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小升一级!(6k)
惠民河彻底贯通,粮船鱼贯入城。
苏允甚至都没有跟蔡村有任何口角之争,便让蔡村主动拆除鱼池藕池,且让失手杀人的青壮主动投案,润雨细无声一般便将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给解决了。
一时间,朝廷诸公纷纷侧目。
这叫什么,这就叫能力。
有些人将苏允进入南衙之后做的几件事情给联系了起来,顿时很是震惊。
这苏允短短时间内便做下这么多的大事,看着像是随波逐流,但仔细分析一下,却像是步步为营的结果。
先收六曹主事,积攒了力量,然后一举覆灭左右厅。
随后明面上支持李清臣,等到李清臣即将功成的时候,随即半渡而击,一下子将李清臣给干翻了。
不仅如此,还将治理运河的大功劳尽数揽入怀中……
此子心思深沉,手段亦是毒辣得很啊。
有些大臣甚是不喜。
这种年轻人就是利益熏心,为了自己的功劳,不惜对同僚下手,这样的人,以后谁会跟他当同僚,谁又会让他当下属?
苏允亦是从邓起处听说了一些诸如此类的消息,不过苏允并没有过于在意。
他所作的一切事情,尽皆是自保而已,全都是别人欺上门来,若是不反击,反而会成为他人把柄。
比如说那通判检阅府库之事,原本可以敷衍着过去,可是李清臣都当着众人说了出来,苏允若是不认真检阅,到时候出了问题,这就是一大罪状。
不过这左右厅也太不经查,破绽太多,一下子全都进去了。
这能怪他吗?
还有邓起的事情,人家就是专门来坑自己的,若是不反击,难道要被动挨打,至于邓起弃暗投明,那只能算是意外之喜了。
至于与李清臣之事,其实自己还真没有想要报复的想法,只能说是时也命也,李清臣自己过于刚愎自用,最后将事情推向这种局面。
就是不知道官家与李清臣之间有没有存在什么龃龉就不知道了,其实这事情若是让李清臣继续做下去,惠民河终究是可以贯通的。
至于死一些人……对于大宋君臣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那不是苏允该考虑的问题了,位卑言轻,还是安心躺平为好。
至于别人说他是官场扫把星,以后不会有人跟他当同事,也不会愿意让他去麾下当下属……嘿嘿,跟谁当同事,这可不是你们能选的。
官家要我跟谁当同事,我就跟谁当同事,你们要是觉得不舒服,那你们申请调离,或者辞官好了,嘿嘿。
至于什么提拔不提拔的,我有两位叔父,岳父大人是章惇,两位前程远大的座师,哦,还有官家照拂着,需要你们多事?
哦,是了,关键是自己就想安安稳稳当个小官而已,提不提拔的,还真是不甚在意啊。
所以这些许流言蜚语,对于苏允来说就像是清风拂面一般。
倒是苏辙有些紧张,唤了苏允去嘱咐了一番,让苏允以后先稳住一段时间不要搞事情,不要又把谁给搞了,真要坐实了这个名声,以后真到了人人畏惧的局面,那可就寸步难行了。
苏允从善如流。
只要没有人来搞自己,自己怎么会多事。
想来现在南衙也没有谁会来招惹自己了吧?
过了些时日,李清臣被调去杭州当知州了,好在寄禄官阶还往上提了一阶,算是给了他一个安慰吧。
但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一种贬谪。
鲤鱼跃龙门失败了。
李清臣离去之前,竟是主动请苏允吃了顿饭,说是补上苏允的接风宴,之前苏允到南衙,没有人主动请客吃饭,是他的问题,这次要走了,请苏允吃个饭,算是补上。
话是这么说的,但实际上李清臣却是来跟苏允做些弥合的。
在酒席上,李清臣与苏允说了好些话,主要的主题是跟苏允道歉。
说这些时日想了许多,觉得自己这些时日对苏允颇多不敬,没有公事公办,反而总是以一种前辈的心态在做事。
以至于不知不觉得罪了苏允,心中觉得甚是过意不去,希望苏允原谅云云。
苏允倒是有些惊讶于李清臣的转变,若是李清臣很是愤怒,他反而能够理解,毕竟以他对李清臣的理解,这会儿该当如此,但李清臣这般表现,却反而令苏允觉得有些诧异。
李清臣见苏允疑惑,忍不住苦笑道:“苏通判,今日就我们两人,我便说几句交浅言深的话,也免得你对老夫有些误解。
此次的事情,说到底是老夫没有作对,也没有做好,是老夫得罪了你。
当然啦,老夫自然可以对你有恨意,与你从此交恶,毕竟以老夫的官位,你一时半会要威胁到老夫也是不可能。
但老夫子侄不少,在朝廷中任事也是不少,以你的能力,以后估计很快便会成为他们的上官。
朝廷里圈子太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交集,您若是心里有怨气,那他们可就遭殃了。
所以,这算是老夫的一点私心,还请苏通判以后手下留情。”
苏允心下了然,这么说就合理了。
李清臣不愿意苏允记恨于他,苏允自然也不想被李清臣惦记着,赶紧诚恳道:“您就是我的长辈,教训一下小侄几句,那真是没有问题的,小侄也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清理惠民河一事,其实小侄也并非抢功劳,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这事情就落我头上了。”
李清臣有些苦涩,道:“老夫明白的,此事真怪不得你,你从一开始便支持老夫,资金、人力你都给调配到位,还规劝老夫要循序渐进的行事,是老夫有些急功近利了,唉。
不过总而言之,咱们两人是没有什么冲突,自然也不存在龃龉,以后贤侄若是经过杭州,定要让老夫好好招待你。”
苏允自然是积极逢迎。
李清臣走了。
然后苏允的寄禄官阶被提了一阶,成为宣德郎。
这个寄禄官阶倒是让苏允匹配上南衙通判的职事,之前的宣义郎任开封知府通判,其实是有些高配了。
这个算是对他解决蔡村围堵河道功劳的酬功,至于职事没有调整,主要是南衙通判这个职位本来就是属于高配。
对于苏允来说,在这个岗位上的确是可以得到很好的锻炼的,因此只给提了一个寄禄官阶。
话虽如此,但这已经令他远远领先于其他的同年了。
不仅现在是品级上拉开了,而且在差遣上,苏允已经是真正的实权人物了。
新来的开封知府是为刘挚。
刘挚这人书友们或许不是很熟悉,不过稍微提几个关键词,大家便大约有个印象了。
第一个关键词是熙宁变法。
他曾经受王安石器重,任拜检正中书礼房公事,但随即反对新法,被贬官。
第二个关键词是朔党党魁,原来历史上,哲宗登基之后,旧党执政,旧党分裂成朔党、蜀党以及洛党三党,朔党便是刘挚为党魁。
所以,这刘挚从成分上来分析,便是比较典型的旧党。
刘挚上了开封知府,顿时令得朝堂颇有些波澜。
走了一个旧党胡宗俞,又来了一个旧党强硬派刘挚。
这会儿又有人说怪话,说苏允这是逼走新法派李清臣,就是为了给旧党刘挚腾位置,以后开封府便是旧党的大本营云云。
然则苏允对刘挚的到来颇为警惕。
刘挚其人听说极为刚硬,为人十分严肃,后来死了之后谥号为忠肃。
北宋一朝,以肃为谥号的,通常来说性格都极为刚硬,比如说包拯的孝肃,韩绛的献肃,俱都是铮铮谏臣。
刘挚有此谥号,想来亦是十分强硬严肃。
与这样的人作为同僚,可没有那么轻松。
不过苏允一直等候的左右厅官员却是一直都没有到位,只来了一个推官,这推官的职责上还是归在通判厅下。
苏允不明白这是为何,按理来说,宋朝赋闲的官员太多了,这会儿有好几个岗位空出来,应该马上就有人补上才是,怎么都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人来。
不过这个疑问倒是从章惇那里得到了答案。
章惇笑道:“左右厅与通判厅的职责是重叠的,之前南衙有左右厅,所以就不用再设通判厅,但现在有了通判厅,再设左右厅就有些累赘了。
你这个通判做得很好,朝廷自然不会再配上什么左右厅了,这也是陛下对你的培养。”
苏允倒是有些愁眉苦脸,开封府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最近他又给通判厅增加了一些吏员,但还是有些处理不太过来。
刘挚到任,苏允没有落人把柄,也跟着一起迎接了刘挚,刘挚勉励了一下大家,对苏允倒也没有表现出来不同的地方,比李清臣还多了一些尊重。
不过这才是正确的做法,通判不是知府的下属,从某些方面来说,算是平起平坐的,刘挚为人端肃,自也不会在这上面有出格的地方。
所以这些时日,双方倒是相互谨守自己的本分,没有发生冲突。
这倒是让苏允有了些做官的乐趣来,虽然事务有些繁忙,但每日算是悠哉悠哉的,正常上下班,暂时不用去跟人争斗。时间进入七月份,雨季也随之到来,连着下了好些天的雨,河水都充沛了许多,不过惠民河已经疏通,今年倒是不用担心有水患的问题了。
不过最近朝堂上也不是很平静,元丰改制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三省改制也终于完成了。
就是改制的结果令朝廷上下都有些震动。
王珪被任命为首相,拜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蔡确被任命为右相,拜为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
但真正行政之中,大家却是发现,明明是首相的王珪,却要对蔡确拱手听命。
这是因为当初议定官制时,大致是仿照《唐六典》,不论事情大小,都由中书省取旨,门下省审核,尚书省执行,三省分班奏事,权归中书省。
因此蔡确名义上是次相,实际上却大权在握,王珪虽然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但也只能拱手听命罢了。
王珪对此事颇为震怒,但也无可奈何。
苏允倒是从章惇那里听说到一些有趣的事情,说是当初议定改制的时候,王珪不太想改,但蔡确对王珪说:“您任宰执这么长时间,必然会是中书令。”
这话让王珪深信不疑。
但蔡确却对皇帝说:“三省的长官位高权重,不需要设置长官,只需要让左右仆射分别兼任两省侍郎就可以了。”
官家深以为然,所以这改制便这般定了下来,王珪是真真吃了大亏。
苏允对此也是当成了笑话来看,此事真假尚且不论,但王珪被蔡确算计之事,倒是未必是假。
毕竟在此之前,王珪是首相,蔡确只是参知政事,这会儿蔡确成了实际上的首相,可想而知定然里面是有些内幕的。
除了改制之外,朝廷还有一件大事,便是西北战事。
听说最近官家又有对西夏动武的想法。
所以朝廷上下颇多争议。
朝廷诸公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支持的人中又有人对执行的战略有些微辞,有人又对赵顼用人颇为不满。
尤其是前线种谔对给事中徐禧颇多抱怨,上书状告徐禧本只是奉命筑城,但却对军中之事颇多指责,甚至有越俎代庖的做法。
而给事中徐禧对种谔亦是颇多攻击,奏种谔跋扈异议,对他的诸多决意不仅不支持,甚至当众唱反调。
赵顼对给事中徐禧颇多偏袒,这让朝中不少人不满。
章惇便是这些不满的人之一,他跟苏允抱怨道:“徐德占不过一介布衣,既不是进士出身,又非军中宿将,不过是一阿谀小人,仗着三寸不烂舌以幸进,不过是一马谡尔。
官家关心边事,徐德占便以边事自任,官家也是,还着力培养他,此次更是让其相助沈存中建造永乐城。
哼,这本是让徐德占去实地了解边事情况的任务而已,但我却听说,这徐德占却是事事以自己为主,甚至越过沈存中定下永乐城的选址!
我听说那永乐城没有水源,这不是胡闹么,没有水源的城池,怎么可能守得住?”
苏允亦是皱起了眉头,永乐城之战乃是赵顼一生之中遭遇的最大的败仗,甚至永乐城之后,赵顼从此失了锐气,之后更是郁郁而终。
永乐城之战,对大宋朝的伤害太大了,据说在这一役之中,大宋连兵带民,损失了足足二十万人!
苏允不解道:“听您的意思,这徐禧不过是一给事中,还是去辅助沈存中的,沈存中乃是经验丰富的边帅,怎么会任由徐禧乱来呢,哦,还有种谔这样的老将,竟也是镇不住这徐禧么?”
章惇摇了摇头道:“官家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明白么?你想想你自己。”
苏允初时还有些不解,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但随即苦笑了起来。
自己就是另一个徐禧啊!
看看自己的经历便知道了,官家喜欢自己,于是便强行将自己留在汴京,通判职位对自己其实是高配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高配,但赵顼愣是用各种手段将自己给推上去。
而随后李清臣甚至都不算犯错误,只是执行项目过程之中,发生了一些意外,赵顼便立即让自己去将功劳摘过来。
现在左右厅这两个掣肘自己的部门直接就给取消了,让自己这边大权在握,甚至可以跟知府抗衡了。
这与沈括徐禧之间的关系何其相似。
沈括是个经验丰富的边帅,但却制不住一个皇帝身边的给事中。
一个没有任务经验,本是相助监造的徐禧一开始就成为了永乐城项目的主事人。
最后还成为了永乐城战役的实际指挥,指挥一大群宿将和西夏对决。
这就很难评了。
从苏允个人角度上来说,赵顼的做法自然对自己很有利,他是既得利益者。
但苏允相信自己也不是冒失之人,不会过分相信自己的能力。
但徐禧明显跟自己不一样,他很明显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认为赵顼派他去,便是让他去主持大局的。
从自己跟徐禧的例子来看,赵顼培养人、用人的方式上其实是有些激进的,换句话来说,就是缺乏耐心。
这在早起的时候已经是有所体现了。
不过这与赵顼前期的经历有关,熙宁变法的时候,老臣基本都反对变法,迫于无奈之下,他与王安石只能提拔年轻人。
而吕惠卿、曾布、章惇这些人的确是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这让赵顼形成了一种用人的习惯,便是喜欢用自己提拔起来的年轻人,而且培养的方式也颇为激进,很多一下子就进入关键岗位的。
苏允自己便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刚中进士,立马就被委以南衙通判之职,不过一个多月,寄禄官阶便提了一阶,再这么下去,估计也是要被火速提拔的。
苏允道:“岳父您没有劝谏官家么?”
章惇呵呵一笑道:“怎么没有,我都差点指着他的脸骂娘了,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哦,接下来你得自己努力了,这回我大约是将官家给得罪了,指不定过些时日,我就该滚去地方了。”
苏允:“……”
苏允尝试着道:“那我子由叔父他?”
章惇呵呵一笑:“子由骂得更狠,他那起居注估计也做不长了吧。”
苏允:“……”
苏允一下子感觉天都塌了。
不是,你们都这么任性的嘛。
不过随即苏允也醒悟了过来,永乐城那地方的确是一绝地,明眼人都知道那绝对是个大坑,无论是出于朝廷的利益,还是这会儿的意见站队,都必须得站出来。
这会儿若是支持这永乐城,到时候大败了,朝廷元气大伤,内部肯定也会寻找替罪羊。
章惇这样的参知政事,他若是支持此事,到时候那可是要负责任的。
所以,这会抨击得越狠,等到永乐城大败的时候,他不仅无罪,还可能有功劳。
啊,就跟玩股票一样,有人看多,有人看空,现在做空,到时候永乐城败了,那做空的就大赚了。
当然,如同章惇这样的人,他肯定是将谋国放在谋身之前的,他更关心的肯定是国家的利益。
苏允能怎么说,只能支持呗。
章惇笑道:“好在问期已经出来了,再过一月时间,你跟若儿就要成亲了,到时候若儿也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走了。
有你看顾着,择儿他们也可以留在太学继续上学,老夫轻身上阵,也不算是恓惶了。”
苏允安慰道:“岳父您也别做这么坏的打算,官家未必就会贬谪您。”
赵顼会不会贬谪章惇这个事情并不确定,但苏辙却是紧锣密鼓的开始帮苏允准备婚礼,颇有一种安排后事的感觉。
尼玛。
苏允有些无语。
关于永乐城之事,苏允原本还想劝谏一下赵顼的,但见章惇苏辙等人的劝谏都没有什么用处,他便也就闭嘴了。
不仅如此,章惇与苏辙的劝谏引来了御史的攻击,攻击他们乃是畏战怯战的投降派。
苏辙与章惇都不是受气的主,亦是纷纷撰文反击,一时间你来我往,互相攻讦,朝廷气氛十分严肃。
这种情况下,苏允的婚事也只能从简,只是请了自家人吃喝了一顿,然后八抬大轿将章若迎回家,便算是将这繁琐的婚礼给完成了,就是颇有虎头蛇尾的意思。
洞房之中,苏允安慰章若,道:“若姐,委屈你了。”
章若轻笑道:“叫什么若姐,叫我娘子,还有,没有什么委屈的,婚礼只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才是我们自己的。”
章若的到来,倒是让苏允的注意力转移了开来,不去关注朝廷上的那么些腌臜事。
说实话,就他现在这芝麻大的官儿,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去影响什么。
这种军国大事不是儿戏,连章惇这个参知政事都难以左右,苏允又如何能够使得上力。
只是到了八九月份的时候,苏允总是做尸山血海的梦,屡屡一身大汗惊醒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