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华山小论剑
西毒北丐当世齐名,乃是并世宿敌,之前屡次交锋,难分胜负。
自华山二次论剑之后,一个虎伏中原,一个龙潜岭南,从未会面。
欧阳锋神智虽然糊涂,但逆练《九阴真经》,武功愈练愈怪,愈怪愈强。洪七公修炼九阴真经虽只小部分,可毕竟正胜于逆,与原来武功一加印证,虽所知不多,却也不输西毒。
两人此番相见,各有进益,招数精奥,举手投足,威力绝伦。
只见两道人影,忽来忽去,交错间呼呼作响,势如狂风,搅得雪冲天。掌力相交,轰隆隆如天鼓重敲,掌力扫向地面,留下道道凹痕。杨过看的胆战心惊,
欧阳锋是他义父,情谊自深,然洪七公慷慨豪迈,这随身以俱的大侠风度,令他一见便为之心折,况且知道他曾教授过母亲武功,那么母亲曾教他的,也定然是洪七公的武功,如此一来,这就是自己的师祖爷爷,两人谁受伤吃亏,都不是他所希望的,当即叫道:“爸爸,公公,你们别打了。”
洪七公忽地笑道:“臭蛤蟆,这里人多,免得惊世骇俗,你敢不敢跟我上华山,斗他娘的七天七夜?”
欧阳锋冷冷道:“我还怕你不成?”
二人身形一分,并肩往华山奔去,杨过心中牵挂二人安危,紧随其后。
古墓派向以轻功擅长,称得上天下第一。杨过武功、内力并不如何了得,轻功着实不弱。
然而一转眼,三人脚力便分出高下,洪七公和欧阳锋并肩而行,杨过则落了一箭之地。
风逸心有思忖,也不与洪七公、欧阳锋相比,只是不疾不徐的跟在杨过身边。
好在欧阳锋与洪七公跑跑打打,两人尽能跟的住。
风逸长叹一声道:“华山看来得成为二人埋骨之所了。”
杨过怒视风逸道:“伱这话什么意思?”
风逸冷笑道:“你如此冲动易怒,何成大器?
你知道这两人过往吗?
若不分出胜负,誓难罢休。
可他们都是八十多岁的老头了,功力虽深,精力却不复昔日,长久之斗,必有灾祸。”
杨过眼见两人所过之处树折石裂,宛如飓风扫过,当真触目惊心,心想谁若不慎,中了一拳一脚,必死无疑,一念及此,愁意更浓,道:“那怎么办?”
风逸道:“呆会我找机会分开两人,缠住洪七公,你抱住欧阳锋,将他拉走。”
杨过叹道:“我义父脑子不好,我怕拉不住啊……”
风逸摇头道:“别人拉不住,你却不然。
你就说你被人欺负了,要带他去报仇,以欧阳锋霸道的性子,还能让儿子给人欺负了,置之不理?”
杨过点头说:“好,就按你说的办!”
风逸略一沉吟,又道:“你带走你义父,看能不能帮他恢复一下神智,若是能让他将他培养蛇毒的法门想起来,那就好了。”
杨过眉头微蹙道:“何意?”
风逸笑道:“西毒的毒,那可是真正流毒无穷,奇妙的紧哪。”
杨过身子一震,大声道:“你说什么?”
风逸扭头一看,就见杨过脸上布满凄苦,猛地想起,他爹不就是死在欧阳锋蛇毒之下吗。这是戳了人家肺管子了,于是说道:“我不是故意挑起你的伤心事。
而是洪老帮主刚才说的对,我们练成一身武功,为了什么?难道真就为了女人吗?”
杨过心头一动:“是啊,洪公公说习武所为何来?我以前习武是要与郭芙、大小武争,可现在我不想与他们争了,那习武究竟是为什么??”
风逸道:“好人习武为的是行侠仗义,坏人习武是为了恃强凌弱,欺压良善。
你我都不是大公无私、行侠仗义的好人,那我们得多杀些鞑子,为汉人做些好事,才不枉这一身武功。
而你义父的毒,那可是大杀器啊。你好好想想吧!”
就在两人说话的口,几人已经到了华山脚下,洪七公与欧阳锋两道人影去若飞箭,疾如狂风,奔上山去,转瞬成了黑点。
华山名列天下五岳,位在秦岭中段,自古以雄奇险峻,著称于世。冬日的华山,更是一片萧索,下雪之故,又让漫山遍野都是白色一片。
俗话说“华山一条路”,从山脚到峰顶,仅一条羊肠小径通行,或单侧凌空,或山脊纵走,端的是险恶无比,道旁就是万丈深渊,路上又别无护栏,只是走路,一个滑溜,便要给活活摔死,所谓“擦耳岩”便是由此而来。
但欧阳锋与洪七公浑然不觉危险,但见两人襟带朔风,足踏冰雪,就在宽仅尺许的小道上以平生绝技,倾力以搏,直震得山上积雪一大块一大块的掉落。
飞雪猛往下方的风逸与杨过,领口灌入,两人拂袖荡开。
杨过眼见两人在这里比斗,只要稍有差池,便遭粉身碎骨之祸,比之平地相斗,倍增凶险,心中担心,但又不敢喝止,生怕乱了二人心神。
而这一幕,饶以风逸之能,也是心跳加剧,忖道:“若在这里比斗,胆气最重,我恐怕要输,再说两人九阴真经上的功夫,也比我使得高明多了。”
欧阳锋与洪七公此时年岁增长,精力虽已衰退,武学上的修为却俱臻炉火纯青之境,招数上深得醇厚稳实妙诣,两人所过之处,无不是陡峭艰难之路,但却如履平地。
杨过本来甚为担心,但见两人每每于极凶险时化险为夷,便不再挂虑双方安危,只潜心细看武功。
他于《九阴真经》所知者只零碎片断,但时见二人所使招数与真经要义暗合,有时义父所使,却偏又截然相反,不由得惊诧,心想:“真经中平平常常一句话,原来有这许多推衍变化。
洪七公与欧阳锋一直打过千尺幢,到了一处平台,很是宽敞,就见欧阳锋倒退两步,双腿微蹲,咕的一声,掌风扑向洪七公。
杨过看得心急,说道:“蛤蟆功,你还不去?”
风逸摇头道:“别急,等两人打累了再说!”
他知道这两个还不至于立刻死,况且现在上去也没用。
洪七公降龙十八掌应手而出,两大奇功各现其能。
欧阳锋的蛤蟆功蓄力无双,双掌一收一放,一守一攻,洪七公掌风呼呼,均为其逼开,脚下当即一变,绕着对手游走,欧阳锋双掌绕身盘旋,呼呼作响,守得风雨不透。
风逸仔细看去,欧阳锋双掌一推一送,洪七公掌力一放一收,看似简单,实则掌力极尽变化之能,心下暗赞。
“降龙十八掌”本为“降龙二十八掌”,既非至刚,又非至柔,乃是一门高明武学。
北宋时的帮主萧峰生俱异禀,于武功上得天独厚,这降龙二十八掌摧枯拉朽,无坚不破,较之师父汪剑通帮主尤有胜过。以此邀斗天下英雄,极少有人能挡得他三招两式,气盖当世,群豪束手。
可萧峰却因契丹人身份遭驱除出帮,他去繁就简,将二十八掌减了十掌,成为降龙十八掌,在雁门关前传授给义弟灵鹫宫虚竹子,请他代传丐帮。
虚竹子又融入逍遥派武学精义,取精用宏之下,使得这套掌法掌力更厚,成为外家武学中的巅峰绝诣。
传承到洪七公手上,在华山绝顶与王重阳、黄药师、欧阳锋等人论剑之时施展出来,王重阳等尽皆称道。
洪七公的武学由外而内,自成一家,本是纯阳至刚一路,但刚到极处,自然而然的刚中有柔,这是易经中“老阳生少阴”的道理,故而好多掌法之中,刚劲柔劲混而为一,已不可分辨,他修习九阴真经后,内力续有精进,掌法更是炉火纯青。
欧阳锋的蛤蟆功乃是天下武学中的一门绝顶功夫,这门武功以静制动,全身蓄劲,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威力足以与降龙十八掌比拼。
欧阳锋十多年前,神志错乱,可逆练九阴真经,由逆返正,内力大进,蛤蟆功更加出神入化,威力绝大。
这场恶斗,那可是让风逸与杨过大饱眼福。
可惜两人武学上的修为虽俱臻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但是年岁增长,精力已然衰退,拆到千余招,两人武功未尽,但都感气喘心跳,手脚不免迟缓。
风逸一直在旁冷眼观战,一来要看清两人武功路数,二来要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这时才一拍杨过肩膀,说道:“时候到了,记着我的话。
杨过一凛,道:“好。”
风逸道:“那我们英雄大会上见!”
杨过尚未回话,风逸已飘到欧阳锋身旁,轻轻击出了一拳,这拳轻若鸿毛,却又坚硬似铁,拳劲已然笼罩欧阳锋后背十三处要害。
欧阳锋吃了一惊,急忙抽掌挡架,洪七公一愣,他自然不会占这便宜。
谁料风逸微微一笑,不与欧阳锋接手,身子一转,拔出腰间折扇,以扇代剑,虚幻莫测,霎时已点向洪七公腰间。
风逸知道拳脚功夫,自己胜不过洪七公,这才用扇子使动剑法,这扇子乃是霍都用的,乃是纯钢之物,剑法奇幻凌厉,气势如虹,
洪七公不敢怠慢,侧身一闪,以擒拿手抓他手腕,风逸剑法精妙,扇到半途,横着一拂,一股劲风射向他手腕的曲池穴。
而这时欧阳锋虎吼一声,就要扑上,却听杨过叫道:“爸爸,爸爸,别打了,有人欺负我。”
欧阳锋一愣。
杨过将他一把抱住,柔声道:“爸爸,这些日子你在那儿?”欧阳锋瞪着眼睛道:“我在找你。”
他自从与杨过分开,又开始找儿子,华山是他两次论剑之地,对附近极为熟悉,在这里转圈,听到洪七公说话,更是熟悉,这才摸了过来,引发大战。
杨过胸口一酸,心想:“世上毕竟也有如此真心爱我的人。”拉着他手臂,说道:“爸爸,你就是欧阳锋。这位洪老前辈洪七公是好人,你别跟他打架了。”
欧阳锋指着洪七公,大声道:“他是洪七公,我是欧阳锋。”望望洪七公,望望杨过,双眼发直,竭力回忆思索。
风逸一轮快攻,洪七公又从未见过这路剑法,被逼退数丈,风逸高叫道:“杨兄弟,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带他走!”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锋突然叫道:“老叫化,咱们拳脚比不出胜败,再比兵器。”
回手折了根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条棍棒,又向洪七公兜头击落。
杨过立知不妙,扑地前纵,怎奈为时已晚,抓了个空。
欧阳锋的蛇杖当年纵横天下,厉害无比,现下杖头虽然无蛇,但这一杖击将下来,杖风吹的风逸、洪七公双眼迷离,
风逸暗骂杨过不听话。
杨过再是聪明,却没有先知优势,既想象不到以这两人惊世骇俗的武功,怎么会死?更不知欧阳锋对洪七公的恨,深印入脑。
至于风逸的话,杨过嘴上应的挺好,可他的本性就是不完全相信人,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所以他才想着待跟欧阳锋说清楚一些,再看。
洪七公已经明白风逸用意,又听欧阳锋叫自己老叫,显然他终究想起了一些事,本无心再斗,奈何欧阳锋不依不饶,也只好抓起木棍,与其战在一处。
洪七公的打狗棒法世间无双,但轻易不肯施展,除此之外尚有不少精妙棒法,此时便逐一使将出来。
这场拚斗,与适才比拚拳脚又是另一番光景,但见杖去灵蛇盘舞,棒来神龙夭矫,或似长虹经天,或若流星追月,凝滞处如黑蛇绕枝,矫健处似乌龙乘云。
只把杨过瞧得惊心动魄,如醉如痴。
风逸看到这里,已经明白这两人武功之高,已经到了谁能赢,就看运气的地步了。也难怪会是同归于尽的下场。
忽道:“杨兄弟,你是看美了,我说这两人打下去,一定会同归于尽,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杨过沉默不语,他就是这么想的。
洪七公与欧阳锋武功之高,在尺许窄的小径上,足踏冰雪,尚且安然无恙地打上了华山。现在这里方圆数丈,还能出事?哄小孩呢?
风逸一看就知这小子极为自负,觉得他是在危言耸听,自己还能观摩武功,见状,也不再理,负手远眺雪景。
但见云雾缭绕,奇石怪岩,风骨凛然,山崖上的长青松柏,树枝上积着霭霭冰雪,望之如同人间仙境。
霎时间,突然明白了为何五绝他们会在华山论剑,心想:“若非华山具有奇山孤高之态,卓卓不群之资,又怎配角逐天下第一高手尊号!”
想到第一次华山论剑之时,大雪封山,五绝比了七天七夜,风逸一时豪气勃发,难以抑制,不由自主大啸而出。
他内功何等深厚,这啸声如龙吟虎啸,雷霆万钧,万马奔腾,山谷间回声震荡,大雪块一块一块的落将下来。
这一声长啸发出,风逸心情舒畅,胸襟开阔,喜乐无尽。
风逸这一声吼,那是痛快了!
可剧斗中的洪七公与欧阳锋都不畅快了。
他们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高手。
洪七公哈哈一笑道:“小子,既然到了华山福地,光看我们打有什么意思,岂不浪费了你一身武功?”
欧阳锋破钹音也适时响起:“老叫说的对,我想起你来了,你的武功很不错!”
风逸朗声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着身法一展,折扇一分为二,一支挑开洪七公木棍,另一支点向欧阳锋心口。
欧阳锋回棒抵挡,这时间,洪七公飘然掩上,木棍从旁点向风逸腰眼穴。
风逸正与欧阳锋对战,纵身急往后退,木棍却比他退势更快,始终指着腰间不放。
风逸退出丈余,挥扇下击,洪七公的木棍忽又缩回,稍稍一抬,指向他胸口数处大穴。
风逸折扇一扬,“呜”的一声急响,劲风排空,护住上身。
欧阳锋瞪眼大喝,树枝破风,刺向他下腹。
风逸本与洪七公对战,可深知树枝虽弱,欧阳锋内力注入树枝,足可穿肌洞骨,自己再有乌蚕衣护身,也得吃亏,当即左手抓向木棍,扬起折扇,划了一道圆弧,搭上欧阳锋树枝,一挽一收。
欧阳锋虎口一热,树枝险些脱手,赞了一个“好”字。
洪七公哈哈大笑道:“痛快!”刷的一棒,纵击风逸。
这一棒平白直入,并不出奇,却逼得风逸移步闪避。
欧阳锋又抢了上来,树枝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不离洪七公周身要害。
风逸见此一幕,叫道:“乱斗才好啊!”
身法一展,四面八方皆是人影,只见扇影重重,宛若层涛叠浪一般向洪七公、欧阳锋涌去。
三人这番交手,不同以往。
风逸欲以武功压倒两个老头,欧阳锋神智不清,却也拥有求胜之心,洪七公再是不在意输赢,却也力保晚节。
是以尽管风雪怒号,三人纵横腾挪,折扇、木棍、树枝同时激鸣,激烈处尤胜刚才,声音各异,韵味不同。
杨过就见三人进退之间,好似飞鹰相逐,有人若退到悬崖边上,一颗心快要夺口而出,
然而三人走马灯似的,时而风逸攻击洪七公,时而洪七公攻击欧阳锋,欧阳锋又打风逸,三人翻翻滚滚拆了二百多招,不分胜负。
盖因风逸此时乃是生力军,以一敌一,自然能将他们压住,可这是三家乱战。
洪七公人品正大,在风逸与欧阳锋对战时,风逸一占上风,他就攻击风逸。
风逸只好抵挡,自然拾掇不下。
风逸攻击洪七公时,欧阳锋也一同攻击时,他又不能让洪七公被伤,又打欧阳锋,洪七公立刻住手不打。
欧阳锋与洪七公攻击风逸时,洪七公也是不乘虚而入,风逸还是抵抗的住。
所以这就陷入了一个循环,这样打下去,哪怕三人累死,永远也无法分出胜负。
杨过自是瞧得入神,一会看这两人,一会看那两个,心中猜想三人谁更厉害。
忽听洪七公笑道:“小家伙,想不想以一敌二啊?”
不待风逸回答,目光一转,又对欧阳锋笑道:“老毒物,你我两人要是打不过一个小娃娃,还有脸发狠吗?先将这小子打发了吧!”
欧阳锋叫道:“好!”挥枝向风逸攻去。洪七公箭步抢上,木棍去似闪电,夹击风逸。
风逸长笑一声:“正合我意!”折扇一挥,猎猎生风。
三人飘忽旋转,手上兵器发出刺耳怪响,惊心动魄,以一对一,这会的风逸自然稳操胜券,可二人一旦联手,强弱之势登时逆转。
洪七公与欧阳锋亦敌亦友数十年,一个木棍盘旋飞舞,轻灵翔动,矫若游龙,点指劈戳之处,处处不离风逸要害穴道。
另一个树枝卷刺击钻,招数更是虚实莫测,古怪之极。
这两人配合起来,默契十足,风逸又没见过二人这些武功,也只好随机应变,倏进倏退,忽守忽攻,好不容易应付了五十多招,饶他内功深厚,不觉也是满头大汗。
欧阳锋冷冷说道:“小子,你打不过我们,就没资格管闲事。我非杀了老叫不可!
洪七公笑道:“癞蛤蟆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下一瞬,打向风逸的棍子挥向欧阳锋。
欧阳锋正与风逸过招,怎料被偷袭了,扭身让过来棍,
这一幕让他极为愤怒,又莫名的熟悉,厉喝道:“老叫,今日有你无我!”树枝呼的一声,仿佛飞鸟如林,向洪七公心口刺去。再也不理风逸了。
风逸也当即飘身而退。
他已经没办法了。
他想制服一人,另一个立刻帮忙,乘虚而入,他又打不过两人联手,又能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