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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慕容泫眉头皱起来,冯封问道,“此事,需要派人跟着么?”
    “跟着吧。”慕容泫思索了一下,宇文氏此人也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该说她毒,常人都能够想到的事,偏偏她想不到。反而一厢情愿,以为那都是她的赏赐。自己攻入邺城皇宫,当场将慕容睿从皇帝的宝座上撸下来的时候,宇文氏一开始还在痛斥他辜负了慕容煦的恩典,也辜负了她的期望。
    她的期望?甚么期望难道是将他弄的家破人亡,他没了妻子,孩子也没有了母亲,另外塞给他一个疯女人,让他家中鸡犬不宁多年。这就是所谓的期望?
    这女人一直都在东想西想,自以为别人会对她感恩戴德。可旁人只会将她当做仇敌来看,等到真的醒悟过来,她的儿子孙子都已经化为烟土了。
    慕容泫根本不认为宇文氏能够消停下来,前生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过宇文氏,也不知道她这会都在作甚么,不过没关系,他可以查。
    “盯紧她和她派出去的那些人,若是真的有异动,立刻来报。”慕容泫将手里的玉佩丢在一边。
    冯封早就已经派出人跟在那些人身后,要是有异动,就会送信到龙城。
    “……”慕容泫靠在凭几上,闭上了双眼。
    *
    秦萱每天照样还是雷打不动的一碗汤药,她挺嫌弃药汤的那一股子苦味。终于有侍女看不下去了,“郎君不知道,这里头都是好东西,还有虫草珍珠之类的药材呢,喝了带有裨益。”
    说起来侍女就一阵肉痛。那么大的一颗东珠都磨成粉给下到药里头了。珍珠大多出产自南海,辽东的珍珠都是扶余国和乐浪郡那里才会有,上好的东珠圆润饱满,置于阳光下还能呈现七彩光芒,结果没做成首饰,反而都磨成了粉进了人的肚子。
    秦萱一愣,慕容泫没有和她说过这药里头放了什么东西,她也没问过,只知道药难喝。
    所谓的虫草就是冬虫夏草,这东西产自藏地,和龙城隔了十万八千里,这价钱估计能够让人眼珠子都给掉出来。秦萱突然觉得自己吃的一嘴的钱。
    这人情可真的欠大了,她睡慕容泫,完了还给她来这么贵的药。秦萱搓了搓手,觉得有些心慌。不过这慌也没有慌太久,很快她就想起自己已经喝了这么多天的药,再纠结这个,就是矫情了,这些哪里能够比得上自己的命重要。秦萱立刻咕噜噜的就把手里的药给喝了个精光。
    原先前几日嫌弃味道不好,秦萱死活不喝,甚至慕容泫亲自用男□□惑。他花费了那么多的功夫,都不如一句这药花钱来的实在。
    秦萱喝药完之后,握了握手腕,感觉自个都要闲的要咆哮了,这几天慕容泫不准她和以前一样再上武场练习箭术。
    慕容泫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限制她甚么,而是因为她伤势没有完全痊愈,害怕伤势裂开。慕容泫的心意,秦萱自然感受的到。她虽然偶尔觉得慕容泫唠唠叨叨,但也分得清好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秦萱也就歇了几天,但是再歇着就不适合了。
    她喝药完之后,就向外头走去。她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她走在慕容泫的府邸里头,看着眼前的风景,说是风景,其实也就是院子里头的几棵大树之类的。
    慕容泫对居所并没有很在意,这些个树都还是以前府邸主人留下来的。慕容泫就让人把屋子给密道给修好了,然后就住进来,至于其他的装潢,根本就没有。秦萱想起去过燕王府,慕容泫这里简直是原汁原味的汉风。当然这个不是他有意保持的,而是根本对居所不在意。
    道路那边,迎面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衣白裳的少女,白衣如雪,长发乌黑。白与黑之前对比鲜明,吸引了旁人的视线,她容貌美丽,红唇上一抹艳红,在这美丽之中添加了一抹妩媚。
    “哎?”秦萱看着那少女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由得停下脚步。高句丽尚白,高句丽的女孩子,甚至是高句丽的王后公主妃子都爱穿白,她眯了眯眼,发现眼前的女子有些面熟。
    高玉淑身后的侍女背上还背着一只鼓,慕容泫对这个高句丽妾侍没有兴趣,甚至高玉淑只在丸都城见过他一次,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但是慕容泫知道秦萱喜欢看歌舞,高句丽女子能歌善舞,是跳舞的好苗子,他干脆就让高玉淑学高句丽的鼓舞,哪天跳好了,哪天就领到秦萱面前。
    秦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高玉淑,都有些认不出她,何况面由心生,容貌也不可能和当初遇见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高玉淑斜睨了她一样,别说行礼,就连招呼都没有一声。
    这样算是失礼之极。高玉淑已经是亡国公主,何况慕容泫从来不宠爱她,甚至上回来自段氏鲜卑的另外一个妾侍当着众人的面把她打了一顿,慕容泫都没有派人来过问,可见她在慕容泫的这个将军府邸中过得真的一般。
    她高高的扬起下巴,几乎是耀武扬威一样,从秦萱的面前经过。
    “郎君,那是将军的妾侍高氏。”身后的人以为秦萱从来没有见过高玉淑,立刻附身过来和秦萱说道。
    “高氏?”秦萱这才想起来慕容泫的的确确有一个高句丽的妾侍,似乎原先还是一个高句丽公主。
    “这位高娘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受郎主喜欢,还是怎么,脾性怪异,若是得罪了她,说不定就要遭来一顿鞭子。”随从这话里头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秦萱听到这话有些愕然,“没人管么?”秦萱对这种亡国公主没有太多的同情心。
    她们命苦没错,但是好歹也过过好日子。
    “谁敢管呢,好歹是郎主身边的人。”侍从说这话的时候,也满脸无奈。
    高玉淑虽然成了父兄为了彰显自己的忠心送给了燕王慕容奎的儿子,但身份到底还是比旁人要高出一大截。当然若是慕容泫亲自出手整治她,哪怕就算闹出人命来,也没有人来替高玉淑说话的。
    能够决定她命运的只有慕容泫,让她唱歌也好,让她学跳舞也罢,高玉淑都没有半点拒绝的资格。但是旁人对她来说便是如同奴仆一般,可以任意鞭挞。
    秦萱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倒是不是嫉妒高玉淑,慕容泫都对高玉淑不闻不问这么久,这么久都没有半点兴趣,日后恐怕也是一样的。只是高玉淑这个脾气好像越来越嚣张了啊……
    应该把她叫住的,至少应该给她见礼,见面打招呼是基本礼貌,打完招呼之后呢……之后呢……
    秦萱一下懵逼了,她把高玉淑抓来能干什么?
    高玉淑自然记得那个男人是谁,那张脸她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慕容鲜卑攻破王城的那一天,她们这些公主的天轰然倒塌,高句丽王带着几个随从逃出丸都城,她换了宫人的衣裳跌跌撞撞的想要逃出去,跟随自己的父亲。结果被一个鲜卑士兵拖着往角落里头去,她拼命挣扎,那个男人是突然冒出来的,虽然救下了她。但是她绝对不会感激他!
    就是这个男人和慕容泫一道,打入了高句丽境内,甚至攻破王城,把她原来的一切都打破。
    她该恨谁?是恨慕容鲜卑复仇,还是恨父亲的软弱无能,大军当前,不当不想着和王城共存亡,反而弃城而逃,让她和祖母母亲还有众多姐妹都做了慕容的俘虏,甚至后来还将她作为礼物送给慕容家的男人们。
    她要恨谁,又该恨谁?父兄是她拥有同样骨血的亲人,她不能够恨他们,那么就恨这些鲜卑人和鲜卑人的走狗好了。
    “高娘子,今日你要练习两个时辰的鼓舞。”身后的侍女提醒道。巴不得这个高句丽美人在那些教习的手下多练几个时辰的鼓舞。
    高玉淑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喜欢责罚身边人,旁人也不喜欢她。巴不得教习把高玉淑折腾个几遍,免得还有力气来折腾旁人。
    “我知道。”高玉淑摸不准现在慕容泫到底是怎么想的,自从她进来之后,慕容泫没有再见过她,不但没有见过,甚至连让人来问都没有过。若是完全无意,那么他却又让她学鼓舞。
    这种东西原本就是那些舞姬学的,慕容泫却独独让她来学,要说慕容泫没有别的用意,谁信?
    高玉淑想起了自己藏在奁匣里头的东西,若是慕容泫召见自己倒是有那么一丝机会,若是一直不见,就算是蛮干,都没有地方使劲儿。
    高玉淑在教习的注视下,开始敲起手里的鼓来,鼓舞最是讲究飘逸,所以她每日的饮食都是严格控制,一口都不会让她多吃。到了这会,她瘦了不少,跳鼓舞来也越发得心应手。
    教习看着高玉淑的舞姿,忍不住颔首赞叹。高玉淑这个年纪学舞已经是晚了,骨头都开始硬起来,学舞最好是那些尚未长成的小女孩,身体柔软。原先被派来教高玉淑的教习还老大不情愿,但现在看来似乎还很是不错?
    教习觉得高玉淑天生就是该起舞的,虽说没了之前的高句丽公主的身份有些可怜,但有得有失,若是跳得好得了郎主的青眼也不一定。
    秦萱在府邸里头走了一圈,将军府内足够宽大,但还是心情不畅,干脆拉了马,和人说了自己去哪里去之后,便出门去了。
    内城里头都是汉人士族和鲜卑贵族居住的地方,安静又干净,道路上不像外城那样,大街上牛马的排泄物都堆在那里。
    只可惜内城是没有外城那么热闹,内城也不可能有做生意的地方。她看着那些围墙和那些不知哪家人的家门口守着的两个健壮的卫士,她摸摸鼻子,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一个宅院,而不是住在慕容泫这里
    慕容泫这里好是好,但到底不是她自己的。住着难免还是有种她是外来人的感觉,慕容泫的东西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说起来这次对石赵一战,慕容奎气势嚣张,赵军不是躲在城里头死活不出来,便是溃散的飞快,她都还没有冲上去,就纷纷丢盔弃甲,跑的无影无踪了。
    心里当然知道是因为慕容奎找了软柿子来捏,她也觉得太没趣了点。
    这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升上去,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背上挨了一下,另外在慕容奎面前露脸。
    希望后面一个有些作用吧。
    秦萱想着心情都不太好了。
    道路宽广,这会也没见着有多少人出门,汉人士族们出门一定要有个牛车慢悠悠的在前头走,鲜卑贵族们就是前呼后拥,好十几匹马狂奔而过。
    她才感叹是不是慕容奎好不容易放一次假,大家都在屋子里头睡着。结果那边来了一队人,那些人个个骑着高头大马,领头的几个人,有些高鼻深目,有些面容平扁和高句丽南段的那些新罗人没有多大区别。
    这会原本就是各民族交汇的时代,到哪里都可以看见胡人,甚至胡人和汉人混在一块都不是新鲜事。
    秦萱拉开马头,避过这些人。她没见过这伙人,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那些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一个少年抬头起来,看了她一眼,眼里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来,可是还没等她出声,就被旁边一个成年男子给抓住,并且瞪了他一眼。
    这些自然是没有躲得过秦萱的眼睛。她有些莫名其妙,而后就自己走自己的路了。
    安姬车几乎是眼睁睁的瞧着秦萱跑掉了,他根本就没有认出自己来,拉过马头跑的飞快,甚至连回头看都没有看一下她。
    到底是不知道还是没认出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几面的。
    “这里是龙城,老实点。”宇文普茹看了一眼妹妹道。安姬车和他一样都是从阏氏的肚子里头生出来的,宇文部的单于有的女人原本就不止阏氏一个,所以一母同胞的兄妹自然要亲近许多。
    这次宇文单于派儿子到慕容这里来看看,心也有几分大,完全不怕自己的儿子被慕容奎扣下做了人质。
    宇文普茹这下知道自己在父亲的心情恐怕算不了甚么,心情正恶劣着,谁知道一转头就看见妹妹想要叫一个男人。
    “我又没有想要作甚么,都是阿兄太小心了。”安姬车被哥哥这么一说,也生气了。她长到这么大,被兄长训斥过的次数,一只手掌就能数的过来。
    “那个男人是慕容泫手下的人。”宇文普茹还记得秦萱,毕竟一箭就射死了他亲自熬出来的鹰,还一抬头把他给吓了一大跳,这样的人若是忘记了,那不是太愚蠢就是太自负。
    “慕容泫这个人,狡猾的就像草原上的野狐,你找了他手下人,他肯定会知道,到时候恐怕又要闹出许多事来。”宇文普茹眼下心里很担心自己能不能安然回去。
    燕王慕容奎把在宇文部客居多年的慕容翱接了回去,还封为前锋将军,如今辽东鲜卑三部,段部已经被慕容所灭,东边时不时就要找事和条狗一样狂吠的高句丽更是直接被慕容给挖了祖坟,至于想要用北面的扶余国来制约慕容也做不到,比扶余国更有势力的高句丽都被打趴下了,何况扶余?
    宇文部这次把自个太子送过来,多多少少有些认怂的意思在里头。只不过谁也没有明说,若是慕容奎真的扣下人,宇文部那边少不得要装腔作势一番,当然要是不想认怂了,这也是个借口可以主动出击。
    那些人算盘打的响,宇文普茹却是心情坏到极点了,他原以为父亲对他十分爱护,结果那些个老不死的这么说,父亲还真的应下了!
    就算母亲阏氏吵翻天都没有用,差点被送回娘家部落里头去。
    原先同父异母的兄弟原本就多,宇文普茹不得不多想是不是也有那么些侧室所出的弟弟想要取而代之。
    毕竟那些个侧室也没有几个是吃素的,她们身后的部落不弱。谁会甘心看着阏氏的儿子做单于,自己的儿子最高也只能是右贤王呢?
    那个老不死的……
    宇文普茹在心里暗骂。想通了这些关节,就算以前宇文单于对他有过甚么爱护的举动,也要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我又不是为了阿兄的事找他。”安姬车觉得很委屈,她拉紧了手里的马缰。
    “小心为上,何况天下又不止这么一个男人。”宇文普茹看的出来妹妹的心思,“这慕容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长得娘们唧唧。慕容泫长得比女人还漂亮,慕容奎的其他儿子就更不用说了,也不知道慕容家的种到底出了甚么问题。”他心情正恶劣着,说话自然是不留情面。
    安姬车知道宇文普茹心情不佳,她想起慕容泫的那张脸,的的确确要比女人都要好看的多。
    不过慕容泫也太凶了!
    长得好看有个甚么用处啊,那个脾气太坏了,怪不得没人喜欢呢。
    安姬车可不觉得慕容泫还有女人喜欢,弄不好还没有秦萱受欢迎。
    “可是天下不止一个男人,也不是个个都和他似得。”安姬车道。不等宇文普茹教训她,她自己牵了马就扭过头去,半点机会都不留给宇文普茹。
    宇文普茹不会真的在大街上对妹妹如何,尤其他被父亲派来,除了母亲,也只有安姬车肯跟过来。
    小女孩的心思罢了,宇文普茹这样告诉自己,一口气往自个的嗓子眼里吞,好不容易才将这口气给抚平。
    日后要是让他逮着机会,不把那个汉人小子打个死去活来才怪!杀了他的鹰,还把他妹妹给迷得死去活来!能不能消停一下!
    过了一会,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那个人在马上对宇文普茹拱手,“太子,大王派我来送太子到居所去。”
    宇文普茹鼻子里头轻哼了声,他到了龙城之后,到现在为止,之前可没有人过来问他们。
    他好歹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就算慕容泫那样的人,到了别的地盘里头都要装出一副温顺的样子。慕容泫都这样了,何况他人?
    “有劳了。”宇文普茹高声道。
    *
    慕容泫派人跟着那些宇文氏派去的人后面,冯封心思细腻,一早就准备好了人。那些人走得都是官道,过得都是正经的驿站,所以跟着还真的没有太大的难度。不断的有人将这伙人的路线记在信中,送往龙城。
    冯封接到后立刻送到了慕容泫手里,慕容泫看到他送上来的信,看到这伙人的路子越走越偏,似乎要就往山沟沟里头走了。
    这有些不合常理,他可不记得宇文氏有什么必要往这种偏僻地方走,另外他们去的地方似乎也有些熟悉。
    “将军,接下来要如何?”冯封看着慕容泫将那封信仔仔细细看过,然后折起来放在火烛上焚烧。
    烛火舔上黄麻纸,丝丝缕缕的黑烟从纸上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