湘君也是一笑,回去...也好,若不是被逼急了,她也不想在外面过年节,只是这东西......
    “张管事,上次托你的事儿,可办好了?”
    张管事愣过片刻,脸色一瞬凝重起来,弯着腰俯下身躯低声道:“准备好了,大小姐什么时候要?”
    湘君食指在桌案上,轻轻点点:“此刻就拿来,明日若是形势合适,我就回去。”
    “好,我这就取来。”张管事转身匆匆而去。
    惜月倒了热茶,又将零嘴大盘子朝她推了推,湘君捉了粒杏仁儿在嘴里慢吞吞咬着,又端了盏,不疾不徐抿了口茶,待放下茶盏,张管事已经端了个红锦盒子来。
    湘君接过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了一盒茶团,她捻起茶团闻了闻,夸了句:“这茶味道好,他一定喜爱。”
    张管事微微看了湘君一眼:“这茶喝上七次才算是真的出味,不过很是难找,大小姐可别什么人都给喝。”
    湘君高高翘起嘴角,露出些俏皮神色,将盒子一合:“知道了,连喝七次嘛~”
    张管事看着湘君那副人畜无害的笑颜,欲言又止,拱手告退。
    湘君对怀里的盒子爱不释手,手指细细抚摸在锦盒面子的细绒上面,这可是她给周仕诚的一片孝心啊~
    忙碌了一日,她草草吃了些饭食就歇下,第二日也醒得极早,闲来无事,她又一面儿朝自己嘴里塞零嘴儿,一面儿翻看书籍。
    满外一阵嬉笑忙碌声,湘君放下书籍,倚在门口看。
    院子里,张管事的身着厚金花袄的俏儿媳妇正端了个竹篾,一群小娃娃围着那俏媳妇伸手讨要竹篾里的糕点等物,俏媳妇举起竹篾躲藏,和小孩子也玩得高兴。
    湘君酸酸笑道:“唉呀,真是坏极了,连些果子糕点也要人家自己讨。”像是在为小娃娃鸣不平。
    惜月却在一旁笑道:“以前主子在侯府的时候可还要坏些,每到这几日,就把夫人那儿最可口的藏起来,让大少爷怎么也找不到,非要把人家急哭了才给。”
    湘君嘟了嘟嘴,嘴硬道:“是么?我可不记得了。”扭过身去,要掩盖自己当年的“恶行”。
    “阿姐,你回来了!”
    湘君脊背僵了一僵,撇过脑袋去看,周子扬手里还捏着马鞭,正朝院子里来......她眼中又升起些模糊氤氲,虽然前些日子才和他哭过,可这时候又忍不住了。
    有几个娃娃来缠周子扬,周子扬忙着招呼了几个娃娃,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
    “怎么又哭了?”周子扬清俊的眉毛皱着,抬着手指给她擦眼泪。
    湘君一把拍开周子扬的手,接过惜月的帕子自己擦着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