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校长跑出来找人时,那四位正急匆匆从住院楼出来。
白校长满脸警惕:“你们把人怎么着了?”
尤浩戈:“没怎么着,连面都没见着。”
院长考虑到精神病院里会有妖魔鬼怪混入,如果是危害病人的邪祟,他自身的修为也能应付一阵;若只是停留在此或是像他那样不得不暂留人间的寻常阴物,碰上猎鬼人就完蛋了。
尤浩戈:“他在住院楼享受最高级别禁闭待遇,那大铁门比监狱都结实。”
门上有个铁栅栏小窗口,他们只隔着大门看了几眼,那人正在手撕各种“恶鬼”,看起来确实不像正常人。
苏尘皱着鼻子小声嘀咕:“他杀了人,本就该去蹲大狱,这儿的待遇够好了。”
白校长瞥一眼那扇贴了白纸大脸的窗户,低低地“哼”了声。
秦悠的心情最为复杂。
那些垃圾都是猎鬼人搞出来的,血是他自己的血,说是要以血画符驱散鬼魅。他也知道自己血液有限,一滴血兑一碗水,辅以术法加持,就成那种触目惊心的血腥效果了。
小玩具是院长特意买给他的,说是有助于发泄他内心的偏执狂躁。
也就是说以后还会有很多那样的垃圾。
往好处想,一个猎鬼人的血液,多少能比普通人的管用点吧?
就那堆大大小小的“死”字往门窗上一贴,鬼见了还不绕道走。
虽然人可能绕得更远吧。
尤浩戈看她不开心,用胳膊肘撞撞她:“带你去散散心?”
苏尘举手:“我也去。”
唐老师一甩车钥匙:“我开车。”
白校长咆哮了:“都给我回学校上课去!就你们这教学态度还加工资?不倒扣你们就谢天谢地谢我这个绝世好领导吧!姓尤的你给我回来,回来!”
尤浩戈拉着秦悠坐木剑上,一溜高低起伏玩心跳就没影了。
白校长使劲拍打胸口,表情狰狞。
苏尘和唐老师对视一眼噤若寒蝉,心里都想着要怎么说才能保住尤老师的饭碗。
白校长怒指早没人影的上空:“谁家御剑坐宝剑上,玄门中人的脸面都叫你丢光了!学校短了你的打车钱吗!”
他深深吸一口气,仰天怒号:“扣钱!”
苏尘&唐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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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浩戈御剑出了这条街,寻了个繁华的街口落地打车。
秦悠出住院楼那会儿就察觉到尤老师似是很着急离开,虽然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尤浩戈报了个门牌号。
司机开到附近区域就找不准目的地具体在哪了。
尤浩戈打了个电话,然后带秦悠下车。
一个男人行色匆匆出来接人。
秦悠认得是算命系那位王老师。
王老师领着他俩在小胡同里左拐右拐,越走越偏。
听他俩简短的对话,秦悠大概猜到出了什么事。
王老师带的一个大四生最近在一家私人算命馆实习,前两天的雷雨不断,他下班一出门就被雷给劈了,至今昏迷不醒。
算命馆老板给他推了推命数,发现这并非意外,赶紧联系了王老师。
王老师:“我查过了,这孩子打从入学玄易就一直在偷偷给认识的人算命,后来演变成匿名在网络上开帖算命,由于算得比较准,给他帖子留言的人非常多。”
秦悠平时总听尤浩戈念叨算命有很多忌讳,算得不准扰乱人家的原定气运,算得准了又容易惹来灾祸。透露普通人的命数达不到泄露天机的程度,可给别人算命的人也只是个普通人,哪来的底气替别人解析人生。
出事的大四生入学前并无基础,也就是说他只学了个皮毛就开始拿熟人做实验。
这在玄易是明令禁止的。
只不过画符制作法器这些可以强行管控不让学生乱来,算命占卜这种打电话发信息就能“接单”,实在防不胜防。
这种事一旦被捅出去,涉事学生被开除不说,王老师也得担责。
秦悠懂了尤老师不带其他人来、中途换乘不惹眼的出租车的良苦用心。
学生平躺在算命馆的地下室里,面色灰败,不仔细看都看不到他胸膛的起伏。
尤浩戈给他号了号脉:“先这么放着吧,死不了。”
王老师急得直冒汗:“可也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躺着吧?”
尤浩戈:“躺一辈子总比他出去再被雷劈要好些,起码现在他的魂魄还是完好的,多劈几次就不好说了。”
他拍拍王老师的肩头:“你该干嘛就干嘛去,雷不会劈到地下来。他怎么整,我得回去想想。”
回垃圾山的路上,尤浩戈给秦悠讲解细节。
“以前的人都是死后埋入地下,入土为安嘛,雷不会惊扰死人。那学生先是半瓶子水到处瞎给人算扰人气运,后来学到真本事了又口无遮拦,点破好几个人大限将至。”
活得好好的人谁会想死呢,于是这些人开始寻求续命之法。
善良点的求神拜佛,坏透心的请邪法强行续命。
由此而受害的人命,有一半要算在那学生头上。
如今他在算命馆实习,每天接触的客户不计其数。他上班时按规矩算些基础运势,能化解的劫难就提点一二;下班后私联客户,将他不方便在上班时提到的隐秘透露给对方。
尤浩戈颇为无奈:“他要是为了钱财这么干还好点,人为财死,老天不见得会跟他计较。他这纯属是想给自己立个神算的招牌,外加嘴贱。”
秦悠想到尤老师教的学生至今还在学最基础的掐手指头,莫不是怕学生们过早切入算命正题,会走上这样的不归路?
尤浩戈喃喃自语:“这事不好办呐,他的命数已经被他自己间接造下的孽给切断了。”
秦悠不解:“不是说命数是注定好的,不会后天更改么?”
尤浩戈:“没改,是切断了,准确地说是还有两道雷劫卡在他的命数上。”
普通人哪抵得过天雷连劈两道,再好的命被切为两半,当事人无法从前段过度到后段就只有死路一条。把人藏在地下室只是缓兵之计,暂且将那躲不掉的雷劫延后罢了。
若是将人置于地上,半月内必将再挨两道天雷。
秦悠想了想:“那就让他死。”
尤浩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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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凶的雷劫那也是雷,避雷针必不可少。
科学发展至今,玄易早已引进避雷装置作玄学用途,学校里就有好几架特制的成品。
秦悠以“垃圾山没有避雷装置想借一个打样自制避过雷雨季”的借口,厚着脸皮向白校长借出来一个。
尤浩戈仍是蹙眉:“只靠避雷针恐怕不行,小秦同学还有其他想法吗?”
秦悠带他上垃圾山,挑了好几口或好或烂的棺材。
尤浩戈的眼睛亮了。
秦悠轻拍棺材板:“可行吗?”
尤浩戈激动地一拍:“可行!”
哗啦,破烂棺材碎了一地。
尤浩戈:“……”
秦悠的设想简单粗暴,既然雷劫不会惊扰死人,那她就挑几口死人用过的棺材,一层套一层做个壳子,上面安装避雷装置,让学生躺进去。
棺材不入土就还是会被雷劈,但几层棺材叠加的死人气能够削减一部分天雷威力。
避雷装置再缓冲一部分,说不定能从老天手里把这条人命抢回来。
这是个很冒险的法子。
于是尤浩戈铺开好几张纸推演学生命数由此而起的变化,一连两天未曾合眼。
秦悠从未见他算命这么费事过,可见跟老天抢人不光要有胆量和层出不穷的计谋,还要有足以逆天而为的技术。
第三天傍晚,尤浩戈终于放下了笔,长长嘘一口气。
他说:“每个生命体都有一份来自天地馈赠的生机,这是人与天争的资本。”
鸭子嘎嘎大叫着从门口风一样跑过去,快到屋内二人一转头就只瞄见个模糊的影子。
尤浩戈搔搔后脑勺:“我要说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他这条命九死一生,这一点生机是天地馈赠,亦是他给别人算命总有些能起到正向作用而积攒的功德。我可以掩住五死,棺材和避雷装置替他挡掉三死,余下一死一生,全看他的造化了。”
秦悠看尤老师的眼神愈发敬佩起来。
尤浩戈把几张用来挡死的命纸卷好,届时要把它们包在学生身上,替他去“死”。
鸭子又从门口大叫着奔过。
秦悠探出头来,它已经扑腾进河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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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悠用牛车将所有能用上的东西都搬去算命馆。
谁家房门都通不过好几副棺材的叠加形态,所以棺材只能摆在算命馆大厅里,抓紧时间将学生从地下室搬出来塞进去。
参与搬动学生的人数越多越好,天雷最忌误伤,那么多人搬着学生是不能乱劈的。
王老师更是御剑悬在学生身子上面,用自己的命为学生增加一份保障。
棺材盖一层一层落下去,秦悠取出那套钉僵尸的钉子——卖给警局那枚也被临时借回来急用——按照死人入棺的正式流程将棺材钉死。
避雷装置是专门请来的专家亲自安上去的,所有人力能够做到极致的步骤力求万无一失。
一切准备就绪,人们将沉甸甸的棺材搬到街上。
所有人避进室内,等待老天的一锤定音。
尤浩戈往沙发上一躺,一秒入睡。
秦悠这几天也没少熬,困得眼皮直打架,她想撑住亲眼看看天雷什么样,却在雷声响起那一瞬沉沉睡去。
雷电仿若劈开了梦境,在秦悠眼前的黑暗中留下一道道挥之不去的亮闪,扭来扭去幻化成那抹总在梦中浮现的背影。