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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我听闻范国与西凉交界的地方,传唱着一首歌。说是这月亮虽亮,却寒冷迫人……”
    “月兮月兮,皎而寒兮,我独无衣。月兮月兮,出而落兮,我独不归。”他低声道,“这是戍边将士的歌。”
    “是了。”她点点头,“总有一日,我会让所有的将士都不再唱这首歌。”
    他一怔,但听她续道:“我会让月出与月落的地方,都只有一个国家,那就是徐。”
    第10章 猜心水
    柳斜桥抬起头,看见那一弯苍白的眉月,虽则不过露出一点钩子样的轮廓,但确实是光芒明亮。
    身后传来哗哗的水声,是公主在他寻到的溪涧中沐浴。他时而担心那掺着冰块的水太冷,时而担心她背上的伤被水逼得发作,最后却想,自己为什么要担心她?她那么英勇无畏,周旋列国十年不败,这样的一点小事,哪里轮得到他来置喙?
    如此再想自己方才坚持给她上药的情状,便觉自己滑稽得可笑了。
    他不是第一次等在她沐浴的地方外面。这一刻,却好像与徐国的王宫中有很大的不同。他能感觉到空气中涌动着一触即发的暧昧,和她刻意的纵容。她总是这样的,一边勾起男人的情-欲,一边却又明明白白地鄙夷着男人。他想,她的前几个丈夫,说不定到死都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痛苦之中。
    “柳先生。”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太久没听到的称谓令他恍惚了一下,“我的衣服。”
    她的衣服不是她自己脱下的么?为何要问他?他惘然转过身——
    月光清透,照得汩汩流动的涧水如珠玉四溅。她侧身倚着一块大石,锁骨以下仍浸没在水中,水波挟着碎冰不断拍击那大石,她长长的头发也随而在水花中飘荡。
    她在水中站定了,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岸上的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下微觉异样,低头,才发现自己险些踩到她的里衣。他连忙将它捧起,朝她示意,她轻轻一笑,一头扎进了水里。
    他一惊,几步走到水边来,只见水下柔白的身躯如妖魅,长发在水面上散开,“哗啦”一声,她在他足边探出了头,溅了他一身的水。
    她仰头朝他笑,伸出了一只手来。
    他也伸出手去。他不知她要做什么,他感到很危险,他不能这样被她所操纵。可是他伸出的手里,却好像已经满载了期待,不能回头了。
    她却一把抓下他手上的衣物,在出水的一瞬间披上了身。
    手上的期待被流水冲刷而去,他后退了好几步,才敢抬眼看她。
    徐敛眉低头系好了衣带,又伸手将长发捋出了衣领。她直着身子,月光在她身上的千千万万颗水珠上折射出千千万万重清光。她朝他走了过来。
    她在他面前站定了,眼睛微微眯起,好像在审视着他。他沉默以对。终而,她轻轻地笑了一下,转身便走。
    ***
    徐敛眉想,自己若再不转身,想必,就要被这个男人给看穿了。
    她从未发觉自己如此拙劣。她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她甚至认为只要一眼就够了。她没有别的奢求。
    可是他连这一眼,也不肯给她。
    其实男人对她已经很好。他没有扔下她,还给她找来食物和药。他没有因为她的傲慢而生气,他仍然愿意帮助她。归根结底,他救了她。
    她可以忘了自己为他而受的一鞭,也不会忘记他将自己从范宫的火海与铁骑中救了出来。
    这样就足够了吧?她到底还想要什么呢?那一眼有什么重要的呢?
    回洞穴的路上,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她背上的伤经了流水冲洗,污垢除去,剧痛没了遮掩地发作起来。她不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在想些什么,这使她更加难受,古人说的如芒在背,真是很有道理。
    洞口躺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徐敛眉讶异地抱起它,“它是在等我么?”
    柳斜桥却道:“它伤了腿,要挪多久才能挪过来?”
    她静了静,抱着它坐在了草堆上,侧头在兔子耳边轻轻哄着,他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他重新生起火,地上的药糊都将干了。他低头看火,道:“可否借匕首一用?”
    她看了他一眼,将白兔放下了地。探手入怀,将匕首拿出来,“哐啷”,扔了给他。
    就像投降一样。
    他拾起匕首,她紧盯着,见他面无表情地将匕首放在火上炙烤,心上的那根弦一分分地松弛下去。似乎在交出匕首之后,其他的妥协就都变得无足轻重了——她解开了衣带。
    她抿紧了唇,转身背对着他侧躺下来。
    那道鞭伤从她那半褪的后领口探出了一端,就像毒蛇的信子。片刻后,他将药糊抹上烧红的匕首,走了过来。
    身边的草堆微沉,是他坐在了自己旁边。她闭上眼,把自己后背的空门全部露给了他。
    他拿着她给的匕首,随时可以割断她的后颈。
    可是他为什么要伤害她?
    她想,就如自己今天醒来之际,她应该学会不要那么莫名其妙。她想,他毕竟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她应该安下心来,试一试,相信这个人。
    仅仅是相信,对她来说,应该……不难。
    “……”被火炙得滚烫的匕首挑开了她的伤口,她刹地咬紧了牙关,冷汗流了下来。
    药的刺激,火的炽烈,刃的锋利,险些逼出了她的痛呻;可这一切却又偏偏伴以极度轻柔小心的动作,好像工匠在处理一块稀世而易碎的玉。他的手一边将她衣领轻轻往下拉,一边将药敷上裂开的伤口。
    她看不见自己的背,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的表情很深,眼眸中有不明的光在闪动。
    流水洗过的背脊苍白瘦削,肌肤泛出水润的光泽,却布满了交错的陈旧伤疤。刀剑的伤疤。他处理好了她的新伤,才问:“原来您也上过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