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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三章:莲火浮屠
    百里安怔住,有点反应不及:“山城酒事,你……”叶帘道:“半年前,酒魔作乱,于西合城内分身化为魔酒三千,蛊惑当地张家从身魔道,暗中猎杀城内未出阁的女子,以少女之血酿酒养魄。张家上下皆知晓此事,养魔为求饮酒长生,叶帘自认为我家少主灭杀张家上下并无过错,那属是张家自食恶果,但终究因为此事牵连到了公子。”百里安失笑道:“叶姑娘放心,仙陵城内我与苏靖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其中误会已经解开,算不得什么大事。”叶帘愕然怔住:“少主最珍爱的面具毁了,她再次见你竟未继续向你发难?”从不离身佩戴两百余年的面具碎成那样,当日在张家后院中,她瞧着少主那副模样都觉吓人,如今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瞧着叶帘那匪夷所思的神情,百里安觉得她未免真是小题大做了些。怎么在她们心中,自己的少主便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吗?“叶姑娘说笑了,兔子面具虽说珍贵,但终究不过死物罢了,苏靖姑娘人很好,未同我计较这些。”百里安看了一眼在边上安静沉默许久的苏息,提点说道:“魔君并非泛泛之辈,叶姑娘诈死瞒不了她太久,养好伤,就尽快想办法送她离开魔界吧?”苏息冷笑连连:“我何时说过要放过她了。”百里安笑了笑,道:“随你。”并未与二人有太多的寒暄,说完便推门匆匆离去。苏息眼眸深沉地目送百里安的背影消失,他目光微动,发现叶帘不知何时正盯着他看。背脊微僵,他声音冷硬:“看着我做什么?”“我以为……”叶帘欲言又止,神情带着些许茫然的疑惑。苏息瞬间会意,讥讽冷笑道:“你以为,他在这里看到了我,我会出手杀了他。”叶帘瞬间没了言语,低头轻抚伤口,平日里生得一场清净明亮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霾,仿佛藏着许多心事。她藏着的心事从来不同他说,因为她的心事只会同迦臣诉说,而他也永远无法猜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苏息面色冷淡,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愈发烦闷,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场战斗下来,他气血烧得旺盛,如今一点点地冷却了下来,超负荷动用魔河之力的后遗症也隐隐侵蚀着身体。他折身正欲去倒杯茶水定定神,半掩的屋门顷然大开,长风灌入,厚实的木门被剑气撕过,瞬间四分五裂,散开的木屑如无数细小的飞剑,朝着苏息面门激射而来。苏息目光骤然一冷,手中端得平稳的茶水在杯中飞快聚拢,向内部压缩挤压,水乃无形之物,却在他玄妙的气机掌控之下不断挤压变小。整整满杯茶水,最后在杯中凝聚出一枚极细极长的薄冰来,冰体成清茶的碧绿之色,匕首长短。随着他手指轻弹,冰凝成的细刃带着可怕的气势如离弦之箭射出,那些细密灵力的木屑为那薄冰细刃穿风而过,瞬间碎成千万细碎的絮尘,轻洒落下。薄冰去势未停,在半空之中继而飞快分化出无数薄利的碎华冰锋,零零洒洒的碎片薄冰的画面极为好看,将四周的光辉都折射切碎。碎裂的天光之中,一柄湛然古朴的剑在苑道的微风中闪烁着淡若的光,白皙似玉的一只手驾驭着这柄杀伐之刃与分化的万千碎冰在空中相会。碎屑四溅,满屋帷幔如花叶翻卷,火莲在剑光中轻舞。冰与火在两股气韵之下,如流沙而逝。简单的一击交手,苏息已经完全掌控了解这位不速之客的境界修为。那柄杀伐之兵的确非同寻常,其主对兵道剑意的掌控也可谓是让人叹为观止,即便是他也不由心生折服之意。剑是古剑,可执剑者却是新人,在他面前过分年轻。虽说对方天赋过于优秀,但终究只是一名‘晚辈’罢了。苏息冷笑一声,眼中杀意大涨,左手合拳,拳意走势而急,黑色的电纹走笔游龙般从拳头蔓延道整条手臂。臂间衣袖寸寸炸裂成灰,露出一只覆满漆黑雷电的古老魔纹,没一笔都蕴含着恐怖的天地之威。雷气满霄汉,一拳轰出,磅礴的力量漫散开三千游龙黑蟒般的雷光,密不透风的雷光之中,映照出一角洁白的衣袂,与一双白水黑山的清冷眼眸。斩情剑在这一拳之势下,灵力尽数崩散,古朴的剑身灵流溃乱,长剑悲鸣而颤。执剑的那只手仿佛难承剑中力势,斩情剑脱手而出,在空中飞旋打转,最后钉入天花板之中。苏息五指成张,三千雷蟒在他头顶上方汇聚成龙。叶帘面色大变,急急出声:“不要杀她!”覆盖着雷电魔纹的拳头堪堪悬停在苏靖面前,她肩头两边秀逸垂散着的黑发在她身后疯狂乱舞。翻卷狂飞的垂帘帷幔在空中猎猎作响,她于乱风中站定,漆黑的眸子静如深潭,波澜不惊,洁白雪袖下一只纤细秀美的玉手掐决,足下阵光闪烁。而苏息恰好,若是再进一步,必然落足于她事先设好的莲火剑阵之中。见此,苏息不由慢慢挑起了眉梢,面容凝重沉肃起来。脚下那方阵法看似毫不起眼,却是以浮屠为基,玄经为骨,业火为翼的剑舍之阵。此阵术为太玄宗内阁天谕秘术,唯有习得浮屠诀的宗主苏观海熟晓此阵秘法。太玄宗浮屠诀与苍梧宫的十藏姑射术、天玺剑宗的太上道清剑诀齐名天曜,流芳百世。其中以太玄宗的浮屠诀最为霸道难修,不同于十藏姑射术与太上道清剑诀的温和气性,这两道秘法幼年时便可勤勤修行养道。浮屠诀对修行者的体脉、资质、修为以及神府的要求极为严苛,肉体凡胎无法承受浮屠诀的霸道真气。若非渡劫之境便强行修炼此术,无异于玩火自焚,必是落得神府崩塌,筋脉寸断的下场。虽说苏靖身为太玄宗的不二传人,但毕竟过于年轻,修为难成浮屠之重。可是眼下,她却是真正地施展出了莲火剑阵,而且观其模样,竟是游刃有余。苏息自认为若是他落入此阵之中,虽说杀他不得,却也要困他好些功夫,如此,倒也不难从他身边带走叶帘了。此时苏靖眼中的杀意不比苏息弱上多少,她亦是听得叶帘一声急切呼喊,目光偏移之下,看见了床榻间浑身血迹斑斑的同宗女子,眼中杀意这才敛去几分。她语气淡淡:“七经主无恙?”叶帘此时顾不上身体间的虚弱,忙起身下床,心口伤口陡然撕裂,鲜血绽漫而出。她四肢无力狼狈跌摔再地,惨白着唇色神情愧然:“叶帘违背宗规,未得宗主首肯独身前来魔界犯下大错,竟劳少主亲身而至,叶帘死不足惜!”苏息听见身后动静,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拳而退,立刻赶到叶帘身前。苏靖淡淡看了二人一眼,眼眸深处似是压着秋霜夜雨般的寒,她抬手招回斩情,声音格外冷淡:“七经主不必忙着自责,我并非是为你而入魔界。”此时她做一身魔族女子的打扮,黑衣夜裙,额生魔角,面容也应幻术加持而有了极大的变化。若非斩情剑与那莲火剑阵,即便是叶帘也难以认出她的真实身份。叶帘心思敏捷,听她这般言语,便是猜出她此行魔界,必是另有要事。此刻她出现在此,无非是在君归宴上看见了她为苏息所杀,这才随身而至。叶帘可死,但圣清经绝然不可落入魔界手中。叶帘猜想,自己此番行径,怕是打乱了少主的一番周全计划,心中不由更是愧疚难当,她正待说话,却被苏靖冷冷打断。“原是不知,七经主竟与魔界五河之主还有着这般深厚渊源,竟连苏观海都瞒了过去。”苏靖身体里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冷压,黑眸锁死叶帘。叶帘并未多做解释,跪身在地,声音静楚,也未辩解:“叶帘自知罪无可恕,愿听少主处置。”苏息终于忍无可忍,他不顾叶帘伤重,一把抓住她的肩头用力提起,眼睛里爬起来的血丝透着危险的疯狂与残暴,细看之下却是还能够捕捉到一抹苦涩惶然。他声音嘶哑:“我知晓我身份不为你们人类所容!我是害人的魔,你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认过我,如何我就与你渊源深厚了,并非是事实的事,为何又要承认?!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恶心透了你们正道仙人的这副做派。”这个人,分明是来杀他的。“我对你与他之间的事不感兴趣。”苏靖收剑归鞘,端的是一副冷情无心的模样。她来魔界也好,与魔族渊源匪浅也罢,这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事。如今见叶帘还活着,自也不会再去考虑圣清经是否为魔界所得。“我不管七经主来此界目的为何,既然还活着,那守好圣清经便是你身为太玄七经的职责与天命,要怎么做,无需我多做提点。你,自己好自为之。”每个人都应为自己的私心而承担责任,叶帘私入魔界有自己的原因,她不会过多干涉。亦如她自己此刻,身陷魔都,也只是因为自己心存那一点执念私心,她不会觉得自己身为太玄少主而比叶帘要特殊高贵多少。如今叶帘有着苏息这一层掩饰关系,自然比她眼下处境更为安全,而她也从未想过要借叶帘与苏息的这一层关系来助自己脱身困境。撤下身前莲火剑阵,苏靖转身准备离开。被苏息钳制在手的叶帘忽然好似想起什么似的,她忽然出声叫住苏靖:“少主,方才我见到了仙陵城的新城主,也就是温师妹口中的那位好友司尘,我不知为何他也会出现在魔界之中,但温师妹对那少年颇为重视,少主如遇这少年,他若是落难,还望少主能够顺手一救。”苏靖离开的动作一下停滞在了那里。她好看的墨色双瞳缓缓大睁,就像是猝不及防地重了一箭,击碎了她清冷无心的伪装,眼神一瞬茫然空阔成了万里无际的模样。纷繁复杂的情绪混乱地交织在了一起,她转身,看着叶帘,艰涩不畅一字一句地说着:“你方才说,见着了谁?”叶帘从未见过这样的苏靖,她怔怔道:“仙陵城新城主,温师妹挚友司尘。”当她说完这句话,门前,早已无了苏靖的身影。…………君归宴,岁月台。三千长阶,冥火幽燃。女魔君转玩着手中的玄盒,似笑非笑道:“自君归宴设立以来,从未有过下位河主越阶位挑战蜀辞之先河,今日朕倒是有幸能够长眼了,只是听闻前些日子,四河主为蛟龙大妖所伤,朕也亲眼瞧见四河主背上伤势属实不轻,如此还敢出手战令投于盒内。”事已至此,宁非烟苦笑道:“陛下未免也太看得起臣下了。”不得不承认,比起猫戏老鼠这种手段,宁非烟觉得魔君陛下可真谓是魔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人。女魔君目光一转,幽幽深瞳凝望着下方席位上的宁非烟:“前几日朕闭关于玄庭洞府,听说冥殿内抓住了一位偷盗奉品的刺客,这名胆大包天的刺客竟是出自于四河主的朝暮殿。嗯……盗取君物乃是死罪,四河主今日这般作为莫不是想为那小魔刺客求一条生路?”本来还震撼不解宁非烟找死行为的众魔一下子得到了明悟恍然。朝暮殿杀手红妆,与宁非烟为同姓本族姐妹,她常年与四河主如影随形,忠诚于她数千年。如今她遭逢罪难,宁非烟情急之下,会一时冲动挑战一河蜀辞必是因为情深难舍。只可惜,那可是一河蜀辞啊。与初代魔君同寿天地而不死的怪物。即便是葬心都未能有把握在她手中一战而不亡,宁非烟今日之举与飞蛾扑火又有何异?宁非烟也自知今日死劫难破,她不得不佩服魔君陛下的手段高明。即便是杀人取命也是杀得名正言顺。纵然她今日血溅在此,也无人会觉得是魔君杀戮成性,只会觉得是她宁非烟自命天高,蜉蝣撼树最终死与树下,属实可怜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