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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2章 “父与子”(2/2)
    第402章 “父与子”(22)
    苏午转过目光,
    看到阿熊走近这个与他一般高大,身形轮廓简直就像是和他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身影,
    随着他走近高大身影,
    那高大身影披覆着衣裳,如一层胶质般蠕动着,敞开来,
    包裹住失去大半皮层的阿熊,
    与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贴合着。
    二者最终合二为一。
    恶诡面具下出现了一双蓄积浓烈诡韵的惨绿双眸,那双眼睛里属于‘人’的情绪已经没有多少——此般状态下的‘阿熊’默然立在正殿前,
    头顶的长发依旧如洪流般肆意蔓延着,
    没有因为他与那道高大身影融合为一而出现分毫变化!
    ‘他’身形微微颤抖,
    静立了超过一刻时间后,身躯的颤抖越发剧烈!
    “啊——”
    疼痛的低吼声从阿熊喉咙里断续传出,连这疼痛的嘶吼声,都显得羸弱无力。
    苏午的‘意’盘旋在阿熊身旁,
    见此青壮,
    几道加持密咒就施加给了阿熊。
    ‘遮跋陀转轮加持咒’。
    ‘呼嘛喇罕密咒’。
    ‘时轮坛城添灯油咒’。
    ……
    虚幻的金光从阿熊周身涌出,凝聚作时轮坛城的虚相,聚集于阿熊头顶。
    一只从周围黑暗里伸出的金光之手,点燃了阿熊身前的一盏灯。
    紧跟着,
    重重金光咒文形成轮盘,环绕阿熊。
    赤红烈火覆盖阿熊体表,为之施以强悍勇力!
    种种密咒的威能渗入阿熊体内,
    其身外显现的诸般异相尽数消无!
    他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终于变得有力许多,原本难以动弹的身形,此时双臂缓缓抬起,一手按在额顶,一手压在胸口。
    口中含混的音节,变成清晰的语言:“上九,亢龙有悔!”
    阿熊手掌按着的额头忽然涌现白光,
    一道道金红咒文在那白光中汇集,
    瞬息间组成了‘上九’的卦爻!
    随着这道卦爻成形,
    他头顶那些恣意生长、如洪流般铺散的黑发,都像是受到某种力量约束一般,开始凝滞在半空中,甚至有了回缩的迹象!
    “初六,
    履霜,坚冰至!”
    阿熊的声音变得虚弱了很多。
    他手掌按压下的胸膛,浮现出‘初六’的卦爻,
    一层层霜覆盖在他皮肤上,霜之下,有金红蝌蚪咒文游动着。
    他整个人的生命气息,因为‘初六’这道卦爻而被封藏,低微到了极处。
    从他头顶蔓延出去的黑发,
    此时终于迅速收缩回来。
    最终变成披散满头、直至肩膀的长发。
    阿熊将满头长发绑缚起,一张面孔惨白得不似活人,眼中惨绿光芒消失无踪。
    他拄着刀剑,
    在寂黯的月光下,缓缓挪动步伐,离开漱石神社。
    “这是什么驾驭厉诡的手段?
    以厉诡来容纳自身?
    与在密藏域中流行的‘系缚’、‘制御’厉诡手段恰巧反了过来?”苏午看着阿熊远去的背影,念头转动开来。
    ……
    踏踏踏踏!
    土御门胜勇亡命奔逃,
    直至逃出漱石神社西面的鸟居以后,他的神志才恢复过来,意识到那个先前‘戏弄’过自己的不速之客,在他与大唐武士争斗的关键时候出现,又作弄了他一次!
    但是,即便知道自己被戏弄,
    他亦没有回身与对方拼杀的勇气。
    现下他的状态也很差。
    辨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土御门胜勇便招来了式神‘蚌姬’,虚幻的、被水流簇拥的蚌壳浮现在身前,他迈步跨入巨大蚌壳中,由蚌姬带着自己飘离此间。
    如今他一心要逃离伯耆国,已将自己此行的任务全都抛之脑后。
    虚幻的水流潮汐簇拥着蚌壳,
    泥泞小道两旁一座座低矮房舍飞速掠过。
    天中光芒浅淡的月牙,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遮住。
    蚌壳被水流推动着向前,
    不知何时起,
    忽然飘进了一个更加昏暗的所在。
    这片区域四下都被黑暗遮盖了,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远处有一盏红灯笼,像是镶嵌在黑暗里,散发着暖融融的光。
    土御门胜勇畏惧于四下浓稠的黑暗,便驾驭着蚌姬式神往那盏红灯笼跟前凑。
    凑到灯笼下,
    他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站在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正将一个个白胖的饺子从木板上推入大锅里,蒸汽四溢,好似有股肉香味就此飘进土御门胜勇的鼻孔中。
    “孩子,来碗饺子吗?”
    老婆婆慈祥地笑着,向土御门胜勇问道。
    他闻声忍不住靠了过去,但心下还保持着警惕,没有说话。
    老妇人拿起勺子,在锅里搅动了一回。
    随后抬头冲他笑了笑,
    指着他的胸口问道:“孩子,你胸口怎么了?你的心都掉出来了,不会疼吗?”
    心——掉出来了?
    土御门胜勇闻言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
    果然看到,
    自己胸膛破开一个大窟窿,
    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被诸多血管簇拥着、缠绕着,脱离胸腔,吊在外面!
    噗通!噗通!
    那颗心脏,甚至还在用力地收缩着,跳动着!
    “怎么会?!”
    他霍地抬头看向老妇人。
    可是红灯笼下,哪有什么老妇人,哪有散发着肉香的大锅?
    只有一个面孔模糊的高大身影,披覆着遍身的红光,他的目光好似利剑一样,扎破了土御门胜勇的所有念头:“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人没有心,也能活吗?”
    那高大身影的言语,在土御门胜勇脑海里重复了千百遍!
    一种剧痛从胸口浮现,
    他跟着惨叫出声:“啊——”
    低头,
    正看到自己的右手穿胸而入,从胸膛里扯出了血淋淋的心脏。
    这颗心脏迅速干瘪,
    不再跳动!
    土御门胜勇立地毙命!
    红光收尽,
    苏午的‘意之形’看了看自裁于自己面前的土御门胜勇,转回身去,倾盖四下的黑暗也变得浅淡,显出了身后‘井上家’的正门。
    ——他的意引导土御门胜勇自行投奔到了井上家的正门前,
    诱导对方在到达‘目的地’以后,直接当场自绝!
    井上家的正门内,
    真实的苏午带着晴子、大木一家走了出来,
    带走了门前土御门胜勇的尸首。
    ……
    轩敞的屋室外,
    僧侣诵念经文的声音伴随着敲打木鱼的响动穿过门窗,萦绕在屋室内。
    阿熊盘腿坐在蒲团上,背脊挺得笔直。
    他身前的苏午以同样的姿势盘坐着。
    ‘父亲’一手握着‘大红莲胎藏’的刀柄,一手抚过明晃晃的刀刃,看着刀身上那些千锤百炼才形成的繁复而漂亮的暗红莲纹理。
    良久后,
    他放下刀,目光看向了自己唯一的血脉,
    阿熊面无人色,面孔苍白如纸。
    看着苏午,他徐徐开声说道:“你锻炼刀剑的禀赋已经超越了我——能在第二次铸剑,就打造出‘极上级’的刀剑,我自愧弗如。
    凭着这把刀剑,
    加上哪怕残缺的‘泰山百魔食人宴’入墨图,
    伱也能在伯耆国立足了。
    这次井上家遭遇劫难,幕后主使——土御门家的土御门胜勇被厉诡侵袭,死在井上家的庭院前,
    土御门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他们一定会纠结武士攻打伯耆国。
    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帮你遮风挡雨了,
    所以需要你自己尽快地成长起来,
    能够组织起自己的力量,背靠井上家‘伯耆国介’这个占据大义的官职,尽快剪除境内生出不臣之心的庄园主,收摄该地诸多武士以为己用。
    在时机合适的时候,
    开采‘玉色山’的杀生石矿脉,
    积蓄力量,早日回到大唐。”
    “父亲是生了什么病吗?”苏午抬起头,默默地看着阿熊。
    阿熊咧嘴笑了笑:“我的疾病,非人间的药物可以医治。
    病入膏肓,已经无药可救了。
    不用为我的事情伤神。当下我还死不了。
    我会在某个地方,静静地等待着你。
    等到某一天,
    你有能力铸造出‘无上级’的刀剑时,
    一定要告诉我,
    那个时候,我会再来看你的。”
    阿熊说着话,将一个铁质的令牌递给苏午。
    令牌上的文字、符号已在长久的磨砂中,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别。
    他将令牌递给苏午以后,又道:“等你决心要铸造一把‘无上级’的刀剑时,就将这枚令牌折断,捏碎令牌里的一颗珠子,我就会过来找你。”
    苏午看着手里的令牌,
    沉默了一阵儿,
    开口道:“父亲,临别之前,你真地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吗?
    晴子小姐都说了,
    你是驾驭鬼神之力的武士。
    可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还有,
    你为何会知道两百多年前,
    鉴真大师东渡东流岛的事情?
    是因为你是鉴真大师随行人员的后裔吗?”
    听着儿子的话,阿熊面露回忆之色,他时而看向房梁扑簌簌落下的粉尘,时而低头看着注视自己的‘阿布’,过了片刻,
    他忽然道:“如果仅是随行人员的后裔的话,对于大唐,我该如你这般没有多少记忆,不会生出丝毫眷恋之心才对啊……
    其实我就是当初的随行人员。
    阿布,
    父亲活了两百多年。
    你是这两百多年里,父亲唯一一个未在幼年时夭折的子嗣!”
    “两百多年?!
    怎么可能——”‘阿布’仰头看着父亲,状极震惊。
    其实苏午此时心里分外‘踏实’,
    先前他的种种猜测,
    此时终于‘落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