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夷宰了那西海三首蛟的后果如白炘预料到的一样,宰了蛟后的第三天,被族中五六个长老领着去西海赔了礼,道了歉。
据妲夷后来说,她在西海遇着了一个人,见到那个人以后,她心里再也容不下旁人。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初从来没听妲夷说过,但是白初知道,那日妲夷从西海出来,第一时间就来了青丘。
“白炘,快,把你这桌子收拾了,咱们来下棋!”端着棋盘的妲夷,还没跨进主殿就开始嚷嚷。
白炘翻看着手上的奏折,眼睛抬也未抬:“阿初有空,你找她去下。”
妲夷目一横,“什么?你让我找一个小娃娃去下棋?”
折子摊开在桌上,白炘提笔沾上朱砂,在上头写下几行字。而后合上折子,再从旁边拿起另一本:“终归你下不赢我,和我下还有什么意思?”
“赢一个小娃娃还能有什么意思?”
白炘笔下不停:“等你赢了她,我再跟你下。”
于是,妲夷一脸兴奋的端着棋盘去找白初。
哥哥忙,白初一个人在房里待着正觉得腻味,听说妲夷来找她下棋,一口就应了下来:“太好了,哥哥前天才教了我下棋,我正好还愁没人和我对着下呢。”
“前天才学?”妲夷面上一脸璀璨,大方的开口:“那我让你几子。”
黑白棋子交错而落,然后,一刻钟过去——
妲夷全军覆没。
“……”
“……你真的是前天刚学的下棋?”妲夷狐疑问道。
“是呀。”白初一脸纯真的看她,“妲夷姐姐,你怎么了?”
妲夷深深的看了棋盘一眼,咬牙,“再来!”
半刻钟时间过去——
妲夷再次全军覆没。
“你们狐狸天生下棋都这么厉害么!”她一脸崩溃的看向白初。
白初想了想,试探开口:“妲夷姐姐,下局棋我让你几子?”
妲夷:“……”
连输了几场之后,妲夷再也激不起斗志来。她趴在棋盘上想了想,然后目里一亮,“阿初,我昨儿看到副珍珑,现在摆出来给你解解?”
连赢了几场已经开始倦了的白初因为这一句话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妲夷虽然棋艺差,但难得记性好,但凡见过的东西,通通过目不忘。
棋子一个个清脆的落在棋盘上,眨眼间,一盘珍珑已经摆在了白初面前,黑白棋子纵横而布,一眼诡迷,如行军布兵巧妙相接,灵动之中难掩磅礴之势。
白初眯了眯眼,提起几分兴趣来,捏了一子,就往下落。
起先,她落子的速度飞快,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两手交替互攻,中间相隔的过程竟不用多想就清楚落子,黑子白子不偏不倚,每一子落得都恰当好处,其相互之间攻势凌厉,妲夷只在旁看着都觉惊心胆颤。
自己和自己对阵,左手和右手都卯足了劲要赢对方,于是,这一局棋下得很久。
待得天色落幕,狐帝批完折子过来寻白初一道用膳时,这句棋才刚好解完。
“白炘,你这妹妹太恐怖了。”在旁“观战”观了许久的妲夷朝狐帝开口。
白炘理也未理她,径直走到白初身旁,拍了拍她的肩,抚慰道:“无聊赔了她一下午,累坏了吧?”
白初仰头,露出一脸笑来:“不累不累,妲夷姐姐虽然棋艺差了点,但是棋品却是极好的,我自己和自己下棋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有插嘴说过。”
妲夷垂头:“你们兄妹两用得着一起埋汰人么?”
兄妹两谁都没有搭理她。
“哥哥,今天晚上有阿初最喜欢的香麻烤鸡吗?”
“阿初喜欢吃的自然有。”
白初眯眼笑笑,偏头看向妲夷:“妲夷姐姐,咱们一起用膳吧,我请你吃我最喜欢的香麻烤鸡。”
妲夷抽了抽嘴角,鸡这种生灵往上数十几辈子和她还是一个祖宗呢……
“你们自己吃吧,不用喊上我,带翅膀的东西我都不吃。”
白初抿抿唇,抬头看向白炘:“哥哥,妲夷姐姐好挑剔。”
白炘摸了摸白初的头,耐心的同她解释;“你妲夷姐姐是禽类,你见过禽类吃禽类的吗?”
白初眨眨眼:“老鹰吃小鸡。”
“……”
白炘再摸了摸白初的头:“你仔细想想,你一般看见的鸟儿都喜欢吃什么东西?”
白初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噢!妲夷姐姐,你喜欢吃虫子!”
“……”
“……”
妲夷也就是在那日起对棋突然有了兴趣,三天两头来找白初下棋,每回过来,自己不下,只在棋盘将棋局摆好,看着白初下。久而久之,白炘看了都觉得烦了:“三天两头过来缠着我家阿初,你到底打什么主意?”
妲夷回之一笑:“白炘,我看上了一个人,我和他打赌,我要是下棋赢了他,就嫁给他。”
她说这话时,难得的神态温柔,白皙的面容上两颊微红,连着目里都似洋溢着几分羞怯的味儿来。
白炘上下瞟她一眼,眉宇间明显添了分凝重:“西海的人?”
妲夷微微笑:“人不是西海的,却和西海有些关系。”
“位列上神?”
“位列上神。”妲夷腆着笑,“这年头能找到个门当户对的真不容易。”
白炘沉了脸:“天君柏洺?”
妲夷讶然:“你怎么知道?”
白炘未接话,侧目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动,却什么也没有说。顿了会儿,淡淡道:“往后你来青丘可以,但是不要找阿初下棋了。”
妲夷疑惑:“为什么?”
“你想从阿初这里偷学下棋步骤,回去以后再找柏洺下?”白炘不看她,拂袖一挥,撤了桌案上摆着的棋盘,“我不愿意你嫁给他。”
妲夷皱眉:“我这么大岁数了,难得看上个勉强合适的,我不嫁他,你娶我?”
白炘回过头来:“只要你不嫁他,我可以娶你。”
面前的男子容颜绝色,目光清澈,说得一脸认真。可也就是这样的认真,却如月中琉璃一般,百面剔透冰凉,高贵冷漠,高不可攀。
妲夷怔了怔,她犹豫了会儿才开口:“你是认真的?”
“认真的。”
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妲夷脑海里空了许久之后才恍然想起,自己没有幻听。她正色看他,漆黑目里似天宇跌落粲然星辰般光泽明亮:“白炘,你说,你要娶我?”
声音清洵,神色不变:“对,我娶你,做我的帝后。”
平静如水的心房突然之间颤了颤,陡然泛起几道涟漪来。
妲夷从没有想过向来清冷高贵的白炘会同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她仔细想了想,双目直视他:“我长得一般。”
“我知道。”
“……我不聪明。”
“没事,我看习惯了。”
“……我是个直性子,不够温婉贤淑?”
“温婉贤淑就不是你了。”
“……”妲夷盯着他看了许久,“那你喜欢上我哪点了?”
“这个不重要,只要你不嫁给柏洺,你哪点我都能喜欢。”神邸尊贵,孤高圣洁,那淡漠的目里似冰雪化成了水,旁人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神一荡。
妲夷默了一默,眼中光芒变幻飞快,然后,迟疑开口:“你不喜欢柏洺?”
白炘的话淡漠且严肃:“妲夷,柏洺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
“……”妲夷扯了扯嘴角,“所以,你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想娶我,只是因为不想让我嫁给柏洺?”
白炘低目看她,思忖了一会儿,一番话说得直白得不能再直白:“妲夷,你如果想让我喜欢你,我可以试试。”
连在旁看着的白初都看不下去了,她快速走过来,直接横在两人当中,仰起头对妲夷道:“妲夷姐姐,你缺个王夫,我哥哥正好缺个帝后,你们两个再合适不过了!”
妲夷偏过头去,白初,你其实是来捣乱的吧……
被狐帝表白求婚了的妲夷表示受到了惊吓,几乎是逃似的离开了青丘。
那时候白初年岁小,并不太清楚来年个人成婚意味着什么。她只是一心觉得妲夷姐姐人不错,性子也好,和哥哥在一起也挺好的。在那事后许多年以后她还会回想起今天哥哥说过的话。
身为狐帝,要立一个人为后定不会是随口说着玩的。只有可能,哥哥自己确实想过和妲夷处在一块比较合适。哥哥心里,并不是没有动过喜欢妲夷的念头。只可惜那时候她还小,没有想过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东西。
于是,她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懊悔不已,要是她那时能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稍微开一点窍,没准就能把这两个人撮合成了呢?
这样,所有人都能过得好好的,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混乱事情的发生。
只可惜,即便是神也不能将时光逆转,当事情发生时,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还会发生什么。
佛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天理命劫,每个人都逃不开,每个人都躲不了,每个人都没有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