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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节
    “那是自然,”沈娴微微一笑:“师父教的好啊。”
    “少来。”华佗微微一晒,他转向戏志才,目光中染上一抹认真的神色:“我可以帮你调理身体,但在这期间你什么都不能做,不能思虑过重,不能想着那些打仗之类的事情,最好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着好好放松放松,我们益州就不错,你考虑一下呗?”
    呃……看着华佗如此义正严辞的表情,戏志才竟然分辨不出来他是认真的想要给自己治病,还是趁机为沈娴挥个锄头挖墙角。
    不过下一秒戏志才就肯定华佗的目的是为了帮自己治病了,因为沈娴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指着戏志才对华佗说道:“师父!我不要他!一个郭奉孝就够我操心的了,再来一个是要我死吗?”
    戏志才:“……刘使君厚爱了,在下也并没有留在益州的意思。”
    “你是不是傻!”华佗把沈娴拽到一边,抬手拍上了沈娴的脑门:“为师这不是为了你好吗?要是能策反那个病秧子,你烦恼的问题不久迎刃而解了?”
    沈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把他放回去跟孟德公相亲相爱吧,我真的不想要他。”
    华佗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沈娴:“那你到底想怎么办?他敢来这里就一定有保险的手段,我们根本动不了他也不能动!一旦益州牧身在庐江的消息传到了袁公路的耳中,你认为袁公路会无动于衷?哪怕他在江夏、南郡或者南阳随便横插一脚,你的计划都能折在半路上!到时候我们打打不赢,撤回来又白白牺牲,你不觉得憋屈么?”
    沈娴叹了口气:“师父,不是我不想,而是他根本不可能被你策反……他为了曹孟德连命都能搭上了,这种人怎么可能背叛?”
    华佗撇撇嘴:“……啧,我只是想试试罢了。”
    沈娴回过头去看戏志才。
    戏志才正托着下巴看一湖碧水荡漾的池塘,春日来临,冰水解冻,管家在湖中又种下了不少的荷花,加上那些成功越冬抽出新芽的老荷,池塘中盛了满满一池摇曳生姿的芙蕖,比之去年更加美丽。戏志才呆呆地看着那些随着微风任意舒展自己柔韧腰肢的荷花们,眼中渐渐浮现出了一种温柔的感情。
    没有什么比正在等死的时候却听到了自己可能会活下去的消息更加令人振奋的了。
    然而……
    戏志才轻轻摇了摇头,对走回来的华佗说道:“多谢神医,但……不必了。”
    沈娴没有丝毫意外,而华佗在听到这话时则深深皱起了眉头:“年轻人不知道轻重缓急,你若是死了,那可就什么都没了,只是等上三年而已,想必孟德公也会理解的。”
    “主公确实理解,也嘱托我若是有机会他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帮我把病治好。”戏志才低声说。面对华佗不解想要说什么的眼神,戏志才苦笑道:“但是……我却做不到。”
    “三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事情了,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的呢?”戏志才的目光掠过池塘中新抽出嫩芽的一朵绿荷,神情迷茫道:“如果主公完成了他的理想,我自然无牵无挂,可惜……”
    沈娴忽然问道“你不后悔?”
    “不。”戏志才微微昂起下巴:“不后悔。”
    华佗气哼哼地走了。
    没有什么比看着一个病人拒绝治疗非要找死更让大夫心中难受的了,华佗表示自己受到了伤害,需要找个地方静静。
    而戏志才也以身体不太舒服为由告辞了。沈娴没有留他,毕竟戏志才刚刚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了曹操的事业而放弃了他自己的生命,他也得静静。
    华佗和戏志才先后离开,刘繇瞅着人都走了,这才暗搓搓地跑来找沈娴。
    沈娴跟刘繇相顾无言老半天,刘繇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这事……”
    “不对劲儿。”沈娴忽然说道。
    刘繇呆了一呆:“什么不对劲儿?”
    “我总觉得……戏志才不太对劲儿。”沈娴并没有直接回答刘繇的问题,她低声呢喃道:“戏志才曾经问我奉孝去了哪里,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的,再加上今天他跟师父的对话,他说自己是因为命不久矣才来庐江的,我觉得……”
    沈娴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盯着刘繇,那明亮的目光看得刘繇心中一震:“我觉得他只是在孤注一掷,不管最终目的能否达成,不给自己留下遗憾就好。”
    刘繇认真想了想:“或许他是装的呢?”
    “这也有可能。”沈娴失笑,她想起自己之前曾对刘繇说戏志才演技高的话了:“自然是要提防着,但我不用像之前那么担心了。”
    沈娴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师父果然是师父。”
    在华佗横插一杠子之后,沈娴和戏志才之间的气势似乎发生了变化,形势逆转过来,沈娴变得轻松了不少,戏志才虽然依旧很淡定,但经过那天真真假假的露底,他比之前显得软了不少。在不经意之间,戏志才也会有焦虑的表现一闪而过,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刘繇经常缩在暗处用他的火眼金睛偷偷看,总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刘繇将这些事情一件不落地汇报给了沈娴。
    三天后,郭嘉和贾诩的回信被孙策养的雕送了回来。
    沈娴如同绝症患者收到了良药时那般虔诚地捧着回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
    郭嘉的信写的很正式,言语之间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看得沈娴有些蛋疼,她实在是不理解这人怎么能做到在勾引了自己后就这么淡然地又退了回去?
    把乱七八糟的思绪赶出脑海,沈娴理了一下郭嘉来信的主要内容,大意是让沈娴不要完全相信戏志才的话,因为戏志才很会骗人,十句真话中有一句关键的话是假的,真真假假掺和起来很难分辨,像沈娴这种心地善良的妹子尤其容易被骗。
    善良?想起那三个被自己亲手下药逼供的奸细们,沈娴轻轻笑了笑,不知道郭嘉知道这事后会作何感想呢?
    而且……妈哒刚才还在说他公事公办,转头就开始逗人了!
    沈娴拎着郭嘉的信感觉很无语,同时她觉得自己也有问题。之前郭嘉正常写信的时候沈娴嫌弃他不会说点好听的,后面郭嘉开口逗人了,沈娴又嫌弃他不正经就只会撩完就跑。沈娴几次把宣纸吊在了香炉的上方想烧掉拉到,但最后还是默默地把信收回去折叠好。
    才不是舍不得烧呢,是因为这些都是公文要存档的。
    而且说了半天都是废话!该怎么解决戏志才的问题完全没有提到啊!
    把郭嘉的信放到一边,沈娴去看贾诩的回信。贾诩就正常多了,他用自己一贯简洁的语气对沈娴说了一句话:“主公,莫方,已经去解决了,再与他周旋几天便好。以及戏志才此人不可信。”
    看看!这才是一个合格的谋士该做的啊!一言不发就把问题解决了,可靠又安心有木有!不像某些人,哼!
    沈娴对贾诩的崇拜又提上了一层楼。
    嗯,天凉了,是时候给文和加工资了。
    沈娴默默地想。
    不过贾诩只说结果不提过程这点让沈娴有些着急,她挺想知道贾诩究竟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的,万一下次发生相同情况,有了参考沈娴就能自己处理了。
    郭嘉把竹简捆好整整齐齐地码在桌角,这时贾诩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在看什么?”
    “军报。”郭嘉头也不抬地说道:“徐州如何?”
    “刘玄德收留了吕奉先。”贾诩淡淡道:“孟德公为了安全起见,接其父前往兖州避祸。”
    郭嘉点点头:“很好。”
    贾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真是狠。”
    “有吗?”郭嘉眨了眨眼睛,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我可什么都没做,这消息是荀家送来的,泄漏也是曹家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完善,至于刘玄德和吕奉先会怎么做……哪里是我能左右得了的?”
    贾诩随意捡了几个郭嘉挑出来需要送给孙策看的公文抱在怀中,临走前他说道:“嗯,其实我也差不多。”
    郭嘉没搭理贾诩,他正玩着一捧五石散,几次捻起细细的粉末贴到唇边,片刻后又用手帕擦得一干二净。
    “戏、志、才……”
    夜色朦胧,一行旅人借着黑暗的掩饰,驾车低调地在小路上快速行过。走着走着,车夫忽然勒住了缰绳,他惊疑不定地盯着前方。
    乌云散开,如水的月华倾泻而下照出了一个骑马拦在路中间的孤零零的身影。
    那身影一半隐藏在黑暗中,一半暴露在光明里,看不出长相如何,但那一身黑衣下纤细曼妙的玲珑曲线却明显能看出是个女人。
    “你、你是谁?”车夫哆哆嗦嗦地问道:“别装神弄鬼的!”
    护卫们聚集而来,把一辆辆马车团团保护在中央。
    “怎么了?”马车里传来了不耐烦的询问声:“怎么还不走!”
    “大人,面前、面前有……”车夫咽了口唾沫,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前面有个人……”
    “谁敢拦老子的马车!”车中的人怒道,他一把掀开帘子,露出了一张布满褶皱的狰狞的脸庞。那是个五六十来岁的老人,他腰背佝偻,须发皆白,目光略微浑浊,身上却流转着一丝淡淡的威严。
    那是当了很多年大官才会熏陶出来的底蕴,在不经意间流露。
    “曹巨高?”骑马那人低声问道。
    果然是个女人,她声音轻柔而婉转,好似一泓安静流淌的秋水,给人一种温婉娴静的大家闺秀之感。
    这女人应该居住在高宅深院里,应该生活在世家大族中,应该行走在春日的初雨后……她唯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就是此时此刻的马车前。
    “你是谁?”曹嵩皱眉问道。尽管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拦了马车,但他并没有贸然开骂,多年官场沉浮的经验告诉曹嵩,这女人并不简单。
    “这不重要。”那女人微微一笑,她缓缓抬起头。
    这时乌云刚好散开,月光完全洒下,将女人的脸照的一清二楚,不再是刚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
    曹嵩愣住了。
    这是一张很美丽的脸庞,曹嵩自问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美的女子。要是平时曹嵩一定毫不客气地上前搭讪把人带走,可是今天……
    女子的漂亮不同于一般的美,在脸被照亮的那一刻,她周身忽然浮现出了一股无法忽视的凌厉气势,就如同绝世的名剑出鞘后被鲜血开锋,殷红的血迹泼满剑刃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杀、杀了她!”曹嵩猛地睁圆了眼睛,他下意识地高声嘶吼道。
    “晚了。”
    这是曹嵩看见的最后情景,下一秒,一抹黑影接连闪避了十几个护卫后游鱼般荡到了他的面前,刀锋掠过,血落成花。
    女人站在满地的尸体前,将一块刻着徐州牧三字的令牌扔进了血泊之中。
    经过了两天的调整后,戏志才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异常了,那种被华佗刺激过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迷茫也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现在的戏志才就像是一颗曾经开过缝隙但又长好了的蛋,沈娴想把这颗蛋撬开,奈何找不到下嘴的地方,还差点儿被蛋噎死。
    于是沈娴跟戏志才又打了好几天的太极,打到后来她压根都不想见这人了,一听到戏志才的名字就条件反射想跑。
    但戏志才对于这种皮里阳秋的语言游戏却越来越热衷,他每次跟沈娴说话时都会在不经意间逗人一把,直说得沈娴无语凝噎不知如何接腔。
    “他跟郭奉孝是亲兄弟吧?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都这么毒舌!”
    沈娴找刘繇吐苦水,她脸都皱了起来:“他说我笨!他竟然说我笨!不会下围棋就是笨!那他还不能打架呢!”
    沈娴跟戏志才下棋,连输五把后沈娴不想玩了,于是戏志才承诺让她一把,最后一盘就变成了和局。
    该死的和局!被郭嘉连和数把的恐惧感又回来了,沈娴气得嘴角直抽。
    戏志才见状哈哈大笑,他毫不客气地说沈娴真是个小笨蛋。
    沈娴:“……”别拦着我,我要跟他打一架!
    刘繇赶紧制止沈娴:“大人,戏先生那把身子骨经不住您一掌啊!”
    刘繇一边劝一边在心中疑惑:小笨蛋这个称呼……不太妥当吧?听得他老脸一红是要闹哪样啊!
    反正沈娴再也不愿意跟戏志才下棋了,戏志才再来找她玩,看见的就是面无表情的刘繇。
    沈娴清净了几天,几天之后又开始陷入了癫狂状态,因为戏志才总能在沈娴偷溜上街乱逛的时候逮住她。
    就在沈娴快疯了恨不得能掐死戏志才的时候,戏志才终于消停了。
    因为戏志才忽然收到了一封经由虎豹营传给他的密信,在看过信后,他倒抽一口冷气,微微睁圆了眼睛。
    “这不可能!”戏志才惊呼道:“刘玄德怎么会……”
    “先生,主公让您尽快回去。”士兵沉声说道:“这里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是吗?”戏志才眯起眼睛,他把密信揉成一团攥入掌心中握紧:“走。”
    心中有个低低地声音在提醒着戏志才,这件事情绝不是巧合,怎么会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